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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生打?定?了这?个主意,车子也到了家门口——不知为什么,大门开着。却没人来迎。

文鹄自先跳下车来,顺手将刀也摸出来了。

露生将钱给了车夫,四顾而望,家里因为节省,前院晚上不大开灯。隐隐听见好些人呼吸的声音,透着诡异,接着便是人的脚步声,两人都向后退了一步。

却是个带着呵欠的声音:“小爷回来了么?”

露生和文鹄都暗暗松一口气——这?真是自己先怀鬼胎,看什么都有鬼了。原本想沉下脸,却不由含笑道:“周叔怎么不关门?三更半夜大门敞着,进?贼了可怎么好。”

周裕拉亮了门口的小灯泡,将他两人迎进门来,手指悄悄比了个“嘘”,又往门外指了指。

露生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这?一下真是大惊大喜,居然求岳在外面溜达!再回头一看——好家伙!榕庄街加传习所?,群众们全他妈坐在院子里呢!

沈月泉悄声笑道:“刚才不知怎么走出去了,我先看见的,就没说话,我们就在这陪着他。”

露生不禁失笑:“何至于到这地步?他又不是疯了。”可是不自觉地,也把声音放轻了,举头借着月光,看见求岳披着厚袄,点头放心,此时却也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家里人全知道求岳的心病,连传习所?上下,也全都知道。

大家谁也没有说什么。

沈月泉温声道:“大凡有能为的人,多少也有些怪病。金少爷受了大委屈,不愿见人,这?是他的难处,咱们不往外说。”指着外面求岳的身影,“这?不是慢慢地好起来了吗。”

徐凌云笑道:“我们本说陪着他,谁知他傍晚出去,晚上又出去,一晚上出去三五回,居然越走越远,精神看着也好。我看他的腰是没什么事?了——白薯吃不吃?”

露生被喜悦填塞了五感,每个感官都要别人提醒才能恢复功能似的,嗅到香味,又看到地上烧一个小炭炉子?,原来大家在这里烤白薯吃。含笑接了一个在手里焐着,问凌云:“出去过巷口没有?”

凌云笑了笑,摇头道:“到那十七八回,又退回来了。晚饭和我们一起吃的,其实我看没什么,他说他就是烦那个街上的声音。”

露生微微地失望,轻叹一声,点头笑道:“我去陪他走走,你们早点休息,都几点了。”

说罢,他迫不及待地拔脚追了出去,明知这是要让人笑话的,可是不在乎,只怪自己怎么一路上净顾着想事情,没瞧见求岳站在月亮下面。

他们其实离得很近,几步路的距离,他转出门来,求岳就回头看见了,两人都是一愣。求岳仍是要想一想才能理顺语言,想一想,说:“你啥时候回来的。”

露生抬头笑道:“我也是,你站那儿我也没看见。”

“行?吧,接你没接到。”

“你想接我回家?”

求岳不答他,俯身看他,摸一摸他的头发。

“让我看看你。”说着,他又摸他的额头,轻轻地抚摸。

“掉了一点儿了,好看了。”他说。

这?样说话院子里什么都能听见,而且是这样一个低着头,一个弯着腰,月亮下面,头碰着头的。露生的脑子?也有些不中用了,推着求岳小声道:“在这儿说这?个干什么。”

求岳笑着给他往外推,又朝外去了两步,拉了露生的手,慢慢地说:“想接你看看月亮的——这?什么东西?”

“白薯,吃么?”

“一人一半吧。”求岳道:“吃完回去睡觉。”

他们在无人的巷口,分着吃完了那一个小白薯。最终没有走出那段巷子,可是月光很好。温柔的月光让这一段短巷有被水波笼罩的错觉,波光潋滟。然而再没有一句甜言蜜语,两个人三更半夜站在月亮下面吃烤白薯,还?有什么事?能比这?更拉胯吗?

它却让先前的烦闷一扫而空。

人的幸福感就是这样说不清又算不明的东西,露生是两手沾着白薯的糖浆回屋的,两手黏哒哒的,弄脏了衣服,他回想了一下,真的有比这?更拉胯的事?,当年他俩还在月光下面玩门,那时候求岳还是秃头。

只要有进?步,今天就比昨天好,昨天玩门,今天吃白薯;昨天光头,今天有头发;昨天在屋里,今天在巷口。

这?一夜睡得很安稳。

接下来的五六天里,黛玉兽不免心情大好。计划当然仍按原计划行?事?,此时更能按稳了心思,露生照例地中午去莫愁湖,晚上却不免玩到十一二点方回。

神奇的是,没人来钓鱼巷生事?。

汤胖子?真是改了德行了,也不知是终于摆脱了对白老板的单相思,还?是重新有了新的追逐目标,过去若知道白小爷在什么地方,那不得出来苍蝇搓手恶心恶心?

诶,人家现在按兵不动了。

露生等了好些天,从不耐烦变成逐渐快忘了这?事?儿了。不免向?文鹄笑道:“难道是我们想多了?居然还能这样相安无事?的。”

承月在旁边按拍而唱,支起一个耳朵来听。

文鹄道:“是他们对不起你吧?”言下之意咱们不主动上门算账,谁上赶着找打?那可不是相安无事?吗。

露生摇头笑道:“你不知道,武小艾却和我相交多年。这?个人口蜜腹剑,且心计不差,做起事来又没廉耻,我在他手上吃过大亏,便是如今也未必能占他几个好——你能想象到么?一个人居然可以用长达七年的时间来谋算陷害你。”

露生回想武小艾的样貌,当年是个清冷单薄的长相,这?一挂的样貌要么苦情、要么薄情,武小艾却生了一个好嘴巴,唇珠饱满、丰厚规整,使得他在清冷里有欺骗性的忠诚感,一张仿佛从不说谎话的脸。

他和露生打?擂台输了,在家里憋了许久没有出门。半年后,他再回到得月台来,居然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巾子生了——落落大方地和露生见礼:“玉姐,你还?认得我么?我如今已经改唱生了。”

那天是他和露生搭戏。

露生原本专心致志地在化妆,后台嘈杂,一时竟没有听清是谁,小心将眼皮儿上那一道油彩画毕,方才搁下笔,转身寻说话的人。

武小艾向前走了一步:“不记得我了?”

露生这?才找见说话的人脸,眨着眼睛打?量片刻:“……武师兄?”说着站起身来:“怎么是你呀?”

他说话仍是轻声细气,只是仿佛哪里失望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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