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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队给顾漾舟放了五天年假,大年初二晚上他就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安清市把之前那个案子处理完。
刀口舔血也分等级,顾漾舟在缉毒大队待了四年,想转回国内要慢慢来。
先进刑侦大队做五年打.黑扫黄赌,再调去重案组做两年命案。最后到了一定的年纪,就给你个办公室的职位或者去大学授课做讲师。
当然,这还是仕途平顺的人才有这运气。
没想过他会突然变得这么忙,筑清光除了交接工作和年后几个内场配音外,已经算是无事一身轻。
和顾漾舟一比,她顿时觉得自己很咸鱼。
白天走走亲戚,探探老友,晚上就等着顾漾舟回家。心血来潮时还在网上找几个做饭视频学,一言不合炸厨房的本事也就只此她一家。
送走七大姑八大姨,筑清光被迫听了一大群长辈数落筑彬华经营公司的事情。从小时候到现在蹲牢房,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姑奶奶开始哭他跑了老婆又丢了大钱。
事实上筑彬华的官司在年后开庭,律师保守估计可以判两年缓刑。现在顶多在牢里多待几个月,顾漾舟又托人照顾,差不到哪儿去。
海滩大桥那的烟花连续放了好几个晚上,大半个城区都亮了几瞬。
别墅区在山间,一到晚上气温骤降,何况是这种小雪节气,路边的野草都跟打了霜般惨白。
筑清光门也没关,穿了件粉色的毛衣开衫就往下面公屋那走,一边给顾漾舟发信息。算算时间,他这两天都在南港警局值班,现在应该在下班的路上。
经过便利店,她进去买了一束仙女棒,想起大学时顾漾舟在水里给她放的焰火,就站在柜台前傻笑了会儿。
老板问:“又来揾(找)漾仔啊,你读书时候可不钟意黏着他。”
“那哪儿一样,现在他是我男朋友啊。”
筑清光一点也不避讳和旁人说这些,都是从小看她长到大的邻里,之前还总说晚上会听她的广播。
住别墅区的人都有内线专车,也就她从小爱走这条路和下面的顾漾舟一起搭公交去学校,自然和这里的居民关系都不错。
隔壁卖水果的大婶笑着说:“清清你别理这汪老头,这屋邨下谁不知道两个娃在拍拖?昨天下午他还偷看你哋小两口牵手散步呢!”
“拍拖好啊,老顾sir在天有灵都要笑得咧开嘴,他生前就最喜欢你!筑生也一样,不然以前怎么老撺掇你往这跑嘛!”
“系啊系啊!先头你哋(之前你们)读初中,有小女孩来揾漾仔,老顾Sir就装聋作哑!每回一到清清来,他巴不得把漾仔立马从屋里提出来,哈哈哈哈哈。”
...
人一多,聊得也热火朝天。
筑清光倒是没半点儿羞赧,她在外人面前总是落落大方又从容,装足了筑彬华家小千金的面子,礼貌地跟着笑了几分钟后悄咪咪撤离人群往顾漾舟家跑。
路灯虽昏暗,在冬夜里发出的光却温暖。
刚走到楼下,已经下起了冰雨。晶莹微小的冰雹滴滴答答砸下,踩在地上都能听见清脆的声响。
狭窄的楼道下斜倚着一个欣长身影,暗黄的感应灯亮起。有一缕白烟飘出来,被冷风吹散在空中,刚把脚踏进来的筑清光打了个喷嚏。
“你怎么都不回我信息!”她不爽地想闹脾气,拽着他的外套袖口。
顾漾舟嘴上还咬着根点燃不久的烟,取下吐出一口烟雾。头发是黑的,肤色冷白,唇色鲜红,因为这不常在他身上见过的动作,清隽端正的五官竟然有点像被拍进港风电影里的古惑仔。
他正发着呆,听见她声音还有些迟缓,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关机了,怎么下来了?”
“我......”差点说出想他,筑清光觉得不能让他太得意忘形了。把话收回去,气冲冲,“我下来买烟花啊,你怎么回来都不找我!你不找我还能找谁?”
她知道顾漾舟家从搬来南港后就没怎么走过亲戚,走得最近的就是她家。之前倒还有长者逢年过节来探望顾明山,但这几年渐渐都没了联系。
质问的声音有点大,在楼道里甚至有滞后几秒的回声。
他不答话,渡着口没吐出的烟去吻她。
吞吐彼此的津液间,筑清光差点被烟味呛到,余光扫见他上下滑动的喉骨,有点性感。她手指往上摸了一下,被他握住,十指紧扣进指缝里。
顾漾舟几乎是贴着她的唇,垂下的睫毛扫过她的脸颊,低声说:“乖,回家摸。”
筑清光:“......”
那你怎么不回家亲......
两个人在楼道下抱得很紧,顾漾舟解开大衣扣子把人搂进怀里。楼梯上能听见有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
良久后唇分,筑清光都忘记兴师问罪,脊背到腰都被他摸了个遍,还被他说穿得好少。
一整天没见,她就特别想他。
虽然不是情窦初开,却是第一次有恋爱的体验。
“顾漾舟,你为什么在这里抽烟啊?”好像也没打算听他回答,她自言自语分享一天做的事情,“......我学了这么久,也就会那个西红柿炒鸡蛋,今天的茄子都糊了!”
筑清光养尊处优惯了,手指间连个茧子都没有,指节修长,纤细而白嫩,却因为这几天做不擅长的厨余事而多了几道小口子。
他垂眼看了一会儿,拿过她手上的烟花棒,把自己抽了一半的烟触过去点燃焰火。
昏暗光线下,眼敛下的女孩双手哈气,仰头望着他笑。没接他手上的烟花,突然凑近亲了一口他的唇角,闹着玩似的亲出响声,一下一下的。
顾漾舟被她的气息勾着,手上焰火燃尽,和没抽完的烟被丢在地上。他掐着筑清光的下巴想深吻,却被她躲开。
“又想亲我?那你以后别抽烟了行不行,对身体不好。”她捂着嘴,狐狸眼狡黠地眨了眨,慢悠悠跟他讲条件。
话没说完,温凉的唇已经贴在她捂着脸的手背上。
顾漾舟攥住她的手指往自己口袋里放,声音低低的,有点乖:“好,我听你的。”
筑清光听得开心,笑眯眯凑在他脖子那亲他嶙峋的喉结,在冷冽的锁骨那嘬出好几个小红印子来。
密密匝匝的吻落在她脸上,顾漾舟手托着她的后颈抬起。她穿的平底鞋,两个人的身高差让这个姿势有点累,筑清光只好踩上他的脚背。
还没继续,就听见楼梯口一对母子的交谈声。
筑清光觉得有点耳熟,下意识抓紧了顾漾舟的手。
两个人走出去,正上阶梯的女人向后转身,视线放在顾漾舟身上:“今天果然没认错,你长高了好多。”
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筑清光已经知道身边这男人情绪不高的原因了。
...
如果是董琴回来找自己,筑清光说不准是高兴多一点还是抗拒心理多一点。
何况是罗玉,她好像离开顾家很多年了。
筑彬华倒是有查到她偷偷给顾明山的账户里汇过几次钱。后来顾明山去世,这几年来的扫墓日一到,都有一束花在他们父女俩之前就放好在墓旁。
她是一个妻子,同样也是一个母亲。
和董琴不一样,筑清光没办法在这样的基础上评判她的好坏。两个人都是原生家庭里的末等生,她也猜不到顾漾舟的心思,是讨厌还是欣喜。
和罗玉一起过来的,还有她八岁的儿子,叫曾帆,算起来是顾漾舟的弟弟。
筑清光为了给他们母子俩沟通的时间,特意带着曾帆去小卖部溜达了一圈。
回来时,罗玉正在厨房做饭。顾漾舟刚洗完澡,换了身居家服在客厅看书,两人相处还算和谐。
筑清光坐在他身边小声抱怨:“现在的小孩不知道嘴甜一点才有糖吃嘛!”
“怎么了?”他看了一眼厨房里的两个人,握过她的手放膝盖上。
“你弟弟居然喊我阿姨!”她气愤不已,这小鬼伶牙俐齿得很,一路上她没少吃哑巴亏。
————“我爸爸说的,化了妆的就可以喊阿姨!”曾帆站在厨房门口说,还得瑟地做了个鬼脸。
“......”筑清光第一次见比她还嚣张的人,顿时鼓起腮帮子瞪他,“你可别以为躲你妈那我就不敢打你!”
厨房开了油烟机,客厅里三个大孩子在肆无忌惮地聊天。确切地说,是顾漾舟和筑清光在欺负这个小朋友。
顾漾舟皱眉:“你喊我什么?”
曾帆弱弱地回答:“哥哥。”
他对这个板着脸、帅气却严肃的哥哥有种本能上的畏惧,也可能是因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气势上就矮人一截。
筑清光咋呼:“我是你哥女朋友,你还敢喊我阿姨!嘴不甜的人没糖吃!顾漾舟,把那些糖全给我!”
顾漾舟被她幼稚的发言逗笑,依着她的话把桌上的糖递进筑清光手心,侧过脸问曾帆:“听见了?”
曾帆憋屈:“我还是小孩子。”
“她也是我家小孩子。”
“可是她嘴也不甜!”
“她嘴不甜我也给糖。”
“......”
和顾漾舟这一来一回的对话实在太受伤,曾帆找不到话来反驳了。
厨房里罗玉喊了一声筑清光,客厅里只余下他们俩。
筑清光还没把人欺负回本,想起刚刚曾帆取笑她和顾漾舟在楼下接吻,又掰着顾漾舟的脸猛得啵了一口:“小屁孩!明天你就长针眼!”
“......”曾帆看着她的背影,老气横秋地吐槽,“你女朋友好无聊!”
顾漾舟:“没你无聊。”
曾帆:“......”
欢脱的气氛在筑清光离开后开始沉寂下来,曾帆拿着茶几上的橙子转来转去,试图让顾漾舟再和他说几句话
但顾漾舟理也没理,自顾自地看书。
他拽了拽衣角,突然说:“对不起哥哥......我抢走了你的妈妈。”
顾漾舟听见这句话愣了好一会儿,他不知道罗玉是怎么和曾帆形容他们的关系的。但这一声对不起怎么样也不该由一个还没十岁大的孩子来说。
他发现自己真的很讨厌听见对不起,沉默了很久,顾漾舟只说:“不关你的事。好好长大,好好孝敬她。”
没有想象中的追悔莫及,痛哭流涕,成年人很难向晚辈低头认错。何况错还是没错,顾明山都不在了,顾漾舟也不会计较。
其实罗玉完全可以再绝情一点,索性别回来见他。但她还是回来了,像是知道顾漾舟不可能会把人赶走一样,甚至风平浪静地和邻里人打了招呼。
四个人坐一起吃一顿饭,家常菜肴香味浓郁,在冬日里热气腾腾的,是难得的安静闲散时光。
世上最好吃的饭是妈妈做的饭,这句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筑清光莫名其妙地觉得他们有点一家人的感觉,老房子、新年夜、母亲、孩子。突然想起自己可能在异国的妈妈,她有点鼻酸。
吃完后,顾漾舟避开所有能和罗玉交流的瞬间,收拾碗筷去了厨房。曾帆好像很喜欢这个警察哥哥,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帮忙。
“他性格没怎么变。”罗玉看着水槽那的背影喃声开口。
不爱说话,不会怨人,苦习惯了。
筑清光从小就听公屋下的人这么评价顾漾舟,他和顾明山其实很像,不擅交际,有点内向的倔。
他们一家移居到南港来,前几年都没找过筑彬华,直到筑彬华得知顾明山出了事,才自己找了过去。
经济和人脉上的帮忙都是偷偷摸摸的,生怕让顾明山觉得恩惠太重。筑彬华只好让筑清光经常往屋邨这跑,有什么好东西都送点下来。两个孩子一走得近,那些帮助也给的理直气壮。
罗玉看着筑清光瓷白的脸,语气平静:“你会留在漾仔身边多久?”
“什么?”
“你妈妈很出名,你看上去和她一模一样。”
长相娇贵,脾气在顾漾舟面前从来不会收敛。因为筑彬华和顾明山的关系,罗玉和董琴也是旧识,自然知道她那点破事。
筑清光默了一下,被人质问的感觉很不好受,像赶鸭子上架似的找她要一个承诺期限。
她嗫嚅两声:“我会陪他很久的,一直到他不要我了。”
“他爸今年要带我们一家移民。”罗玉指了指那边的曾帆,挽了挽头发,“你也知道,我没什么资格管顾漾舟,但想在走之前确认他能不能过得好。当然,他要是出意外和他爸一样,我不会拦着你离开,你走前给我来个信就行了。”
生死攸关的事被她三言两语说出来,筑清光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我当年把他爸爸丢给他一个人,我......不想让他被人丢第二次。”罗玉眼眶微湿,看着这熟悉的房子站起身来,最后进了顾明山以前的房间,很久后才出来。
临走时两个人的对话如同陌生人,罗玉问:“要钱吗?”
他摇头。“我走了,以后你爸爸的墓记得常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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