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颓败的万象城坐落于湄公河谷,水流湍急,盛开的三角梅在风中摇曳多姿。
顾漾舟这几年在金三角区域来回穿梭,其实最爱待的还是这座城市。只因莽林中的檀树发出的香味虽浓烈,却依旧和南港市的檀木有些相似。
人在异国,总会思念点故乡的味道。
夜幕降临,橘黄色的路灯昏暗不明。
常琛闷完最后一口烟入肺,上前一步:“确定了,在公园后面就是湄公河,停了三辆车。线人传了消息过来,秃鹫今晚就在其中一辆车上,等着你‘上钩’!”
上面派顾漾舟回来把最后这个案子结了也是有原因的,秃鹫不除,终究是被派遣回国的这队警员们心里的一根刺。
几个人穿着便装,慢慢走至公园中央。
一旁阿奴王的石像一手执剑,一手指向泰国方向。红色土壤上是兀立的大树,周围的雕像似神似兽,堪称巨物。
要是筑清光这个胆小鬼在,一定吓得腿都发软。顾漾舟心不在焉地想,兀自勾了唇角。
他这一笑,别有一副清风朗逸的俊朗感。
英气十足的眉眼,下巴处折角收得十分漂亮。平阔饱满的额骨前的碎发沾了雨,他随手往后扫,更衬出皮相优越,骨相冷淡又精致。
路边几个醉酒女人看得移不开视线,用当地语言直呼“天呐,这男人好帅”!
邓禄他们习以为然,在后面和赵小杰吹水:“这要不是危机四伏的地儿,我还真要觉得秃鹫是看上顾漾舟了。”
“拉倒吧,那人渣在这都是出了名的爱玩女人!”赵小杰忿忿道,“再说了。我们漾哥现在可是有女朋友的人,秃鹫什么的垃圾莫挨我漾哥!给老子乖乖进狱里去!”
“你才跟他多久啊,他有女朋友是怎么知道的?”
“漾哥带了我大半年啊,我知道他的习惯,每次空闲时间,他用手机从来不超过五分钟!前四分钟都在连回国内的网,看一个女孩的朋友圈动态,留下一分钟挣扎要不要发信息。”
常琛笑得很鸡贼:“哈哈哈哈原来你也注意到了,顾漾舟可能还以为自己瞒得挺好!”
赵小杰看着前方不远处男人的背影开口道:“常sir,其实漾哥于我而言不止是个队长。”
赵小杰父亲也是犯罪学专家,在他幼时进监狱做卧底,却在半月后变节,成了家耻。再进警队,多多少少会被人议论。
这事偶然间被顾漾舟知道,他不善言辞却不缺温柔。告诉他这个世界不一定非白即黑,前人的经历影响不到自己。
都说苦旅漫漫,愚人最难眠。却也因为人生尽头可见,美好事物才显得新鲜。
顾漾舟说,要往前走。
在原地因为别人无法释怀,是活不下去的。
那一瞬间,赵小杰倒也没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只是觉得有人陪自己一起在这破地方挣扎。
有人为了往事,有人为了故人。
这事他谁也没说,话听在常琛耳朵里却变了味。脑子里回忆了一遍顾漾舟第一次带新人的样子,年轻有为却不浮躁。
人际寥寥的深山佛堂,山里雾气蒙蒙,细雨淋湿他的黑色短发,他穿了一件深色大衣,面容洁白清俊。
当时有新人不服管教,叫嚣着要和他比试比试!嚣张的话还没放完,顾漾舟一招腿击把人踹倒在地,而后云淡风轻地说教。
话不多,但那副斯文冷欲的模样确实能压制住人。
想了想,在这种把母猪都算为雌性的地方,顾漾舟确实很吸睛。
常琛为难地表示:“其实吧,警队里钟意你漾哥的女人还挺多。他......喜欢女人,而且只喜欢那一个女人。”
赵小杰顺着话点点头:“我知道,就像蓝桉已遇释槐鸟嘛。”
触及到常琛一言难尽的表情,他默默后脑勺正想解释,常琛摆手:“不用多说,我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
“你还是太小了,才一年多的实战经验,被顾漾舟这根老油条迷了眼而已。”
“我没———”
他话还没说完,常琛再次自由发挥,理解地说:“不过他确实比同级的人更优秀点,可能这就是不要命的好处吧,做什么都不给自己留退路。”
他想起留境外的这几年,朝不保夕的日子,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般艰难。这种地方,立再多汗马功劳,一不留神也会没命来享受国家给的荣耀。
他和邓禄看着顾漾舟一步步,从一个普通警校毕业生到成为高级警督、成为他们的头儿。外人看来是顺风顺水,一路节节高升。
只有他们清楚个中滋味,拿半条命守卫这个边境罢了。
...
两个人扯来扯去,耳麦里传来侦察员的声音,秃鹫那边已经有人过来了。他们对视一眼,迅速隐入暗处。
后面一辆加长版轿车的车窗被捂得严严实实,顾漾舟拉开车门,和里面一个女人对上眼。
女人一身黑色紧身裙,头发披散,衣衫半褪,错愕地看见他的脸,随即娇羞地转了过去。
一旁的男人直接把她推向顾漾舟:“装什么纯?这位是现任南港市公安局缉毒大队高级督察的顾sir,还不过去陪陪。”
和传闻中心狠手辣的“秃鹫”不一样,他长相温和,除却下巴上那道狰狞的疤来说,甚至可以用一表人才来形容。
听完秃鹫的话,女人如同花蛇般妖媚,立马向顾漾舟挪过去,乖巧地靠在他腿边。
顾漾舟不动声色移开腿,突然发狠掐过女人肩膀往车窗上撞。女人尖叫一声,背在手上的刀掉落在他鞋边。
末了,他拿过一旁纸巾擦了擦手:“陶冀,这样没意思。”
他唤的是秃鹫本名,显然已是摸清了他的底数。
陶冀呵呵一笑,挥挥手让女人滚出去。
他其实看不上顾漾舟,下巴这道疤就是去年和顾漾舟交手时留下的,差几公分尖刀直穿喉咙。要不是上面毒枭指名要人,他才不愿意和顾漾舟这样和平坐着。
但不得不承认,顾漾舟有胆魄有能力,不管是做缉毒还是贩毒,他都会成个人物。
他开门见山,丢过一根烟:“你知道我的目的吧。”
“招兵买马到我头上?”顾漾舟手上拿着那根烟反复把玩。
陶冀:“是啊,你年前连捕我四个兄弟,在我老板那一战成名!要么收入麾下,要么死在这,你选一个。”
顾漾舟挑眉,眼睛漆黑有神:“诚意呢。”
“诚意?你以为凭你们几个破差佬能对我有什么影响,你们追了我快一年,都是一群废———”陶冀轻蔑地笑,头顶发出“倏”的一声。
他闭了嘴,看向头顶上方那把刀。
顾漾舟不冷不热反问:“你怎么知道外面还是你的人?”
车窗被敲了几下,三长一短的暗号。陶冀脸色一变:“你他妈想诈老子?”
顾漾舟抬眼,镇定自若:“你信吗?”
陶冀摸不准他的表情是真是假,狐疑不决地坐回去。没什么耐心:“我不给你时间考虑,外面狙击手瞄准好了你的太阳穴,你点头就活,现在回答我。”
车窗上余光可见红外线激光照射在顾漾舟的头上,见他不说话,陶冀拿出最后一道杀手锏。
他丢出一把照片,上面都是同一个人———这些日子忙着聚会游乐和工作的筑清光。
顾漾舟眯眼,拿起其中一张。是筑清光从电影院出来哭鼻子的照片,他低喃一句:“托你的福,算是见到了。”
陶冀没听清也没追着问,指着筑清光身旁一个男人的身影自顾自说:“顾漾舟,我把这照片给你看不是想拿女人威胁你。而是想让你明白,南港真没什么让你流连忘返的!你认识我,也调查过我,应该懂我的意思。”
顾漾舟沉默不语,直到车窗外一声蛐蛐叫起。他点点头:“陶Sir九泉之下,心难安。”
陶冀听罢怒瞪:“他心难安?我爸死后我妈病重住院,高昂的医疗费根本没人负责!人人说我爸是英烈,可是英烈子女有什么好处?从小没父亲,母亲因为没钱治病还得偷偷摸摸瞒着我,自己撤了药,都没撑过我上高一!”
顾漾舟当然知道陶冀的背景,他的父亲当年和顾明山是同事,两个人同时被毒贩捕获。顾明山比陶父幸运,苟延残喘留下一条命。
也正是因为如此,上面觉得唯有顾漾舟能和他共情,特意派他下前线。
“你应该最理解我。”陶冀笑,指着照片上筑清光身边的一个男人,“你爸在你上大学的时候自杀,你的女人到现在还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英烈子女有什么?钱才是最实在的,不是吗?”
顾漾舟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轻声问:“你有放心不下的人吗?”
“什么?”
他眸光浅淡,看向手上的照片意有所指:“我有多爱她,就有多爱这个国家。”
“......”
电光石火的对视间,陶冀知道他的意思,正要掏出枪来。而远处狙击手瞄准轮胎,车轮打滑往右后方急拐。
千钧一发之际,顾漾舟踹开车门,扯过陶冀从车内跳出去,和他一起翻滚到另一边。
车内防爆系统自行启动,司机踩不动刹车踏板,顺着偏移方向一起坠向河里。
几秒后河内发出一声巨响,水花飞溅而出。
远处枪声响起,陶冀反应过来捂着摔出血的耳朵想跑。刚站稳脚,突然腿心一软跪倒在地,随后被身后人桎梏住。
“警号PC01122顾漾舟,正式拘捕你。”他微喘气,从身后拔.出枪对准陶冀的后颈,冷声道,“如有反抗,就地枪决。”
身后脚步声跑近,邓碌带人过来收拾残局,紧接着还有老挝政府部门的负责人员和记者扛着摄影机进行拍摄。
陶冀骂骂咧咧:“顾漾舟,你为他们卖命,你早晚后悔!看见我的样子了吗?那就是你的明天!”
“你他丫的哪来的明天!滚回去接受法律制裁吧你!”赵小杰怒不可遏,直接给了他一拳让他闭嘴。
他变脸飞快,冲向顾漾舟时就差哭天喊地:“漾哥!我刚买了彩票没中奖,就看见你这爆炸了。吓得我的小心脏都快不行了!”
“......”
一个警察居然对这种玄学深信不疑,顾漾舟身心俱疲,仰躺在地上,看向他手上那张彩票。
他叹口气,无奈地笑笑,身边奇葩的人真多。
视线慢慢挪到头顶藏在青天黑云中的星星上,不算亮,却依旧执着地发光。
顾漾舟闭上眼感受夜晚的风,想起陶冀刚刚说的话。幼时也曾抱怨过作为一个人民警察的孩子,他自小就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很多次都因为没有父亲参加家长会被同学嘲笑是没有爸爸的小孩。
后来......
当然也有埋怨和不甘过。
那暗不可测的深渊,曾经不顾一切地试图把他吞噬。可是天越黑,星星越能看清楚。
不管是深渊还是梦魇,都别向他招手了。
他不会下去的。
...
时隔半年多的犯罪人员被抓获,又连带着老巢里那几百箱货。邓碌和常琛笑得合不拢嘴,升职加薪都有望实现。
最重要的是,这次因为顾漾舟出色的“投诚”演技,他们第一次没有任何人员伤亡的损失。
曙色微明,飞机后排座椅位置上已经歪歪扭扭倒下一片。
而顾漾舟正拿着手机屏幕查看自己的脸。
第三次汇报工作没得到及时回复时,邓碌忍无可忍:“顾漾舟你有完没完,不就是脑门上摔了一下吗?又不一定留疤,再说了!你都有对象了还担心什么?!”
顾漾舟:“我女朋友比较看脸。”
邓碌:“.........”
哦,你等着。
筑清光接到电话时正准备着直播前的走台,她之前答应帮夏语的忙,主持一个大型颁奖典礼。
测好台步后,卢琳把手机给她递上去。
一看是顾漾舟,她忙给面前的摄影师打了个暂停的手势。踩着的高跟鞋都掉了一只,单脚跳着躲去幕后,小声又带点期待地接通:“喂?你怎么现在才回我———”
撒娇发脾气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那端的邓碌语气悲壮:“顾Sir的家属吗?”
筑清光愣怔几秒,心跳突然变快,眼眶立马红了,颤声答:“是。”
“顾sir于三日前酒驾发生车祸,现在......”
“现在怎么了?你说啊!!”
“现在......”邓碌犹豫半天,悲伤不已的语调,“已送回家中,家属节哀。”
胸前的麦没夹紧掉在地上,筑清光无暇管这么多,麻木地拉住身边的卢琳:“让人把车开过来,送我回去。”
卢琳:“姐,那上台呢?”
她没耐心解释,大吼:“快点安排好!”
“好好好!姐你别心急,别急。”
......
一路的狂催,车上的司机和卢琳一句话都不敢说,安慰的话更是在看见筑清光膝盖上的泪水时全吞进了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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