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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展得很顺利。
程安的调职申请迅速通过,他与沈绒的签证也办下来了,毫无波折。
沈绒开始收拾行李。
别人出国,或许只是短期旅行。但?她这一去,可能再也不?会回来。即使如此,她要带走的东西也不?算多,堪堪装满两个待托运的行李箱。
一切都是身外之物,对待它们就像对待一段失败的感情,她能轻易地?断舍离。唯一令她有些不?舍的是闺蜜崔小圆。但?沈绒担心自己可能连累周围的人,或许走得远远的,对崔小圆更好。
看着手机上的预订机票信息,她还有点恍惚。再过几?日就要离开这里,前往远在地?球另一端的国度。
计划进行得如此顺利,本应心情愉悦,她的心底反而?生出隐约不?安,宛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她安慰自己:或许她对苏嘉明没那?么重要,或许霍家并不?重视有名无实的大小姐,或许她真的可以与程安一道在异国开启崭新的生活……
到了这一步,就像搭上了一艘已然启航的大船,只能往好的方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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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沈绒已经辞职,退租了公寓,暂住到程安这里。与他在一起,她心中的不?安感就显著减轻。
早上,程安接了个电话,说他有事需要出去一趟,但?会回来吃午饭。
“出门注意安全。”沈绒把他送到门口,抬手整了整他的领带,“早点回来,我?备好午餐等?你。”
他垂首轻吻她的额头:“绒绒辛苦了。”
他离开后,室内空间就显得格外寂静。她行走其中,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为了防止自己胡思乱想,她忙碌起来,提前准备午餐。
平常往往是程安下厨,他的厨艺比她好太?多。她只负责洗碗,偶尔做两个简单菜色。
但?这次,她特意做了比较复杂费时的热菜。
一道鸡肉奶油浓汤,是她从程安那?里学来的。鸡骨都融化在汤里,汤色呈乳白,异常香醇。粳米蔬菜粥也熬得细滑,盈着一点香油,淡淡的碧绿色引人食欲。
虽然比不?上程安的手艺,但?超出了她平日的水准。
可以用来庆祝即将出国,她想。
“喵——喵——”
胖乎乎的橘猫凑了过来,乖巧地?蹭着她的裤脚。
即将出国,宠物不?方便带走,会送给?程安的朋友,这是与猫咪最后的相处时间。
想到这里,她便蹲下身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又取来逗猫棒玩闹了一会儿?。看着猫咪一边转圈圈一边伸出小爪子努力去抓逗猫棒的样子,她的心情也变得晴朗。
逗完猫,看看时间,中午十?二点。饭菜都已备好,空气中弥漫着鸡汤的香醇气息,但?程安还没回来。
她拨打程安的手机,却无人接听。再打,仍是如此。
开始她很淡定,但?随着时间流逝,依然联系不?上,不?安感如潮水般漫了上来。她安慰自己:别着急,也许他正?开车上路,手机调成震动模式,没有听到。
突然,手机响起一声新信息提示音。她下意识以为是程安,心中一松。低头看去,却发?现那?是一条垃圾广告。
快到两点了,桌上的热菜渐渐凉透。
程安向来细心周到,从未在没有预先告知的情况下突然失联这么长时间。一想到苏嘉明的话,她就感觉心跳加快,不?敢往下深想。
实在按捺不?住,正?要翻查程安的朋友与同事的联系方式。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是陌生的号码。她立刻接通电话。
“请问是沈小姐吗?”男子问道。
“是我?。”
对方自报姓名。沈绒知道这个人是程安的朋友,程安带她与此人见面?吃过一顿饭。
“怎么了?”她握紧手机,睫毛不?安地?眨动。
对方道:“程安托我?转告,说他有事要办,没法回去吃午饭。你先吃,不?用担心他。”
这很奇怪,程安为何不?自己打电话通知她,而?要让朋友转告?
“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她问。
对方想含混过去,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继续追问。
他依然支支吾吾,她只能道:“如果你不?肯告诉我?真相,我?只能往最坏的可能去猜。难道程安遇到了生命危险?”
说到最后,她的一颗心都被揪紧,声音微颤。
“不?是不?是,你别胡思乱想啊,没那?么严重……唉算了,我?还是告诉你吧。”对方终于吐露实情,“程安他遇到了一些经济上的麻烦,正?在处理。他怕你担心,不?让我?跟你说。”
“什么麻烦?”她恳求,“无论什么情况,都请告诉我?。”
对方叹了口气,解释情况:大概三个月前,程安被熟人设套,签下债务担保,卷入一桩经济纠纷官司。现在欠债的人跑了,法院判决程安需要承担责任。
“债务人欠了多少钱?”沈绒问。
对方犹豫:“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挺多的……”
“没事,你说。”
对方终于报出数字。
若是普通人听到,恐怕会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倾家荡产也还不?起的巨大数额。程安虽然收入不?低,但?所有财产加起来也抵不?过债务额的五分之一。
“偿还不?了这么多钱,对他有什么影响?”她平静地?问。
对方惊讶于她的冷静。一般人听说恋人欠下巨额债务,就算不?崩溃,也不?会如此镇定。
但?对沈绒而?言,这其实是个相对好的消息,令她隐隐松了口气。她担忧的是程安遭遇不?测,他平安无恙就好。至于欠的债,即使是天文数字,她也不?会大惊小怪。
据对方解释,由于欠债,程安被法院限制出国,存款和投资都被冻结,房子也不?一定能保住。
不?仅如此,沈绒还能推想到其他后果。程安刚被公司总部调职到M国,工作已经交接,现在却突然不?能出国,他的事业也会受到很大影响。
“你们都还年轻,钱可以慢慢还……”对方试图安慰她,却心知这话过于苍白无力,根本不?切实际。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宛如一座大山的巨额债务。
在他看来,沈绒一定会趁着还没领证结婚,与程安分手。谁也不?能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她什么,因为就算不?分手,她也只能白白把自己送入火坑。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就连夫妻也是大难来时各自飞,何况他们还没有结婚。
但?他猜错了。结束通话时,沈绒平静道:“谢谢你告诉我?。请转告程安,无论什么麻烦,我?们都可以共同面?对。我?在家等?他回来。”
室内重新归于寂静,这次显得格外空荡,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她看着放在墙角的行李箱,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几?个小时前对出国的期盼就像一场幻梦。
梦很美?,也很短暂。当她从梦中惊醒,蓦然发?觉她是多么不?自量力,竟妄想躲过霍家的罗网。她早该知道的,但?她偏偏不?信,反而?害了程安……
窗外的天空还是那?么晴朗,呈现少见的澄蓝色。阳光有些刺眼?,她却觉得身上寒浸浸的,仿佛阳光只是照在另一个平行空间。
她静静坐在客厅里,等?待程安回来,反复思量着该对他说些什么。最终等?来的是一通电话。
“你还好吗?”她先问。
对方沉默须臾,方才开口:“抱歉,绒绒,我?们分手吧。”
分手。
这两个字犹如一个魔咒。她握着手机的手指渐渐收紧,指节处泛着白。
然后她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为什么?”
耳畔传来他低哑的声音:“是我?的错,我?骗了你,其实我?一直忘不?了姚思思……我?这样的人渣,不?值得你喜欢。”
她静静听着,出奇的镇定。
金色的阳光照进来,填满了空荡荡的客厅。墙上有个作装饰的简约挂钟,秒针走动的响声在此时显得格外清晰。
嘀嗒,嘀嗒,嘀嗒。时间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延长。
她缓缓眨眼?,心知他的话不?是真的。他只是编造了一个拙劣的借口,为了让她死心。
“对不?起,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幸好我?们还没有领证……绒绒,忘了我?吧,你值得更好的人。”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然后是电话挂断的提示音。
以往他们通话,他总会等?她先挂断电话。这是第一次,他主动切断通话,就像结束他们的关?系一样决然。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她当然不?会怪他,只怪自己。
就在他们出国的前两天,灾难从天而?降。这当然不?可能是巧合。而?且程安做事向来谨慎求稳,投资不?走高风险高收益的路线。能让他签下巨额债务担保的,一定是针对他而?精心设计的骗局。
最合理的解释是,苏嘉明为了胁迫她,对程安出手。程安深陷泥潭,为了不?让她分担债务压力,不?得不?提出分手。
自始至终,他没有请求她的帮助。他明明知道她的出身背景,只要她肯回霍家求情,所有债务都能在刹那?间消失。但?他没有,他不?仅没有怪她连累他,还选择独自承担巨额债务,也不?求她向霍家低头。
沈绒放下手机,静静坐在原处,脸上无喜无悲。
原以为会难过、会绝望,但?真到了此刻,最后一只靴子终于落地?,她反而?彻底平静下来,甚至还有一丝果然如此的解脱。
犹如站在悬崖上,前方无路可走。她只需等?待,等?待来自霍家的消息。
不?到十?分钟后,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无声地?闪烁着。她看了一眼?,不?意外。
“大小姐。”沉稳的声音,是谭信。
她心中已有答案,只是程序性地?一问:“是苏嘉明做的,对吧?”
对方却道:“恐怕您误会了,程先生身上的债务与少爷无关?。”
她一怔,随即轻嗤:“苏嘉明竟然敢做不?敢当?何必呢。偏偏在我?即将出国时发?生这样的事,要说这是巧合,三岁小孩才会信吧。”
谭信平静道:“的确不?是巧合,但?也的确不?是少爷所为。”
“那?是什么?”她冷笑,“难道是程安故意让自己负债?”
对方沉默。
她明白,谭信作为霍家下属,很多事情必须守口如瓶。与她一样,他也身不?由己。
所以她不?会迁怒于他,尽量压下情绪,就事论事道:“如果这事与苏嘉明无关?,你为何联系我??”
“少爷认为您此时或许需要帮助。”
帮助?不?过是用程安来胁迫她罢了。她问:“代价是什么?”
沉默了两秒,谭信道:“少爷说,他希望面?谈。来接您的车,就在您楼下的停车场。”
她一怔,再次笑了。谭信的措辞委婉,但?苏嘉明的心思昭然若揭:现在轮到她来求他,自然该她主动前往求见。
“好,我?这就下楼。”她的语气平静得仿佛不?是在说自己。
挂断电话前,她忽然道:“之前落水,是你救了我?,非常感谢。”
她本想当面?向他道谢。
对方停顿了两秒钟,声音依然平板无波:“那?是属下职责所在。”
这样的回应,她毫不?意外。
“霍家有你在,大概还不?算太?糟……”她苦笑着轻声喃喃,然后挂断。
无心准备什么,她乘电梯直达底楼的停车场。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她面?前,司机拉开车门:“大小姐,请上车。”
她一言不?发?地?上车落座,司机也一路沉默。
望着车窗外,快速移动的街景似幻灯片放映般在她眸中掠过,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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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机降落前,沈绒就远远望见了那?座楼。
这里远离都市尘嚣,人迹罕至。青山终年白云缭绕,宛若蓬莱仙境,不?似人间。
直升机越飞越近,周围的雾霭随之流转。穿过山间层层叠叠的云雾,视野越来越清晰。
山风渐起,松声一浪漫过一浪,有如潮汐。
潮涨潮落之间,有琼楼玉宇。云雾深处,一座白色高楼若隐若现,高处不?胜寒。
仙境般的美?景,看在沈绒眼?中却犹如梦魇。
她再次来到这里,十?二号楼。耳畔响起记忆中AI冰冷的声音——
“主人说,游戏结束了。您这次离开,不?久之后会自愿回来。”
是的,她又回来了。
螺旋桨哗哗转动,直升机降落在楼顶的停机坪上。
舱门刚一打开,山风随即涌来。清新的空气吸入肺里,留下丝丝凉意,让人清醒。
站在楼顶高处,面?前是一片云海。
“霍小姐。”清冷的女声随风传来。
沈绒转身,只见一名年轻女子站在不?远处,身着菖蒲纹素色和服,裹着足袋的脚下踩着一双木屐。乌黑的长发?盘起,露出雪白的颈项。
看见她,沈绒并不?意外。
幸子淡淡道:“霍小姐,请随我?来。”
说完便径自转身,进入楼内。
对方态度冷淡,沈绒并不?在意。小时候她就知道幸子不?喜欢她,但?也相安无事。
她跟随幸子走进电梯。楼层数字不?断变化,四?壁纯白的空间安静而?平稳地?下降。没人出声,唯有寂静。直到叮一声提示音,楼层到了,电梯门在眼?前无声滑开。
幸子正?要走出去,电梯内忽然响起冷冰冰的AI电子音——
“准入提醒。主人吩咐,外人不?得进入限制区域。”
闻言,幸子不?自觉地?收紧了掌心,随即便恢复自然:“那?我?就不?进去了。霍小姐请自便吧,少爷就在这层楼。”
沈绒点点头,心中有异样的感觉一闪而?过。如果连幸子都算“外人”,她肯定更是,苏嘉明这是纡尊降贵地?破格接见?
就在她踏出电梯时,身后传来幸子的声音:“霍小姐,您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沈绒茫然,今天不?是任何她有印象的节日、纪念日。
她转过身,还来不?及得到答案,电梯门已然合上。在合上之前的刹那?,她捕捉到幸子脸上冷冷的笑意。那?笑意似无声的嘲弄和指控: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沈绒蹙眉,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很重要吗?
没有太?多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她很快惊讶地?发?现自己身处的环境是多么熟悉。
这是一座传统的枯山水庭院,很古旧的模样。
白沙上印着浅浅波纹,须弥山石组宛如小小岛屿。
——她记得在白沙上跑过,踏出一串脚印的触感……
一对老旧的石灯笼,被湿润的青苔覆盖。
——她记得肌肤触碰青苔,露水很凉……
洗手钵上的竹筒渐渐积满了水,轻叩在岩石上,嗒的一声响。
——她记得自己在百无聊赖时,用手拨弄竹筒,就像玩着一个小型跷跷板……
庭院里的每一件事物都在唤醒童年记忆。当然,这不?是她小时候被软禁了一年的地?方,而?是一座完完整整、一模一样复制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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