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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跳变得很快,快到不敢看他一眼。

“张俊。”楚稷笑着一唤,张俊上前,他就将那张写得乱七八糟的纸塞了过去,“送去内官监,阿鸾的封号为佳。”

“诺。”张俊恭敬接过,旋即笑揖,“恭喜佳嫔娘娘。”

“佳嫔?”顾鸾倏然回头,盯了楚稷半晌,“嫔位吗?”

“?”楚稷回看,两息之后,反应过来,“朕没跟你说过?”

“……”她懵着,“没有啊。”

“哦……”他抱歉地扯了下嘴角,“那是朕高兴昏了。”

另一边,张俊捧着从紫宸殿拿出的那页纸,再度赶往内官监。

宫里有些规矩就是死的。倘使皇上只让他去内官监传话,他自可将定下的封号告知内官监便知。但皇上拿着这张纸随口说“送去内官监”,这纸便非得送去不可。

否则,这纸上写着皇上亲笔所写的字,他总不能私自烧了或者自己留着。

到了内官监,他直接去找了掌事的黄冬,把手里这张纸交给他,找了找“佳”字所在的位置,指着说:“皇上说了御前顾氏的封号为佳,封佳嫔。”

黄冬一扫手里这纸,禁不住地与旁边另外两名宦官面面相觑。

看得出,这纸上一个个写上有划掉的字都可用作封号,可见皇上费了多少心思。

饶是先前就听说过顾氏与皇上情投意合,黄冬也不免有些意外。心思一转,便拱手道:“改日咱也该去向佳嫔娘娘道喜,有劳公公引见。”

“你好好办你的差吧。”张俊摇头,“佳嫔娘娘心思通透,刚进后宫,必定不愿太过惹眼。你们又不在她跟前当差,若一个两个都去道贺,这是给她惹麻烦呢。但你放心,这心意我给你带到,来日若有机会你再去见礼吧。”

张俊这话说得实在,黄冬不得不领情,复又连连作揖:“有劳,有劳。”而后便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张俊。

待得张俊走远,他目光一扫,手就拍在那还在张望他手中纸页的手下头上:“看什么看!快去六尚局传话,把册封的一应事宜筹备起来。还有礼部那边,让他们赶紧挑个好日子,别出了岔子!”

“诺!”手底下的宦官一躬身,就一溜烟地跑了。

是以册封的旨意便在翌日清晨送到了紫宸殿,册封礼还要等吉日再行,但圣旨一经宣读,位份便算定下了。

诸如这般的旨意,楚稷见过很多。后宫妃嫔、宗亲命妇册封时都有,并不需他亲手写来,只需礼部拟定再呈到紫宸殿来盖印即可。

然而这一回,他看着这圣旨竟有股莫名地紧张。张俊将旨意呈给他,一卷明黄的卷轴在他手里僵了半天才被打开,每读一个字他心跳都快了些。

寥寥几十个字,读了好半晌。读毕,楚稷看看张俊:“还是朕来写吧。”

“……”张俊无奈,闷头应声,便去取了空白的卷轴来,又去研墨。

楚稷提笔,蘸墨,又忽地想起什么,再度看张俊:“阿鸾呢?”

张俊回说:“昨日告诉她旨意大约今日会到,让她在院子里等着了。”

“好。”楚稷颔首,定住气,这才写了下去。

几十字流畅而下,不过多时便写完了。张俊立在御案一旁,耐心地等着墨迹晾干,便上前将卷轴卷起,遂躬身道:“那下奴去宣旨。”

话未说完,捧着卷轴的双手一空。张俊怔然抬头,就见皇帝已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都不必跟着了。”

紫宸殿后的院中卧房里,顾鸾还在梳妆。

她从未花过这样长的时间梳妆,两世里都不曾有过,可今天值得。

过了今天,他们就真真正正地在一起啦!

红稀是最善梳发髻的一个,待得顾鸾化好妆红稀就进了屋来帮她梳头,边绾发髻边笑:“方才听鸾歌念叨娘娘真好看,奴婢还不知究竟是有多好看,进来一看吓了一跳……”

话音未落,后头就有人一叠声的念叨:“改口改口改口,一早上提醒你多少回了!还能不能记得住了!”

“哦。”红稀吐了下舌头,小声改口,“是燕歌姐姐。”

这避讳是没办法的事。从前顾鸾和方鸾歌都在御前当差,皆是宫女,谁也不用避谁。但现下顾鸾成了后宫正经的妃嫔,方鸾歌又在她跟前当差,撞个名字不像话,张俊前两日最先意识到这点,专门跑了一趟来提醒她们。

那会儿,张俊还很好心地直接帮忙想了新名字,说莺歌好听,也顺口,可方鸾歌自然不喜欢:“谁要跟倪氏改同一个字!”

张俊这才想起来倪氏叫倪玉莺,旋即便说:“那燕歌!燕歌也好听,燕子还吉利!”

她的新名字就这样定了下来。

可名字好定,这一院子的人却叫得熟了,一时总也记不住。方燕歌兢兢业业地纠正了足足两日,到今天终是有些烦躁起来,见红稀又叫错,恶狠狠地告诫她:“再叫错一回……你给我把燕歌两个字抄一百遍!”

凶过这一句,她往镜中一瞧,就又笑了:“发髻梳好更美了。一会儿张公公过来宣旨,怕是也要惊着。”

楚稷迈进门槛正听到这句话,做了个手势示意门边侍立的宫人噤声,自己也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进屋,坐到茶榻上等她。

红稀为顾鸾簪好最后一支钗子,顾鸾对镜看看,心觉满意。目光往下移了些,又说:“这琥珀项坠不好,我那个银坠子呢?”

“那个是不是太素了?也小些,怕是压不住今日的妆。”红稀打量着镜中妆容,“再说,娘娘素日都爱戴那个,今天这日子合该用些不一样的。”

“你不懂,那是除夕夜皇上赏的。”方燕歌笑着解释了句,便要去从柜子里寻来。甫一转身,蓦然注意到茶榻上多了个人,不禁呼吸一滞,连忙下拜,“皇上圣安。”

顾鸾与红稀也猝然回头,目光所及之处,却见楚稷也猛地扭脸,紧紧闭住眼睛。

正要下拜见礼的顾鸾不由得怔住,看看他,迟疑开口:“皇上?”

楚稷抿笑:“你若还没准备好,朕先不看。”

他看得出,她想准备到十全十美。

他想配合她。

顾鸾与燕歌相视一望,燕歌会意,仍是取了那枚银坠子出来。顾鸾摘了琥珀坠子,将银坠换上,垂眸行至他身前,声音低若蚊蝇:“好了,皇上看吧。”

楚稷深吸气,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美人下穿白缎金[的马面裙,上着桃夭色绣锦鲤纹的圆领袄,发髻高挽,臻首娥眉,带着三分羞赧,既想看他又在躲他。

楚稷怔怔地看了半晌,忽而不知该说些什么,甚至有些掌控不住自己的神情。却鬼使神差地站起身,在她面前局促地杵着。

他的眼眶有些发热,竟莫名有些想哭。倒也不至于真的哭出来,只被一股激动顶着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牵扯得呼吸也急促起来。

顾鸾眼观鼻、鼻观心地等着,等着他的反应,想听他说点什么。

半晌都没等到,她终于鼓起勇气抬了抬头,迎上他那副难以言述的神情,不由得有些困惑:“怎么了……”

“阿鸾你……”楚稷怔忪地笑,笑了两声,说出一句,“你真好看。”

她双颊一红,低着头也笑了。

下一瞬,她的手被抓起来,明黄的卷轴被他塞过来:“这个……这个给你。”他干巴巴道。

看清是什么,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却因被他攥着没能躲开。

又听他继续干巴巴地说:“礼部本来拟了一份送来,朕又重新写了,所以……晚了些。”说到此处,他又忽地闭了口,面上生出懊恼来,好似说了不该说的话。

其实倒没什么不该说的,只是他想说的原不是这个。

楚稷神情紧绷,长缓了一息,迫着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他逼自己再度开口:“阿鸾。”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朕会好好待你的。”他说。

说不出为什么,这句话激得顾鸾突然也很想哭。

这句话前,她还在迟疑自己是不是该行礼谢恩了,听到这句忽然再顾不上,酸涩和喜悦同时在胸中翻涌起来,令她不管不顾地往他跟前凑去,一头扎进他怀里。

楚稷下意识地将她拥住,稍有些僵,有些回不过神。俄而听到一声低低的抽噎,他就慌了:“阿……阿鸾?”

怀里的美人哭唧唧,小脸在他衣襟上蹭来蹭去。

“不哭……不哭啊。”他还是不擅长这样哄人,手忙脚乱地抚着她的后背。想和宫人要个帕子,才发现宫人不知何时都已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独留他们两个在屋里。

“……”楚稷努力定住神,姑且揽着她先落了座,又把她圈在怀里亲来吻去。

他吻过她的额头、吻过她的眼帘,吻过她被泪水沾湿的羽睫,觉得咸咸的。

再往下,她好似突然回过神来,蓦地推出他的胸口,委屈巴巴地抬眸看他。

“不哭了啊……”他变得好像只会说这一句话,顾鸾看着他,咬咬唇,往前一凑――“叭”地在他侧颊上啜了一下。

犹如蜻蜓点水一般,柔软的薄唇在他颊上一触就离开。他短暂一怔,再定睛时她已双手捂住了脸,像是干了什么难为情的事。

他只觉心跳滞了一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蓦然翻身,将她撂在了茶榻上。

顾鸾一声轻呼,声音出喉即被止住,他迎面吻下来,唇舌纠缠,令她无力抵挡。

这一吻蔓延了许久,直至探尽她口中的每一分柔软,他才衔着笑停下。

然后她听到他说:“再亲我一下。”

“什么?”

他便又重复了一遍:“再亲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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