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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自如归沪,上海滩汹涌四伏,但赶上友人亲人都在,到陆公馆齐聚一堂,还有陆老爷子这唯一一位长辈。
周之南父母早就迁居英国,李家出了那码子惊天丑闻,当初周、李、陆三家交好意气风发的男人们,如今就只有他一个在上海了。
那年清如已经从陆公馆搬到了周家老宅,周之南和陆汉声都邀他和清如到家里住,反正不论是周家老宅还是陆公馆,客房都多的很,再不然还有别处的小公馆宅子。
自如照收他们的关切,席间直接把话茬带给了清如,直说听她决断。
看起来很是尊重胞妹的决定。
清如回的得体,应允着定常来陆公馆看望陆老爷子,还是决定和哥哥在外面租间公寓住就刚好,下人都不打算请,自己做的来。
自如听了笑意很深,这也是他所想的,就他们兄妹俩,就他们俩,像寻常人家那样过日子。
即便上海没那么全然的太平,可清如乐意留下,他便觉得“此心安处是吾乡”。
当晚大家陆公馆呆到很晚才走。
自如在人前避讳,只克制着拢清如的手,低声絮絮地问:“给你配的中药是不是没按时吃,手又凉的冰人。”
清如有些走神,闻言淡淡地笑,“哥哥一回来就啰嗦,你好生和之南哥哥还有汉声说话……”
话没说完硬生生地咳了声,自如听着觉得有些作假,但耐不住清如一直咳,还是赶紧倒茶递到她手里。
冷静自持的李二小姐喝了口茶,凑仔他耳边扮俏皮,小声说:“被口水呛到了,真丢脸。”
像是瞬间回到了当初那般亲近,他抬着清如下巴抿了抿她嘴角,嗔了句:“你呀。”
陆公馆的仆人送上了只有在上海才能吃到的地道点心,自如拿了几块不忘递给清如,被她笑着推脱,说自己常常吃得到,哪能和他这个六年没归过沪的人比。
气氛一通融洽,好不温和。
当晚,自如随周之南的车到周宅暂住,见到了周之南养的那个年轻姑娘,实在是小。
几近深夜,自如捧着亲自熬的姜茶到清如房间,兄妹俩挤在一张短沙发上低声叙话。
她靠在他胸前,自如把人揽着,听她幽幽开口:“哥哥,我好想你。”
自如又哪里少想她分毫呢?
“哥哥自然也想你,庆幸六年过去,你仍会这般依赖在我怀里。我已经不年轻了,你正年轻着……”
清如单单用一根手指戳他肩头,同他低声说着方言,“哥哥讲哪里的话,哥哥永远是哥哥,我们骨子里流着同样的血,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
他何尝不想这个亲近还囊括着那般亲近。
“清如,这些年间我有反省,当年我确实不够磊落。也许我自己都没有发觉,当时在避讳着带你出去见人,我做错了,应该跟清如说一句道歉……”
“哥哥,我真的从来都没有怪你。哥哥与我,永远是最亲近的人,这么些年,我真的很想哥哥回来。”
自如整个身子靠在沙发里,看不到胸前的清如是否落泪,但他明显的感觉,怀中的人有些抽泣。
她像是受了委屈,自如便觉得,她这些年过的并不全然快活。
一如小时候那般拍打着她的身子,低声安抚道:“我的清如又哭了,有什么好哭的,哥哥这不是回来了。”
彼时他不知,不知清如这六年同陆汉声展开不伦婚外情,且从未断过。
这样比起来,他若是早些知情,是否对于自己的异样情感,会宽容些许呢?
不得而知。
人生路是一条永无回头的漫步,即便再磨蹭,只要走过了,那便就是翻篇了。
永无回头。
怀中有窈窕曲线,他只能克己复礼地抚摸中袖旗袍覆盖住的手臂,再不能放肆分毫。
只能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克制,才是最极致的爱。
没多久,自如在上海开了家诊所。
且周之南牵头,结识了当时上海滩地下新一任的流氓头子——韩听竺。
韩听竺其人,同上一代的流氓大亨韩洪寿倒是巧合同姓,但之南说两人并无血缘。
当年上海沦陷,韩洪寿挟部分家当乘船逃亡香港,死在了海上,韩听竺便成了新一代的上海王。
之南在其中帮衬撮合,自如受韩听竺聘用,成了他的私人医生,每周都要例行去趟韩公馆。
除此之外便是韩听竺伤了病了的,便打电话请他去诊,大多是前者可能。
至此,回沪后的日子便彻底稳定下来了,兄妹俩的新日子开篇。
回想起来,李自如还是笃定地说,那段公寓里兄妹俩分房而睡的日子,让他毕生回味。
那是一场明知毫无结果的不伦暗恋,他深知点破了窗户纸会通通灰飞烟灭,小心翼翼地守着,不敢越雷池半步。
但每日的生活于他来说,就是寻常家的夫妻那般,且他与清如,再互相深知不过。
那年初的一天,自如印象还算深刻,他诊所关门的早,回到了公寓里还未闻到饭菜香气,清如捧本书对着墙发呆,那书包着遮掩的牛皮纸,他猜的出来是鲁迅的。
自如走路轻,凑了过去,墙边是盖着墨绿色金丝绒布的画,清如没拦住,他便揭了开。
坦露的女子背影,包着头巾,手执羽扇,立于床帐中。
他不如清如懂画,也不如陆汉声爱画,只觉得看着色彩柔美,人物温和,但按着非艺术的审美去看,甚至是医学的角度,总觉得画上女子的脊椎骨比常人的多了几节,臀部也太过肥大……
自如坦然,他见过一些女人的身体。
“我竟不知你何时开始收画了,清如把这种画作同我藏着,哥哥能理解,但如今我们都不是孩童大小了,这没什么的。”前半句疑惑,后半句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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