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城头杨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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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听白被冷不丁一问,下意识皱了?皱眉。
她不知道这位帝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是?她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知道。”
婉仪帝姬闻言勾起唇角,扬了?扬眉:“莫说你了?,全天下认得她,知道她长相的人,也?不剩几个了?。”
“包括我,也?不知道。”
她用的香是?馥郁浓重的月麟香,衬着宫内的琉璃瓦白玉盘,有种藏在甜腻醇厚里的凉意。
婉仪帝姬侧过?脸微微笑?起来,眼底有几分微妙的恶意:“她就是?那位,十几年前就因难产死了?的,先皇后。”
“...…听说,是?个成了?形的男胎呢,可惜了?,也?没活成。”
姜听白心里一突。
她没有冒然开口,因为婉仪帝姬有些诡异的神色,也?因为在她的认识里,这位先皇后于?皇族的某些人来说似乎是?个禁区。
只是?一瞬,婉仪帝姬已经?换了?神色,十分自然的继续讲话,像是?闲聊家常一般:“这副画可费了?本宫不少力?气才弄到手,结果?也?只是?个背影。”
姜听白牵了?牵唇角权当应答,没有说话。
婉仪帝姬觑了?她一眼,正想开口说话,一名内侍却上?前来打断了?她。
“殿下,太后传您前去侍奉汤药。”
姜听白注意到了?,婉仪帝姬面色很快冷了?一瞬。
“知道了?,下去吧。”
她站起身来,由着宫女?跪着替她整理裙角,随口说道:“你也?同本宫一起去吧,正好去给太后请安。”
姜听白想起先前听说过?的,有关这位太后自断一指的传闻,心里就是?一突,是?在不太想去,但又没话拒绝,只好先应了?个是?。
天地?良心,她在刚听闻这位太后的传奇事迹时,心里是?很有一番仰慕敬佩的。
但敬佩仰慕是?一回事,近距离接触就是?另一回事了?。就像她以前玩游戏时嗷嗷的对着病娇黑化尖叫我可以,真?放在她身上?,她恨不得狂奔二里地?都不喘气。
这位太后对自己的手指都能说砍就砍,万一她看自己哪里不顺眼,把自己拖出去处决了?不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自己所谓的父亲肃王还背着疑似叛乱的头衔,她实在是?不想多生事端。
兴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心声,正在讲话的时候,殿外又由宫女?引进来一位内侍,从衣着来看品级颇高。
是?盛帝身边的大太监,婉仪帝姬看了?一眼,笑?着道:“今日倒是?稀奇了?,一个个都往本宫这里来。”
那名内侍弯了?弯腰,口道不敢,却是?转过?来对着姜听白说道:“奴奉命来传陛下的旨意。”
“方才陛下与顾相弈完棋,得知翁主您也?在宫里,便?吩咐您与顾相一道出宫,也?好有个照应。”
“顾相正在宫门口等着,翁主您请吧。”
这道旨意其实传的很暧昧。
传旨的大太监看似将?话说得清清楚楚,但事实上?很有些模糊,是?谁得知姜听白在宫中,又是?谁吩咐两人一起走?
盛帝一年到头连自己亲娘都不多看几眼,怎么就突然对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侄女?这么热心肠?
婉仪帝姬自然也?想到了?这些,于?是?提了?披帛似笑?非笑?,只是?看她,也?不说话。
姜听白也?能想明?白,于?是?她十分感?激。
以至于?她看到坐在马车里支着额角低眼读书的顾言昭,觉得他右眼下那一点泪痣,都可爱了?几分。
春意正浓,风传花信,雨濯春尘。这些日子天气逐渐回暖,春阴垂野,花细树明?,盛京城内的人们已经?大半都换上?了?春衫。
但顾言昭仍然披着件薄薄的竹青色鹤氅,下人替姜听白打起锦帘时,他正倚在车窗边读书,眼下浮着一层淡淡的青色,更显得面色苍白,连低眼的情态也?是?孱弱的。
像支雨大风斜下,羸弱尊贵的青莲。
一个不合理的比喻,姜听白心想,这位就算是?花,也?是?朵食人花。
修士用剑,他却提笔能杀人,一提一捺之间便?是?一条人命。
顾言昭听见动静,整个人看起来仍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但却主动开口说道:“上?来坐吧。”
……就连声音听起来,也?比之前低哑几分。
“…大人生病了?吗?”姜听白没忍住问他。
顾言昭微顿,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微微笑?起来。
“老-毛病了?,不碍事的。”
他放下手中的书卷,示意下人开始赶车,侧过?眼来很温柔的和她讲话:“今日进宫议政,听闻你被召进宫中,我想着你是?初次进宫,担心会有什么不便?,便?自作主张请陛下传旨送你回去。没有事先问过?你的意思,不会不开心吧?”
“怎么会!”
姜听白连忙摇头:“还要谢谢您,我一个人在宫里,也?不是?……很自在。”
她在心里暗暗咋舌。
顾言昭真?是?一个,只要他想,就能和任何人交好的人。
明?明?是?他神兵天降把她从不舒服的窘境里捞了?出来,他却先对她致歉,话语周全,细致的体贴询问她的情绪与感?受。
“那便?好。”他倚在窗边,虽然同乘一辆马车,但很有分寸的与她保持了?一段合适的距离,轻声提点她,“那位帝姬性情喜怒不定,并不好相与,不得已与她来往时须得留心。”
姜听白点点头,乖乖应道:“我知道了?。”
看,即便?她在内心做一千遍心理暗示告诉自己顾言昭不简单,她也?会为他某一个轻描淡写的举动而动容。
马车驶过?夹道时,因为狭道而骤然大起来的风轻轻吹起窗上?的帘幕,姜听白被迎面的凉风一吹,直起身来,下意识伸出手动作迅速的按住了?飘起来的帘幕。
——嗵的一声。
顾言昭微微愣了?一下:“怎么了??”
姜听白做完这个动作才觉得自己蠢透了?,此刻也?不好意思放下来,有些尴尬的小声说:“风太大了?……您好像是?生病了?,不能着凉是?吧?”
顾言昭还愣着,半晌展眉笑?起来。
他只觉得心尖最隐秘的那一点,像是?被小狸奴用毛茸茸的尾巴梢轻轻拂过?一般,令人难耐的痒。
用姜听白世界的大白话讲,他这叫,被可爱到了?。
“倒也?没有那般娇弱。”他伸手将?帘子放好,看姜听白有些不自在的坐回原位,含笑?道,“要谢谢翁主,这般为我着想。”
马车内杜若蘅芜的香气似乎越发浓了?起来,姜听白觉得自己脸有点烫,尽量自然的说道:“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她想了?想,半是?转移话题半是?真?的好奇,开口问道:“您的身体……没有请医者看过?吗?”
虽然对于?纸片人来说,体弱多病是?个时髦人设,但对活生生的人来说,总归有些危险,健健康康才比较好。
顾言昭不意外她这么问。
相反,他一直在不着痕迹的引导她,对自己的事情产生好奇。
对一个人感?到好奇,想要了?解,是?一切的开始。
只是?向他人讲述自己的事情于?他并不是?个擅长的事情,于?是?他颇觉出几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意思,沉吟了?片刻,久到姜听白生出有些不安时,才开口道。
“我母亲生产时,很有些艰难。”
第一句话出了?口,余下的就顺畅很多,顾言昭敛了?敛衣袖,神色很平静。
“……因此早产,我母亲落了?病根,我也?身体不好,常常生病。”
他淡淡敛了?眉眼,看不清神色,像是?在讲旁人的故事。
“再加之少时家境贫苦,”他的口吻轻描淡写,“未曾好好将?养,便?落了?些顽疾。”
他说完又轻轻弯起唇角:“不过?这些年来一直在医治服药,已经?好了?许多,今日这样是?因为前些日子夜里批折,忘了?披衣,所以才有些不适。”
姜听白心有些揪,微微皱着眉。
她想起游戏的官方介绍里,是?轻飘飘“出身低微,惊才绝艳”八个字落在纸上?。
然而这批命一般的谶语,落在他身上?,却是?他伶仃难行的半生。
顾言昭察觉她神情慢慢低落下去,有些好笑?,有意另起了?话头逗她开心:“后日便?是?四月初一祷祝节,想好要去哪间寺庙了?吗?”
祷祝节是?大盛特?有的一个节日,在这日,未出阁的姑娘家都会在父兄,或是?未婚夫婿的陪伴下前往佛寺求签祈福。
其实也?没甚么深远的节日意义,只不过?是?给了?闺秀们一个光明?正大出门游玩的理由,因此过?得很盛大,无论是?贵族还是?民间的小姑娘都盼着这日的到来。
他想着她才回盛京不久,不了?解盛京城旁的佛寺,便?轻声说给她听:“……夷华山上?的天台寺,素斋十分有名,只是?路程远些。近处的话,玉佛寺也?不错,寺后有片桃花林,应该开的正好,我从前寄居时看过?,很有几分野趣。”
姜听白听到夷华山时,心中便?惊了?一下。
...夷华山,不就是?临着嘉陵江的那座山吗?那山上?竟还有座佛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昨夜想了?半宿都没想到该用什么理由正大光明?的去那里。
“我选天台寺!”姜听白脱口而出。
顾言昭失笑?:“因为素斋?”
“....也?不是?啦。”姜听白自觉有点心虚,“就是?想走远些去看看。”
“确实不错。”他似乎真?的把她当个小姑娘,认认真?真?的哄她开心,“夷华山并不陡峭,因此天台寺附近有很大一片平坦的空地?,这些天日头好,到时候可以寻几个灵巧的丫鬟陪你放纸鸢。”
姜听白嘴上?应了?一声,心里仍盘算着当天的行程。
“...只是?路程颇远,倒也?不要紧,到时我送你过?去。”
“诶??”
姜听白冷不丁听到这句话,连忙推辞:“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顾言昭见她慌慌张张的拒绝也?不急,仍然慢条斯理的说道:“肃王不在京中,你也?没有兄长……”
“我还有侍卫丫鬟呢。”姜听白努力?说服对方,“非常安全,不会出什么事的。”
顾言昭偏过?头低咳了?两声,再回过?头来声音就低了?许多,但说话的内容却让人无法反驳:“肃王的事,风声尚未平息,出城游玩已是?极限了?,若是?我不与你一道,恐怕连陛下也?会应允。”
姜听白顿时萎了?下来。
对哦,掌兵的父亲下落不明?还背着疑似造反的黑锅,她尚是?被扣在京中的质子,还没有自由出入的自由。
恐怕连这个出城过?节,也?是?顾言昭给她争取来的福利。
没法拒绝了?,她又想不出别的法子,只好先蔫巴巴的开口应下来:“好吧……麻烦您了?。”
顾言昭见她蔫下来,原本鲜活的神情也?灰暗了?,不由自主的觉得掌心有些痒。
……想摸摸她的头发。
他又拿起一旁的书卷,语调温和的说道:
“对我,不必说这些客气话。”
顾二坐在车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驾着马。
他是?修士,五感?敏锐,听力?更是?尤其好,他已经?很努力?的转移注意力?了?,马车内两人的谈话仍然被风送进他耳朵。
他紧了?紧缰绳,神情有些麻木。
每次当他以为这就是?极限了?的时候,主上?总能荒唐的再次给他创造惊喜。
主上?三月卅日早晨有朝会,四月初一午后还得去衙门点卯,更别提那些堆积的文书和排队等着见面的朝臣了?,明?明?每晚都得熬到半夜才歇息,分身乏术殚精竭虑,怎么还非得陪这位翁主过?节啊?
让他去不成吗?他保证把人看得严严实实,一根头发都不让掉。
问世间情为何物哟,顾二摸了?摸怀里的长刀,决定和自己的宝贝刀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眼看着马车快要到肃王府了?,姜听白琢磨了?刚才在宫里发生的事情一路,还是?决定开口问问顾言昭。
很多事情她并不了?解,这是?她的一个很明?显的劣势。
“方才在宫里……”姜听白慢慢开口道,拧着眉有些踌躇,“婉仪帝姬给我看了?一副画。”
“帝姬说,画中人是?先皇后。”
顾言昭也?皱起眉。
他正执了?小小一柄紫砂壶斟茶,闻言侧过?脸来,正色问道:“她还说了?别的什么吗?”
“没有。”姜听白摇摇头,“我也?什么话都没说。”
顾言昭递给她一盏茶,示意她捧着捂手,同时低声与她讲话:“先皇后已仙逝多年,但宫中……宗太后并不愿意听人提起,因此为保周全,最好不要说起。”
果?然,牵扯到了?不可与人言的宫闱秘闻。
姜听白虽然好奇,但也?知道不能问的太多,于?是?只是?点点头,郑重的记下。
顾言昭右手虚虚拢在茶盏上?,紫砂的杯盏更衬得其骨节如玉,他觉得稀奇,又问道:“帝姬竟然藏有先皇后的画像?”
“只是?一副背影,并没有正脸。”
顾言昭了?然,轻笑?起来,是?他那种惯常的温和疏离笑?意,“果?然,先皇后的画像,恐怕满天下也?只有陛下那里才有了?。”
姜听白低头抿了?一口茶,闻言便?顺着问道:“陛下十分爱重先皇后吗?”
“情深义重。”顾言昭转过?眼,“…听说是?这样,我入朝时先皇后已经?仙逝了?,因此不得而见。”
情深义重,阴阳两隔,所以才对着画像思念吗?
姜听白心不在焉的想着,点了?点头。
*夷华山离盛京很有一段距离,即便?是?早晨赶个大早出发,等到了?那里也?得是?下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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