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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十里路,酒家千万户。

京师繁华,久负盛名。位于魏国皇宫南的铜驼街,是当世最繁华的街道。由宫城南门阊阖门外,一直绵延至城南宣阳门,有好几里远。道旁有高大的汉铸铜驼像,沿途商贾汇集,店肆林立,车马粼粼,楼苑密布。好一派亭阁飞檐竞风流,诗酒弦歌逐欢处!

京城酒家众多,要论名气最大,生意最好的,当属鼎香楼。此楼的位置靠铜驼街南端,临近宣阳门,位置绝佳,南来北往者众多,从拂晓至日斜,往来客官络绎不绝。

鼎香楼里的酒唤作“坛香酒”,酒香四溢,京城好酒者无不闻香而至。尤其每日暮时,最是热闹。

正始四年,五月末。鼎香楼大堂东侧坐着几位客官,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

“无不晓,最近又有什么新段子了?给兄弟们说道说道。”

“那要看诸位对什么感兴趣了,是想听宫闱秘事,还是坊间传闻……”说话的是位三十多岁模样的人。手摇一把水墨折扇,形容颇是潇洒。

这位原本姓吴,住在城南不远的巷子里。一年四季揣着把扇子,闲来无事就好到此处喝酒唠嗑。据说他家中和某位京官沾着亲,家境殷实,颇有点见识。时日久了,就得了这么个绰号:无不晓。

“说说坊间的呗……”送菜的小二和他熟识,玩笑惯了,快言快语地插了一嘴。

“成,那就说一个。不知各位听说了没?城东菜市口双井巷里闹鬼……”

“菜市口?那不是死囚问斩的地儿么?”

话音陡然被街上一阵马嘶声和人群躁动声打断。

“闪开闪开!快闪开!”

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一辆华丽的红顶马车大摇大摆自大街上疾行而过。

“哎呦喂!我的担子欸!……”有个货郎哥儿肩上挑的担子差点儿被人撞散了。他一边随着人群躲闪,一边不满地嘟囔着,“那人谁啊?”

“这人您都不识得?听您口音儿,打城外来的吧?”

“这可是当今朝中红人,邓尚书啊!”

马车所过之处,一片哎哟惊叫,兵荒马乱。

人群正在骚乱,前方马车突然停下!

三匹骏马同时发出吸溜一声嘶叫!!前蹄高高仰起!

“何方刁民,没长眼么!敢当街拦路,知道这是谁的车吗?”车夫手持鞭柄气势汹汹地指着前方。连右颊那颗大黑痣都透着火冒三丈!

一个挎着竹篮的十六七岁的姑娘抖抖索索地伸出手,捡起滚到地下的萝卜,涨红着脸,听那车夫一声吼,姑娘吓得浑身发抖,两只眼睛委屈地盈上一汪水。

这时,有个打着赤膊的中年汉子跑过来,不住地冲车夫作揖告饶,“对不住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大爷,小女第一次进城卖菜,没见过世面,冲撞了大爷,请大爷恕罪……”

“……外面嚷嚷什么呢,真扫兴。”一个轻慢的声音自马车里传出。

绘着金丝边的车窗帘随即挑起一角。

里面坐着的华服之人懒洋洋地向外探头望了一眼,一腔不满怒火登时下去一半。

前方路中间,弯腰蹲着的姑娘颇有几分姿色,虽是粗衣布衫,却难掩天生丽质。粉面桃腮,尤其是一双杏仁眼水汪汪的,很有几分楚楚可怜。

轿中之人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那姑娘一会儿。转而冲车夫训道,“这么粗声大气做什么?懂不懂怜香惜玉,瞧把姑娘吓的……”

又换了副口气,“小姑娘,没事吧?……”这句话简直堪称和颜悦色了。

那姑娘紧抱着篮子,眼含畏惧地瑟缩着摇了摇头。

“你们走运了,今儿我家老爷高兴,不跟你们计较,快走吧。”车夫摆手道。

“谢谢大爷!快走快走,赶紧走……”那中年汉子如蒙大赦,赶紧拉着女儿挤进人群走了。

“这都将近酉时了,马上关城门了,此时赶着马车往城外去干什么?”有人望着马车,不解地指指点点。

“不稀奇!这些官老爷们,哪个在寿丘里没几套园子,去耍乐呗……”

城西寿丘里山明水秀,风景如画,是京城达官显贵们的聚集之地。那一带多的是公卿崇门高台,飞馆重楼。普通老百姓们只有艳羡的份儿。

“啧啧!啧啧!好大的官威和排场啊,简直吓死人了!……”鼎香楼的大堂角落,发出一声感叹。

“怕是大将军本人都没他这么张狂吧?听说曹大将军平素待人还算和气,怎的手下竟如此骄狂?”

循着声音,吴不晓望了大堂角落一眼。方才说话的是个三十来岁形容洒脱的蓝袍男子,和一个穿着白衣的十八九岁的青年。

遂折扇在手中一敲,好心提醒道,“两位兄弟,听口音,不是本地人氏吧?朝里曹马相争,曹党一派出尽风头。邓尚书可是曹党新贵红人,风头正劲,一般人哪敢惹啊。”

“曹马相争?”

“是啊!如今谁人不知,朝里两派相斗,曹大将军的左右亲信哪个不是京中红人?再瞧瞧太傅党,个个儿蔫了吧叽的,都晾在一边儿凉快呢……”

“尤其太傅那二儿子司马昭最惨。你说这京里三品以上官员,哪家子孙不是子承父业,在朝内高官厚禄?就算是自请出京,也至少当个一州刺使吧。他可好,当了个什么典农,在郊野带着一批流民,带头儿种地呢。”看他们议论热烈,另有一人插话道。

“干得再卖力有何用,不如有个好爹!谁让他不姓曹呢?”有人掷地有声!

一句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

“哎,说起来也是世态炎凉啊,司马懿南征北战了一辈子,交了兵权啥都不是。自从当了太傅,已被架空几年了,除了偶尔出去收拾烂摊子卖命打仗,啥好事都轮不着他。听说年老体衰又多病,大约熬不过两年了……”

“这司马家……也没那么差吧?”座中一人出声疑道,“就拿尚书台说,听说尚书令不是司马懿的亲兄弟吗,叫司马……什么来着?”

“你说的是司马孚吧。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吴不晓在桌上磕了磕扇子,“我堂兄在尚书台当差,据他说,尚书台那一摊子事儿在朝中最是奇特!那司马孚虽然坐着尚书令的位子,却从不管闲事,随手下几个尚书怎么折腾。这么一来,尚书台真正掌权的反倒是几个尚书,有什么事,几个尚书都干脆直接禀奏曹大将军了事……”

“看情形,这司马懿人还没走,茶先凉了。一家子忍辱负重窝囊至此,也真够能忍的……”有位年纪略长的客官摇头道。

“不忍又能怎的?还能反了不成?”“说白了,手中有兵,腰杆才硬。手里没兵权,有谁真把你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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