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刀尖美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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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官，鹅蛋脸、柳叶眉，鬓边一粒青色小痣，很有江南女子的秀婉。

沈氏上前一步，迟疑道：“可是忍冬姐姐？”

兰漪漪听她娘话音，便明白这位女官就是姑姑当年唯一带进东宫的自己人。

听说姑姑去金陵伸冤时，顾念老父病倒在床，不敢将亲信全部带走，除了十几个可靠的世奴，便只选了一个贴身的大丫鬟同行。

世奴们是男子，进不了东宫，能留给姑姑的也唯有这个丫鬟。

那女官抿唇浅浅一笑：“正是忍冬，见过沈大姑娘。”

沈氏脸上一红。

她和兰自芳自小定亲，两家都是常来常往的。

“大姑娘如今是我家的公夫人了，可惜娘娘没能喝上一杯认亲茶，改日见着了娘娘，夫人可一定要补上才行。”

“自是、自是应当的。”

她是做了母亲的人，商场上也是叱咤一方的巨贾，不想骤然见了少时旧人，却生起了少女的羞怯。

兰漪漪瞧得新鲜，却见忍冬道：“这便是大小姐吧？”

她眼中露出惊艳之色，由衷道：“这样钟灵毓秀的俊俏小姑娘，许多年不曾见过了！娘娘见了一定欢喜。”

兰漪漪腼腆一笑，乖乖蹲身见礼。

她这一点最好，父母跟前熊得能上房，去到外头却能让人人都夸一句“落落大方”。

“奴婢是兰家旧仆，当不得大小姐的礼。”

忍冬伸手将她拉起，又仔细端详了好一会，点头道：“大小姐规矩学得很好，不用另外再派人来教。”

寒暄的话说完，便要开始交代正事。

忍冬示意沈氏将下人屏退，这才道：“宫里赐下的人，娘娘率先筛过了，可以放心使唤，只是别安排要紧的事。”

兰自芳道：“那两个犯官女眷……”

忍冬正色道：“都是冲着公爷来的，这还只是第一步试探。宫里不许他们放肆，公爷在宫外，自是惹眼。”

她说着去看沈氏，神态平和：“娘娘说，家里一向子嗣艰难。老太爷成婚八年才有了她，又过了三年才有公爷，老太爷也从未说过纳妾之言。就是老夫人仙逝，他也是独自抚养一双儿女，没动过续弦的念头。爱重妻房是兰家家风，至于男孙后嗣，全凭天意，绝不怨怪妇人。”

“娘娘说，公爷夫人都是因她才沾上这些乌糟事，万万不要再为她顾虑隐忍，委屈了自己。”

只差没明说，有无儿子看弟弟的命。

沈氏心头一烫。

一家人不就是你为我、我为你吗？阿姐什么都替她想到了，她又怎么能只顾自己，不顾阿姐？

兰漪漪没体会过家人之间互相体谅、互相周全的温暖。

她听着这位皇后姑姑事无巨细的叮咛，忽然很想见一见她。

不是作为皇后、也不是作为虐文女主。

而是血脉相连的姑姑。

幸好离封后大典也没几天了。

“娘娘还有一句话。”

忍冬敛去神色，轻声道：“太子殿下性子冷僻，心思也深，是陛下一手带大的，同娘娘……不甚亲近。”

兰漪漪暗暗吃惊，瞧见爹娘也露出了惊讶之色。

说好的母子俩相依为命呢？

忍冬微微苦笑：“深宫大内的事，哪能教外头人知晓。”

他们听到的几分真几分假，还不是全看传话的人怎么说？

兰自芳艰涩问：“那阿姐的意思？”

“娘娘的意思，还请公爷疏远着太子殿下，只做君臣，不做……甥舅。”

送走忍冬，兰自芳独自坐在书房里，一直待到月上中天也没回来。

兰漪漪洗完澡，躺在她娘香香暖暖的被褥里，浓密顺滑的青丝铺了满枕。

她有些认生，新到了京城，即使自己的院子再大再好，也要睡在爹娘身畔，不然便没有安全感。

“阿爹今夜不回来睡了？”

“你阿爹心里难受。”沈氏换上中衣，掀开被子躺下。

她将女儿圆滚滚的小身子抱住，深深嗅了一口奶香，“也不知道你怎么这么爱喝牛乳。”

“阿娘，”兰漪漪抠手指，想听睡前故事，“说说你跟阿爹的故事吧？”

爹爹一个土生土长的齐人，在一干纳妾、蓄婢、捧妓子的男人里，格外鹤立鸡群。也不知道阿娘是怎么驯服他的。沈氏沉默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