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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花“哔剥”爆了好几声,窗下对弈的纤弱少女信手落下一颗棋子。
“阿音,该你了。”
梁宝音大马金刀地坐在她对面,极其干脆地抹乱了棋盘。
“阿姐总是这样,一点情面都不留。”
梁宝意轻轻笑起来,那声儿细细的,透着似水的温柔:“阿音是要当将军的人,怎么能不懂韬略?”
梁宝音将棋子拾起,一颗一颗丢进篓子里,神情有些消沉:“大齐何曾出过女将?”
梁家几代的女眷都随夫戍过边,她母亲还披挂上阵、帮着她爹杀过贼寇。
可是那有如何呢?
那些峨冠博带的世家,只会暗地里笑她母亲粗陋鄙薄,就连皇上,也从未给过半分?嘉奖。
“军功都是男人们的,女子只配在家里绣花、看孩子。”
梁宝意掩唇一笑:“何须这般苦闷?陛下废缠足、开?女学,这都是好意头,你该高兴才是。”
“我?本来便没裹脚,有什么?可高兴的?”
梁宝音大喇喇躺在榻上,埋怨道:“阿姐害我!如今我?被困在宫里念那劳什子的鬼书,一时半会都回不去北疆了。”
“没良心的小蛮子。”
梁宝意在她肚皮上拍两下,随手翻起她今日刚领下的书册。
“阿姐。”
梁宝音坐起身来,“你还未同我?说,那兰漪漪究竟有何不同,做什么?专门为了她,换我去宫学念书?”
梁宝意挑眉:“你今日与她同窗读了一日的书,觉得这位兰大小姐如何?”
“唔……”
梁宝音认真思量半晌:“香香的,模样也水灵。她要是咱们家的,我?就让她坐在我的小红马上,带她去战场上杀敌。她那般娇怯怯、俏生生的小姑娘,一定会吓得哇哇大叫。”
兴许还会哭红鼻子,扑在她怀里抽抽搭搭地撒娇。
光想想就有些跃跃欲试。
“你在军中便学了这一身的无赖习气?”
素手端起清亮黄莹的茶汤,梁宝意侧一侧身子,柔声道:“今夜,这位兰大小姐留宿宫中了。”
她的目光透着洞明世事的锐利:“宝音,你的理?想要靠她实现,你明白么?”
梁宝音眸色转深。
兰漪漪睡得沉,太子殿下又在抄书,安公公算着东宫到宫学的时间,掐着点安排了早膳,还令宫人们捧着盥洗的用具早早候在一旁。
兰漪漪被小太子柔声唤醒的时候,委实?被那阵仗吓了一跳。
“我?在这睡了一晚上?”
她从榻上滑下来,脑子还不太清醒。
宇文韫递去一块烫过的细棉面巾,略有歉意:“宫里燃了安神香,你待得久,慢慢就睡沉了。”
安公公适时提醒一句,催着他们先用完膳,有什么?话路上说也不迟。
兰漪漪肚子饿,也顾不上再说别的。等她囫囵吃个半饱,才发现头还没梳。
梳头耽误的时间比较久,到他们出门的时候,已经不能慢悠悠地走了。
“别急。”
小太子将她牵着,走了一条鲜有人知的近道?。
兰漪漪亦步亦趋地跟在小太子身后,她头上的发髻松松散散的,下意识就要抬手摸一摸,深怕最喜欢的那个蜻蜓簪子滑脱了。
“韫韫哥,你派人跟我?阿爹阿娘说了没有?”
昨晚她明明只是回去给小表哥当当知心妹妹,谁知道就这么?睡了一夜,她娘等不见她回府,肯定气坏了。
“说了。”
兰漪漪扁扁嘴,小声嘀咕:“好好的为什么?要在殿里燃安神香?”
这个年纪的小朋友,不是沾床就睡么?
宇文韫脚步虚浮,踏着上课的铃声进了学堂的门,听见她的话,嘴角便浮起一抹苦涩。
兰漪漪微微一愣,理?智回笼想起了小太子的病。
如果一直生病喝药的话,夜里就会睡不着吧……
她心底生出点愧疚,拉着他的袖子想说两句软话,傅少傅却走了进来。
“夫——子——好——”
兰漪漪撒开?手,跟着一起拖长音问好,脸上摆着乖甜的笑容。
直到傅弘慎走到她的桌前,问她要那五百遍《千字文》。
笑容凝固在脸上,兰漪漪偏头看向小太子,眼神极其慌乱:不是说随便写写就好,没有人会检查的么?!
“少傅。”
宇文韫中气不足地唤一声,从自己的书袋里拿出厚厚一沓纸页:“都在这里。”
兰漪漪眨巴一下眼睛,没太理?解他这个“都”字的含义。
小表哥不是那种骗她不抄,自己偷偷抄完的人。那他这个“都”,是不是也包括……
她的那份?
傅弘慎轻轻“嗯”一声,收了东西便走回前台,将书翻到了《关雎》篇。
底下的学生们摇头晃脑地读诗,他就在台上一丝不苟地数着那些纸张。
“韫韫。”
兰漪漪竖起课本,小声问道:“你真的抄完了一千遍《千字文》?”
那可是整整一百万字!
即使是拿硬笔抄,也不是一夜就能抄完的吧!
何况还是用毛笔。
“是九百八十九遍。”小太子温声纠正。
和他抄的那些比起来,她那十一遍又算什么?呢。
兰漪漪心头涩涩的,凑过去仔细看小太子的眼睛。
眼睑下方乌青乌青的,眼珠子还泛着红血丝,好好一双狭长上扬、华光内蕴的凤眸,都失却了往日的奕奕神采。
“是我不好……”
兰漪漪抠手指,觉得自己很不是人。
小表哥还是病人呢。
她在旁边呼呼大睡,却要一个病人挑灯抄了一夜的字。
真是太不应该了!
“孤无事。”
小太子露出善解人意的宽和笑容,捂嘴小小打个哈欠:“反正夜里也睡不着。”
“韫韫哥……”
兰漪漪抿嘴,满心都是愧疚。
【小傻瓜。】
她抬眼看小太子,见他一本正经地读诗,便也不好出声打扰他。
到底谁才是小傻瓜。
兰漪漪暗自叹气,决定以后都乖乖的,再也不给别人罚她的机会,也不让小表哥为难。
“兰漪漪。”
少傅在下课铃声中出了门,梁宝音屈指在她桌上叩叩,问:“你要不要去净手?”
净手是如厕的委婉说辞,虽然也不是特别委婉,但这话从梁宝音嘴里说出来,就些些有点魔幻。
即使是高马尾、红裙子、五官立体又美艳的飒爽小姐姐,也会约人一块上厕所么??
兰漪漪上辈子见过不少喜欢结伴上厕所的女孩子,偶尔也会有一点羡慕她们的热闹。
没想到大齐朝的女孩子,也不能免俗。
宝音小姐姐又美又飒,是她主动交的第一个朋友。这个一块上厕所的邀约,对她的诱惑力?不可谓不大。
但看着昏昏欲睡却强撑不肯失态的小太子,兰漪漪还是咬牙拒绝了她。
“夫子教的诗,我?还没有背熟,先不去了。”
下次一定!
梁宝音长眉一动,还是独自走开?了。
宇文韫眼底划过笑意,面上却还是那副疲惫不堪的模样:“孤无事,你不用如此忧心。”
那怎么行!
兰漪漪拧着眉,大方的为他遮掩身形:“韫韫哥,你闭眼休息一会。要是实在太累了,就请假回东宫吧。”
“不可。”
小太子摇摇头:“孤是太子,要做同窗们的表率。”
兰漪漪不吭声了。
小表哥为了她,开?学第一天就跟萧太傅当众争执起来,还被皇上责罚。
这显然有违他做表率的心愿。
“我?以后不拖你后腿了。”
小姑娘闷闷的道?着歉,鼻子都红了。
宇文韫心头一软,刚想宽慰她两句,便听见一声不甚悦耳的“三弟”。
太子行三,皇子女里却甚少有人以排行称呼他。
他们都唤他“太子殿下”。
这种特立独行又不讨人喜欢的行事作风,像极了宋家人。
兰漪漪顺着声音看过去,果然见到二皇子领着他的伴读们走了过来。宇文韨比小太子早出生两日,两人身高相仿,气质却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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