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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宝音是将?门之女,打小?听着各朝的名将?、名战长大,也听叔伯们分析过?官渡、赤壁和彝陵之战,但什么七进?七出,那是闻所未闻的。
兰漪漪吐吐舌头,接着给小?太子讲关?云长千里走单骑的故事。
她照旧絮絮叨叨、东拉西扯的,好歹将?故事讲完整了,见?小?太子听得认真,忽然道?:“韫韫哥,你说,咱们把这个故事写成书,会不会有?人买来看?”
宇文韫认真思索起来。
兰漪漪跃跃欲试:“我再给你讲讲和尚跟女妖怪的故事!”
这名字一听就不甚正经,梁宝音率先出声反对。
她还是更喜欢听兰漪漪扯那些三国闲篇。
小?太子若有?所觉,缓声问:“你想做些什么呢?”
兰漪漪扬起小?脖子:“陛下恩准我阿娘经商,她这些天正在琢磨做些什么营生。我心里有?一点想法,还是要跟阿娘商量才成。”
阿娘不同意,她就是说得再天花乱坠都无用。
梁宝音瞧瞧她的小?胳膊小?腿:“你才这么小?,操心的事情便这么多,也不怕耗损心力。我阿爷说,世上早慧聪颖的神童,大多不长寿。”
小?太子脸一黑,眼?光化作冷箭,嗖嗖射向梁宝音。
兰漪漪抓的重点不太一样:“你觉得我是神童?!”
她因为?太懒,并没有?立什么“生而知之”、“星君入命”的人设,而是一直在爹娘的羽翼下纵情享乐来着。连个琴都弹不好,也不能怪宋妙则到?处说她不学无术。
她身边的小?姑娘,譬如舅父家的元娘表姐,阿娘常常念叨她聪颖好学,什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已初窥门径,连刺绣女红都能上手了。
还有?御花园里见?到?的那些小?贵女,个个写诗题字都不虚。
相比之下,她这个靠上辈子的书法技能蒙混过?关?的人,过?于平平无奇了吧?
梁宝音道?:“你想想你入京以来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儿?。”
她嘴里的“好事儿?”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兰漪漪听着却心虚了。
她到?处出风头,可没干什么好事儿?。
“我虽然没缠过?脚,但也听说要将?脚骨折断、将?脚趾硬掰进?脚掌底下,再拿浸了油的老?布层层缠紧。要是骨头长回去?了,还得再掰一次。”梁宝音托着腮,“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
这种?事想想就觉得痛,但谁不是默默受着忍着?
历代的公主也都是缠足的,若说寻常女子不能接近帝王,公主们总是可以的。
但她们也没想过?请求皇帝废除。
兰漪漪年方五岁,她想了,也做了。
这就很了不起了。
梁宝音本来不觉得,听她三姐一通解析,也觉得这个小?姑娘挺有?意思。
兰漪漪抠抠脑壳。
这样也算?
相比东宫的童声稚语,椒房殿便显得格外安静。
忍冬亲自上了香茗,默然退守门前,杜绝一切窥探。
“别干坐着。”皇后轻柔一叹,端起茶盏呷一口,“这是新贡的瑞草魁,阿岑尝尝可还喜欢。”
“阿姐。”
沈氏前倾身子:“知道?您留着淑妃母子有?用,只是永恩伯府一直不肯消停,前脚才拿沈潍做过?文章,后脚又去?姑苏……打听三十年前的旧事。”
杯子里溅出一点水花,皇后将?茶盏轻轻磕在金丝楠木的小?几上。
沈氏叹着气:“我与夫君思量再三,终究是不能再姑息他们了。”
皇后去?看兰自芳:“你几时知道?的?”
她的目光一如幼时那般温柔亲近,被她这样睇着,便仿佛身心都包裹在温水中。
兰自芳低下头,哑声道?:“阿姐入东宫时,父亲便全告诉我了。”
他这自母亲亡故后,便一直悉心照料他、还被他连累姻缘的长姐,其实并不是他的亲姐。她只是一个躺在木盆里顺流而下的、被成婚多年没有?子息的父亲母亲捡回来的弃婴。
她与他们并没有?血亲,却因他一生都困在了深宫里。
皇后闭上眼?睛:“我不想你知道?的。”
或许最初爹娘决定将?她抚养长大,只是想要慰藉膝下荒凉的寂寞。
可是三年后,他们生下了阿芳,也并没有?因此?分薄了对她的爱。母亲甚至觉得是她的福气招来了阿芳,待她更好了。
所以在她知道?自己身世的那一刻,她是很伤心的。
这种?伤心不是因为?自己从兰家大小?姐变成了逃奴私生女,而是她竟然跟那么那么疼爱她的父亲母亲、那么那么关?切保护她的弟弟,没有?半点血缘牵系。
如果他们不是血亲,所有?的爱就不再是理所当然。
她并不是他们中的一份子。
这种?感觉让她惶恐莫名。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迷信血缘的纽带,这世上多得是反目成仇的血亲。
可她止不住的怕!
“阿姐,一切都不曾改变过?。”兰自芳定定望着她的眼?睛。
皇后牵强地?扯一下嘴角。
变了的,这种?感觉只有?她自己知道?。
“阿芳,漪漪她……”
兰自芳垂下眼?皮,低低“嗯”一声。
“如果你真心为?她好,就一辈子别让她知道?。”
只有?相同境遇的人,才能懂得这份难过?。
沈氏不喜欢听这些话。
她道?::“阿姐,太子殿下总是您亲生的孩子,何?苦伤了彼此?的情分?二皇子本就居长,淑妃的心思从未遮掩,难道?您真要留着他们将?来与殿下相争吗?”
“皇上若要给,便由不得太子拒绝,也绝不容他人觊觎。”皇后的嗓音转淡。
她不赞同地?望着他们夫妻:“漪漪性子活泼,不适合长居宫中。她现在还小?,被太子哄骗住了,待将?来大了,再后悔便来不及了。”
身为?母亲,却这样恶意揣测自己亲生的孩子。
沈氏不明白:“难道?太子殿下不是娘娘的孩子?”
“他当然是。”皇后眼?底泛着凉意。
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却没有?一点像她,而是随了他们宇文家的血脉,那般惹人憎恶。
皇后的情绪藏得很深,却没有?瞒过?从小?朝夕相处的兰自芳。
他问:“阿姐与陛下,究竟因何?结缘?”
皇后不想谈这些往事,她摸着腰上的玉环,眼?里透着追忆:“昔年曾与我定亲的王家,如今安在?”
兰自芳愕然:“他们不久便举家……”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
那时他刚从牢里放出来,父亲的病也被恰好路经姑苏的名医治好,阿姐被太子看中的消息传得满城尽知,王家人经受不住人言非议,很快便搬走了。
兰自芳至今还记得,那个曾舍命将?阿姐从惊马的铁蹄下救出、却仅仅因兰家遭难就翻脸退亲的王家公子。
像那般儒冠博雅、郎艳独绝的人,竟不是一个可以共患难的君子。
王家人上门退亲的时候,竟丝毫不念旧情,异样的决绝。
兰自芳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下来。
阿姐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他们。
那么当年……
沈氏和他夫妻多年,已经从他的脸色里猜到?了真相。
是啊,一个养在深闺里的落魄世家大小?姐,带着几万银票并十数忠仆,就能顺顺利利地?混进?金陵行宫,还一路畅通无阻地?见?到?了皇太子。
若禁军当真如此?无用,先帝都活不到?被皇帝逼宫的那一天。
这是早早就织好的一张网,阿姐便是那只自愿入彀的猎物。她以为?她在挽救家中的危难,殊不知这危难本就为?她而设。
皇后眸光闪烁,眼?底划过?痛色:“阿芳,从来不是你连累我,是我连累了你和父亲。”
兰自芳深深吐了口气。
他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
“阿姐,我要去?接漪漪。”他一刻都不想耽搁,恨不能脚下生翼。
兰自芳衣袂翻飞,快速出了椒房殿。
沈氏握紧扶手,硬是坐着没动:“阿姐,我有?一事一定要问你。”
皇后颔首:“你问吧。”
沈氏提一口气,近乎无声地?问:“陛下的龙体,是不是……”
皇后定定凝视她半晌,柔柔笑了起来:“阿岑,我没想过?你竟这般聪慧。”
沈氏的脸却白了:“主少国疑,陛下近来阵仗不小?,太子未必能弹压得住。”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皇后摇头。
应该说,这世上本就没人能猜到?皇帝的心思。
她只是道?:“皇帝并不喜欢太子,往后如何?,还未可知。”
她好像根本不在意太子会不会被废、能不能顺利坐上那个位子。
沈氏站起身,只感到?一阵后怕。
皇家的较量不是他们这些蝼蚁可以掺和的,她踏着通往东宫的路,后背不知何?时已汗湿了。
“娘娘,公爷和夫人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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