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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晚晚一面派人去拦截陆锦云母女,一面去书房见陆建章。

李长?姝竟然也?在。

她巧笑嫣然,冲陆晚晚一笑。

这个宅子里的人都不喜陆锦云母女,尤其是陆建章的几房姨太?太?。

李长?姝以?前以?为陆晚晚是凭运气才一而?再再而?三让陈柳霜母女俩灰头土脸,所以?她才用了最低级的挑唆来离间她和?陆建章的父女感情。直到今日?,那精明狡猾的老狐狸精败在陆晚晚手下,被发配庄园,她这才郑重审视起?这个低眉顺目的乡下嫡长?女。

她在府上见了谁都是客客气气的,说话声细若蚊呐,就连底下的丫鬟婆子都夸赞这位大小姐性子柔顺。

可事实?上呢?如今京城的贵女谁人不传陆家大小姐气度非凡,气质出众。

她小小年纪竟能应对自如以?两副面孔待人。

这便?不简单。

李长?姝出身名门,只可惜父亲获罪,连累族人遭灾,她落魄了无奈之下才会嫁给陆建章。

否则,凭她的家世和?才学,陆建章连仰望她的资格都没有。

自她嫁入陆家,从前往来的姐妹便?断了联系。

她们不屑同她这种家世的人为友。

待字闺阁时,她最好的密友,一位嫁进清平伯府做正妻;一位嫁给吏部侍郎为正妻。

都风风光光的。

谁也?瞧不起?她一个文选司郎中的四姨娘,这么多年往来无论府上开宴摆酒或是将出游玩乐,无人给她下一张帖子。

十几年了,她一直被紧紧压着。

可如今,陈柳霜被打发去了庄子,凭她的才识和?本事,定能将家中上下打点?得井井有条。过个三五几月,她再给陆建章吹吹耳旁风,休妻抬她。

她儿今年学成归来,再取个功名,扬眉吐气指日?可待。

唾手可得的好时光皆拜眼前这十六岁柔顺的少女所赐。

她乐得眉眼开花,见了陆晚晚十分欢喜,同她套近乎道:“晚晚,来找你父亲了?”

陆建章对她和?和?气气地,道:“你找我何事?”

“女儿有事想请求父亲。”陆晚晚收敛心?神,强忍下看到信上内容腾起?的邪火,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陆建章如今对她有求必定:“有什么你便?说,你我父女不需这么客气。”

陆晚晚沉下心?,声音冷锐:“女儿觉得父亲此时不该将夫人和?二妹妹送走。”

“晚晚,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李长?姝比陆建章反应还要强烈。

她立马反应过来,又描补了一句:“她可当着众人的面要淹死你。”

“对啊!”陆建章好不容易被安抚下去的怒气又腾腾冒了起?来:“这一次你别?为她求情了,说什么我也?要给你讨一个公道,我决不轻饶她们。”

“父亲,女儿个人安危荣辱不重要,重要的是陆家的声誉。”她顿了顿,又说:“陆家与宁家结亲,本就是高攀,如果父亲现在将二妹妹送去庄子上,将宁家置于何地?”

陆建章怒火攻心?,不提也?罢,一提这事他胸口就抽抽地疼:“你以?为宁家还会要她吗?”

“听天由命。”陆晚晚道:“再者,淮阴侯爷重信守诺,既和?父亲定下婚约,便?不会轻率退婚;再者,宁家一日?不提出退婚,她便?还是侯府未婚妻,父亲总得给侯爷留点?面子。其三,二妹妹和?小侯爷这桩婚事也?并非全?无回旋的余地,父亲贸然送走二妹妹,岂非将宁家往远处推了去。”

陆建章醍醐灌顶。

他就这么将陆锦云送走,无异于当众打宁侯爷的脸。

要不是陆晚晚提醒他,差点?就酿成大错。

今日?在昌平郡主府,他只顾讨好镇国公夫人,捧着陆晚晚,却忘了宁侯爷。

要知道,这两个人他谁也?得罪不起?。

幸亏有陆晚晚,他忙道:“你说得对,我这就叫人去拦住她们。”

“父亲莫慌,女儿方才来的路上就派了人去接夫人和?二妹妹,想必这会儿也?快到了。”陆晚晚低声道:“不过今日?二妹妹出现在香兰苑,此行大大折损了宁家的颜面,不若父亲晚些备上厚礼,先?带二妹妹去宁家赔礼道歉。”

陆建章见她处处都安排得滴水不漏,十分妥当,万分欣慰,不禁感慨道:“没想到,我养在身边的锦儿没有你半分懂事,要是你的几个妹妹都跟你一样温婉懂事,那该多好。”

陆晚晚听了这话,乌黑的眸子里烈焰灼灼,唇角含着笑,没再说话。

宁蕴的母亲信佛,每逢初一十五晚上定会在佛堂诵经礼佛,这是她雷打不动的规矩。

而?宁侯爷,胸怀远大,一直致力于开疆扩土的宏图霸业中,根本不会理会这些春闺内帏的琐事。

陆建章今夜注定要扑个空。

他们回来之后,必定心?中惴惴,惶惶不可终日?。

陆晚晚银牙咬碎,恨恨地想——她终要她们尝尝挫骨扬灰的滋味。

以?前,陈嬷嬷告诉她,她母亲诞下她之后,因?为陆建章和?陈柳霜的苟且之事,抑郁难捱,身子日?渐空虚,最终含恨身亡。

既然如此,陆建章陈柳霜便?顶多算个诱因?,她将陈柳霜发落到庄子上去,让她余生贫苦困堪,倒也?算为母亲报仇。

再设法?夺回外祖家的产业,交还给舅母。

她心?中所想,不过如此而?已。

可就在刚才,她收到了舅母的来信。

谢嬷嬷去了允州,起?初她还以?为回京有望,牙口紧咬,一个字也?不肯说;舅母和?庄上的嬷嬷百般折磨,她不堪受刑,终于吐出了真相。

——岑思菀在诞下陆晚晚之后,陈柳霜买通厨房的婆子,每日?在她的汤水里加了大量的红花。以?至于岑思菀恶露不止,这才掏空了她的身子。

手段之阴狠可怕,无人能及。

陈柳霜害了自己的母亲,陆锦云上一世又害了自己。

若是这母女俩得以?善终,那天理何日?才能昭昭?

她忍不了,也?绝不会忍。

陆晚晚手中既无剑,也?无刀,可她哪怕是赤手空拳,拼个血肉模糊也?要讨回公道。

陆晚晚才走到半路,月绣就迎了出来。

“小姐,你没事吧?”方才陆晚晚的脸色可怕极了,吃人豹子似的,她实?在担心?她有个好歹。

此时此刻,陆晚晚已经平静了不少。

舅母告诉过她,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她摇摇头,问:“你怎么来了?”

月绣道:“表少爷在找你。”

李云舒?

她唇角微微一勾,他终于想明白了。

————

陆晚晚住的院后一处精致的小楼。

小楼外面就是勤南院宽大的院子,院子整洁干净,种满了翠竹绿松,在料峭春寒照样可以?看到深绿浓翠。一条石子路蜿蜒出院,直通后院湖心?亭。

李云舒外男不便?入院,在湖心?亭等她。

陆晚晚想了想,为防别?人说三道四,带上了陆倩云。

她叫陆倩云拿了本书在亭外等她,自己则摸了一幅画入亭找李云舒。

他凭栏而?立,目光幽静地看向湖面,未起?一丝波澜。

陆晚晚行礼道:“表哥。”

李云舒掉过头来,神色复杂地扫了她一眼:“你还知道些什么?”

“怎么?表哥有眉目了?”陆晚晚微笑回应,将那幅画放在桌上。

李云舒凝目沉思了一瞬,道:“当年害我父亲的那些人是京城来的,不过现在我还不能确定他们和?宁家有什么关系。你是否还知道什么?”

他暗中追查多年,线索寥寥。上次陆晚晚提醒他宁蕴之后,他回去问了母亲,她说当时那些歹人虽然蒙了面巾,但身上穿的衣服是京城时兴的衣料,鞋子也?是京城这边穿得比较多的厚底云靴。

他以?前没有注意到细节都被抠了出来,很多证据都指向歹人来自京城。

陆晚晚颔首,微微垂眸:“抱歉,我只知道此事和?宁蕴有关,他或许能知道其中内情,表兄若当真想尽快找到真相,不如和?宁蕴结交,或能套出他的话,”

“宁蕴这人面冷心?狠,表面云淡风轻,心?思百转千回,若是我为了真相曲意奉承巴结,那我成了什么人?”李云舒很是不屑:“既然我知道他和?家父之事有关,早晚有一日?我会查明真相。”

陆晚晚轻抬皓腕,按了按鸦青发丝间的太?阳穴,李云舒这人果然不负她所望,正直端方。

她很欣赏:“以?表兄的聪明才智,一定能找出真凶,为表叔报仇雪恨。往后表哥若有用得上晚晚的地方,尽管说就是。”

李云舒道:“你为什么帮我?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陆晚晚抿唇一笑:“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说话不累。既然如此,我也?不藏着掖着,我确实?有事想请表哥帮忙。”

“什么忙?”

陆晚晚细细吸气:“十六年前,我母亲去世后,舅舅前方甘州盘账,回京路上在近郊的与舟山遇袭,至今下落不明。我想请表哥帮忙寻找舅舅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当时,舅母远在允州,怀有身孕。消息传到允州之后,她忧思过度,不幸落产。未出月子她便?乘船入京,本想将外祖夫妇二人接回允州老家,由自己侍奉终老。

她登船不过两日?,又遇水盗劫船,烧杀抢掠。她为保全?性命,只好跳水自救。最终被一农户所救。这一连串的打击,她多少能猜到有人针对岑家,在那人没有冒出头的时候,她只能静静等待。

她无处可去,又回了允州,怕有人害她,装成乞丐婆流连街头。

一个多月后,陈嬷嬷带着陆晚晚回了允州。

陈嬷嬷是岑家家生子,对岑家的遭遇痛心?疾首。她让舅母化妆成丫鬟,化名李如,上陆宅求生,再顺顺当当地将她带进允州陆宅。

至今也?无人知晓,从小教养陆晚晚的李嬷嬷竟是她的舅母。

舅母教她琴棋书画,授她礼仪章法?,还指点?她如何笼络人心?、如何同虎狼周旋。

陆晚晚如一把无坚不摧的钢刀,狠狠插入陆家。

当年陆建章从岑家夺走的一切,财富、地位、尊严,她们都要收回去。

让他也?尝尝家庭四分五裂的滋味。

“万一我找不到呢?”李云舒神色一敛,薄唇微抿。

陆晚晚苦笑:“如果连你也?找不到的话,那我就不知道还有谁能做成这件事了,我相信表哥的才能。”

李云舒低笑,笑容温醇:“只可惜,我现在连几年前杀害父亲的凶手都没有找到,更何况十几年前的旧案。”

“我信表哥之能,之所以?没有找到,不过有所掣肘罢了。”

一句话击中了李云舒的心?坎,他为人耿直端正,不好阿谀奉承巴结人,加之家世贫穷,囊中羞涩,在外办事多有不便?,而?四处探访又所费不赀,所以?他行进艰难。

没想到陆晚晚竟一眼看穿他的难处。

陆晚晚淡淡道:“放心?吧,很快就有人给我们送钱来了。”

——————

陆建章从宁家回来脸色一直不好。

他备了厚礼,带上陆锦云登门致歉,宁家一个人也?没有出来。

他惶恐不安,回到书房一个劲地叹气。

几个姨太?太?都躲得远远,不敢上去触霉头。

第二天,晨曦从窗棂透进来,冬日?温暖的阳光照在陆建章身上,他才惊觉自己坐了一夜。

他还没这么为什么事情头疼过。

以?宁家现在的态度,看来陆锦云是彻底没指望了。

他心?疼自己这么多年在陆锦云身上下的功夫。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换朝服的时候,陆晚晚来找他了,带着温暖的汤水,笑吟吟地:“父亲,听说你一直在书房,我给你准备了粥。”

粥炖得软烂香甜,滑进喉咙的那一瞬,他感觉僵了一夜的老骨头又活泛了起?来。

他将她送去乡下十几年不管不顾,她还长?得这么出色,心?里想着他这个父亲,陆建章感动得不行。

“以?后这些事让下人做就行了。”

陆晚晚点?了点?头,问他:“父亲,宁家怎么说?”

他重重叹了口气:“还能怎么说?我连宁家人的面都没见着。我看,她这桩婚事算是黄了。”

陆晚晚安慰他:“父亲,要不找个时间我去求求谢夫人,让她从中周旋,为二妹妹说项说项?谢夫人心?善,说不定会帮这个忙。”

陆建章眼睛都亮了:“她这么害你,你还愿意帮她?”

陆晚晚轻跌眼帘柔声说:“二妹妹害我,是她对我有误会。但姐妹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伤了颜面,不仅陆家面上无光,父亲面上无光,女儿面上也?无光,所以?女儿愿意帮她。”

陆建章欣喜若狂,他没想到陆晚晚心?胸竟然这么宽广!他道:“去账房支取二十两银子,你留着傍身,出门应酬交际也?是要花钱的。”

陆晚晚应了声。

他复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去?”

陆晚晚知道他心?里急得很,巴不得陆锦云现在就嫁进宁家。

她侍案而?立,低眉垂目,乖巧听话:“事出紧急,我等会儿就去。”

陆建章长?吁了口气。

只要谢夫人出面,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父女俩一起?出书房,刚出门,陈柳霜母女俩迎面走了过来。

陆锦云哭了一个晚上,眼睛肿得比核桃还要大。

她瞧见陆晚晚和?陆建章在一起?,又要上来厮打:“你这个贱人,又在父亲面前说了什么?都是你害我。”

陆建章手快,一把截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捏,她痛得嗷嗷直叫:“给我滚进来。”

他拖着陆锦云往书房去。

“夫君。”陈柳霜生怕他打坏了女儿,正要上前劝架。

陆晚晚微微侧身,挡住她,微微笑了:“夫人,父亲找二妹妹说话,你先?等等吧。”

“晚晚,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父亲打死你二妹妹吗?”陈柳霜还在装慈母。

书房被陆建章狠狠摔合。

“夫人。”陆晚晚一改平常的柔婉,明亮的眸子微眯,有凌冽寒冷的眼风迸出,她冷冷笑道:“二妹妹谋害亲姐,开罪宁家,让父亲颜面尽失,就算被打死也?死不足惜。”

她在讥讽陆锦云。

一向低眉顺目小心?谨慎的陆晚晚,居然说出讽刺的话。

陈柳霜浑身发颤,她明白了,一直以?来,她们只当陆晚晚是上不了台面的乡下人,这都是她的伪装。

她是一条蛰伏在草丛里的毒蛇。

她们都上了她的当,栽到她手中。

“是你!害了我的锦儿!”陈柳霜回过神,她之所以?落得如此狼狈,都拜陆晚晚所赐。

陈柳霜抬手,正要给陆晚晚一巴掌,却被她稳稳接住。再要抽回手,陆晚晚鹰爪似的五指将她紧紧钳住,半晌夺不回来,陆晚晚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柳霜高挑窈窕,个子比陆晚晚高,却没想到小巧玲珑的陆晚晚,居然不是面上看到的那般柔弱。她动弹不得,破口大骂。

“夫人,明明是二妹妹当众推我下水,怎么说我害了她?”陆晚晚笑道。

她一伸手,微微用力,将陈柳霜甩开。

陈柳霜往后踉跄几步,差点?跌倒,眼眸中迸发的勃勃怒意,恨不能将陆晚晚烧死。

她一夜未睡,眼睛肿胀不堪,血丝纵横,眼角的皱纹越发明显。不再年轻的肌肤蜡黄没有光泽,这一瞬间,她老态毕现。

再无初次见面时的光鲜照人。

这段时间,她被陆锦云的事情磨得身心?俱疲。

陆晚晚抬眸扫了她一眼,言语温柔,淡淡道:“夫人,当心?摔着。你比我母亲大两岁,她若是现在还活着,身子肯定不如你健朗。毕竟产子血亏,就算后来补上了,也?会落下病根。”

陈柳霜如蒙雷击,顿在那里,脚下不稳。

她知道了,

她什么都知道了!

陆晚晚轻笑,没有继续欣赏陈柳霜的狼狈样,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五一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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