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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停停,”崔方仪羞的嫩脸粉红,跺脚笑怨道,“我说你巧舌如簧伶牙俐齿,你倒上竿子的往上爬了,谁要知道他家中之事…”

盛言楚又不是傻子,能让古代一闺阁女子破例来前院打听陌生男子的,可见这姑娘是泛了春心,既如此,他何不好人做到底,省得人家姑娘端着矜持一点一滴的盘问。

崔方仪走后,书房里的学问辩驳也到了终章,不一会儿,崔老爷子满面容光的走了过来,直呼康夫子教出来的学子有能耐。

崔、康两人相携去屋内下棋,程以贵则对着陆涟冷哼了一声,快步走到凉亭处。

瞅见石桌上摆放着的粉嫩食盒,程以贵下意识的四处看。

“人早就走了。”盛言楚打着哈欠看过来,“这些都是方仪姐姐特意给我做的,喏,说是让我带回去给我娘平常的。”

“给姑姑?”程以贵楞了一会,旋即脸上现出笑容,“方仪?崔方仪?落落大方仪表芙蓉,真是个好名字。”

说着就痴痴笑了起来,盛言楚翻了个白眼,委实不明白恋爱中的小年轻为什么要笑的这么含羞带怯。

“等会,”程以贵的笑容戛然而止,一把将盛言楚拉起来,“楚哥儿,你怎么会认识她,还,还喊得如此亲密?”

指着花饼食盒,程以贵激灵了一下:“还有这个,她为什么好端端的送这个给姑姑,莫非,莫非她和你……”

“放手。”盛言楚此时连白眼都懒得翻了。

程以贵立马松开手,可嘴上还在追究:“我的好楚哥儿,枉我平日将你当亲弟弟一样疼,你可千万别学那陆涟挖我的墙角…”

“涟兄长?”盛言楚诧异抬头,“你说他跟你一样对方仪姐姐有私心?不可能吧,他已经跟布商孙家定了亲事了。”

“正是呢!”

说起这个,程以贵恨不得吸陆涟的血吃陆涟的肉,忿忿道:“他陆涟就是一个十足的伪君子,刚我还好奇他为什么要跟我抢着在崔老爷子面前表现,等出了书房我才意识到,他定是起了和我一样的心思!”

“哼,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的癞xx,我要是那布商家的女子,我即刻就退婚,朝三暮四的狗东西,竟敢惦记崔——”

“崔什么?”盛言楚挤眉弄眼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崔…方…哎呀,你懂的就行。”程以贵燥的不行。

“夫子和廖老天爷子一时半伙怕是没空搭理我们,要不咱们去街上逛逛?”这里毕竟是崔家的老宅,有些话不能说,小心隔墙有耳。

“我正想给我姐买点钗环呢,正好你帮我参谋参谋。”程以贵的理智慢慢回笼。

他们先去的自然还是静绥县里最大的书肆,饱读了一个时辰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去了附近一个首饰楼。

无奈楼中看货的人多是女子,盛言楚那次在茶馆的经历使得他对静绥的女子有了一定的恐惧,尤其是扎堆的女人,程以贵就更不敢进去了,为啥不敢?害羞。

两人只好放下买钗环的任务,又回到书肆读了一个时辰的书,等再次返回首饰楼时,发现进去的买客竟然变得更多了。

“要不就去沿街的小摊子看看吧?”

盛言楚道:“那里的东西未必比楼里的差,且菊表姐平日最不喜的就是奢靡之物,你买了金钗银钗她肯定不舍的戴,何不买个桃木的,亦或是买个铃铛绳子,我瞧着菊表姐戴的护眼绳子有些泛黄了。”

程以贵想了想,道:“就听你的。”

随后,两人就溜达在各大街小巷中,程以贵寻摸了两支雕刻上等的桃木簪和一根编了同心络子的红绳,盛言楚东瞧瞧西瞧瞧最终看中了一只钗头雕了兰花的木簪。

正准备付银子的时候,身后被人猛地一撞。

吃过辛华池的亏后,盛言楚下意识的去捂胸,果不其然一只乌漆嘛黑的手正放在他胸口袖袋处。

“抢劫!”程以贵扯开了嗓子吼,“有人抢劫——”

盛言楚的手劲并不大,按住那人的手后,他立马用拇指狠狠的戳那人的手腕,手腕上的痛穴被击中后,那人紧抓银袋子的手蓦然一松,疼的嗷嗷直叫。

“松手松手,快些松手…”那人蓬头垢面,声音却让盛言楚霍然一惊。

“这不是盛小秀才吗?”逐渐有人围观过来。

“谁这么大胆敢当街抢秀才公的钱袋子?赶紧将这人抓了送官。”

“对对对,即刻送官!”

程以贵看了一眼盛言楚的手,确定没受伤后,大步跨过去将地上喊疼的乞丐拉了起来。

“走,跟我去见官,我倒要看看谁这么胆大,轻天白日的敢做这种勾当!”

“别别别,”乞丐忙掀开缭乱的脏发求饶,“大爷行行好,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我——”

话戛然而止,只见那乞丐愕然的瞪大眼珠子,指着眼前的盛言楚,转哀为喜,高声道:“楚哥儿!”

此时,巷口小弄堂过道边,乞丐激动的又哭又笑:“楚哥儿,没想到我还能遇到你,我的儿啊,你爹这两年过的那叫一个苦……”

冲撞盛言楚的人正是两年前被盛家老族长赶出来的盛元德,现如今的盛元德没了肥硕圆滚的肚子,胖胖的脸颊也凹陷了下去,若不是盛元德的声音是他心中暗恨的噩梦,他压根就没认出来这位是他的身生父亲。

“收起你的鳄鱼眼泪,我嫌恶心。”

盛言楚抑制不住讥笑,一字一句道:“我可不是我娘,你没养过我,怕是不知道我的性子,我这人心狠,从来就没有觉得没了爹天就塌了。”

“你看,”他转了一圈,稳住自己的情绪,道,“没有你这个爹,我依旧活的好好的,我娘也一样。”

“楚哥儿!”

盛元德知道盛言楚不似一般的小孩好骗,便放缓了语气,低声下气道:“那些都是你爹我从前做的蠢事,我都认,我对不住你娘和你,可你如今也是读书的秀才公,该知道人非圣贤孰——”

“孰能无过?可这人也不能是你!”

盛言楚疾言厉色道:“你害了我娘蹉跎了半辈子,你若当初与那勾栏女子有情,你直接娶她回家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拉我娘下水?啊?我娘她那么爱…我告诉你盛元德,你不用在我面前演苦肉计,我压根就不吃这一套!”

说着,他甩袖而去。

“哎,等会,楚哥儿…”盛言楚一把委顿在地,死死的抱住盛言楚的腿,盛言楚一个趔趄,差点往前栽了个跟头。

“松手!”盛言楚厉声喊,“再不松手我就报官了,你且掂量掂量,以你我现在的关系,你还能用孝道压我吗?届时在衙门丢脸的是你!”

盛元德错愕的张大嘴,他没想到自己才九岁的儿子能说出这种伤人心的话。

手一松,盛言楚大步往巷子外边走去,毫不留情。

“楚哥儿,我的楚哥儿,”眼瞅着盛言楚要走出巷子了,盛元德一声悲愤高喊,“爹真的知道错了,眼下盛家族里俨然是不要我住了,我手中的生意去年黄了,如今我的光景你也瞧见了,吃穿和乞丐没两样。”

盛言楚没做停顿,盛元德急了,昂首垂泪嘶吼:“盛言楚,你就真的忍心让你爹我在外头风吹日晒,自己却捧着秀才公的帽子在家中高枕无忧吗?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不会。”盛言楚走到巷子口的程以贵身边,冷着小脸坚定的重复:“我不会痛的。”

“楚哥儿…”程以贵抬起手揉了揉小表弟的头,心疼道:“我知道你其实是最想要一个爹的,从前在家,我见你总是坐在门槛上看狗剩栓子和他们的爹玩闹…”

“我才没羡慕他们呢,”盛言楚红着眼眶,快速的理好乱成麻绳的思绪,吸气道:“我是恨他,恨他这么些年的不管不顾,他在外边带着外室和孩子逍遥自在,我跟我娘却要在家受老盛家的委屈,我不甘心!”

他是胎穿过来的,他目睹了程氏为了养活他受了什么样的苦,他才出生没几天,盛元行就撺掇盛老爷子将还没出月子的程氏和他赶了出来。

被赶出来的那一晚风雨交加,他的眼睛被冰凉的雨水打的睁不开,程氏为了避雨,带他躲进了山中猎户设的陷阱中,还好那陷阱塌了一半,里头的厉齿耙钉也早已取出,否则他早就在出生没多久就已经没命了。

等雨停了,生育不久的程氏抱着他翻越高山找到了舅舅,在舅舅的帮衬下,他和他娘才在水湖村有了落脚之地。

可就算有了遮风挡雨的屋子又如何,老盛家的越氏、盛梅花,盛元文,甚至是虚伪的盛元行一家,谁没有欺负过程氏?

更有甚者,村里的地痞流氓会半夜三更爬他家的窗户,吓得他娘在屋里瑟瑟发抖,唯有拿着尖刀以死明志才免了侵犯。

桩桩件件的事,为什么会发生,罪魁祸首还不是因为盛元德!

在这种以男为尊,以夫为天的封建王朝,程氏一个弱弱农家女子根本没办法保全自身,那些‘克夫’流言就像潮水一样经年如一日的往程氏耳朵里钻,有时候他在想,若非他的出生,恐怕程氏早就一根绳子勾住房梁了结了性命。

不对,盛言楚小小少年的脸上滴下两行泪水。

他家是茅草屋,房梁不经扛,没有他,他娘些许会选择跳湖吧。

见盛言楚哭的不能自抑,远处的盛元德欣喜若狂,边跑边喊:“楚哥儿,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你爹在外边受苦,楚哥儿,你果真是个好孩子,小小年纪就考中了秀才,不愧是我盛元德的儿子,哈哈哈…”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盛言楚破口大骂,“我没爹,你也甭想做我爹,贵表哥,咱们走!”

程以贵担心盛元德追上来,一把将盛言楚扛到肩上快速的逃离了巷子,徒留盛元德气得在后边哇哇大叫。

出了此事后,两人不敢在外边久留,而是折回了崔家。

他们明天才回怀镇,今夜就歇在崔家。

进了崔家后才得知陆涟和石大河已经走了,盛言楚平复了一下心情,数出十来文铜板找到门房,询问小厮对后街上一个披头散发的乞丐可熟悉。

描述了盛元德的外形后,那小厮嗨了一声,哄笑道:“秀才公莫非今个在路上被他拦住了?”

盛言楚点头,那小厮道:“秀才公赶紧看看身上有没有少什么东西,那人手脏的很,经常对小孩妇孺下手,我听说他是有婆娘的,婆娘就在留琴巷子里做皮肉生意,哼,据说身边还有一个女儿,我瞧着那女儿似乎也是要丢进窑子里…”

从门房那里出来后,盛言楚脸黑的能滴墨,步履如飞。

“楚哥儿,”程以贵在后边一个劲的喊,“你等等我~”

盛言楚沿着长廊飞快的走着,直到进了客房后才卸了周身的紧绷。

“楚哥儿,你到底咋了?”见盛言楚死咬着嘴唇不说话,程以贵有些着急,“你可别吓我啊,那个狗玩意你想他干什么,咱别被他影响了啊…”

谁知盛言楚哭中带笑:“该!”

“啥玩意?”程以贵昏了头,“该什么?”

“我说他活该!”盛言楚笑中含悲,“可就是乞讨,卖身,他竟然都没抛弃他那个外室,那为什么当年能如此狠心的对我娘呢!”

越想越气人,盛言楚手握成拳重重的击打着床铺,脸窝在被子里泣不成声。

程以贵无话可说,他总不能说姑姑没被盛元德卖到勾栏院子其实算好的,相比较那个外室,姑姑一身干净的从老盛家的狼窝礼出来已然是万幸。

劝说不得,程以贵就默默的坐在一旁等着,直到小表弟哭累了睡过去后,他才轻轻的将人捞起来放进被子里。

翌日一早,盛言楚是顶着两个大大的红桃眼睛醒来的。

大概是有心事,清早他顺着廖家的小花园跑了足足有二十来圈才停下休息,吃过朝食后,廖家小厮牵出一辆马车,有关几人的书箱等物早已经放了进去,和廖老爷子辞行后,三人终于启程往怀镇赶去。

一路上盛言楚都是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发呆,康夫子便跟程以贵打听,程以贵不敢欺瞒,就将盛元德的事说了出来。

路上倒没有什么波折,等马车行至康家私塾时,已经夕阳西斜。

盛言楚终于起身活动了一下,背起书箱正准备往舍馆走去时,康夫子喊住了人。

“你如今肩上有了秀才功名,谁也不敢低看你。”

康夫子鲜少说这种骄纵的话:“给老夫打起精神来,别一副死了爹的模样。”

盛言楚噎了一下,只听康夫子又道:“你的家事老夫原不想插手的,但见你一门心思沉浸在其中,那老夫就送你一句箴言——当断则断。大丈夫遇事哭哭啼啼有什么用?你越心软,你那个糟心的爹就越甩不掉,别怪老夫戳你心窝子,你以为你那个爹在县里和你是偶遇吗?才不是!”

盛言楚低着头不说话,康夫子见学生这样,忍不住叹气:“你以九岁之龄高中秀才,此事早已在城中传开,因为你的出现,让本该官途到头的刘县令得以高升,所以他昨日早早的在城中设下了善粥,打的就是你的名号,你那个爹,如今在城中以乞讨和扒手为生,每日混迹在人堆里能不知道你高中秀才的事吗?他是知道的,就是因为知道,他才安排了与你在街上的搭讪,你可明白了?”

尾音拔高,是有警戒之意。

“明白。”

盛言楚小声说:“就是因为明白我才伤心,世上爹娘千千万,为何我爹要这样对待我?他哪怕现在居无定所,只要能改过自新,我即便不能认他,却也不会放任他流落街头,可他为什么还要来骗我,骗取我的同情?”

说到这里,盛言楚心头起伏如潮,可却再也哭不出来了。

“夫子请放心,我与他不过是承了血肉延续的陌生人,如今家族谱中没有盛元德这号人,我亦没有爹,我之所以难受,只是替我娘不公而已,凭什么他要娶我娘?如今我娘未满三十就和离,按朝廷律法,我娘再过几年若还没有寻到可靠的夫家,就会被官府胡乱配对,夫子,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我娘又跳进另外一个虎坑,我一直奢望着唯有一家人能和和美美就行,哪怕穷一些。”

他厌恶这个朝代对女人的压制,可他势单力薄,他没办法抗拒,那他就只能将罪恶的源头统统指向盛元德,若盛元德是个好男人,对他娘若有几分真心,哪里还需要他操心。

“你娘的事不着急。”康夫子道,“左右还有几年时间,你且好生帮你娘相看相看,你娘苦了这么些年,合该找个贴心的男人靠着。”

一说继父人选,孙门房急匆匆的跑过来喊:“哎哟,楚哥儿,你可算回来了,巴柳子这几天天天往这里跑,说是寻摸了好的果树苗子给你。”

康夫子挑眉:“说什么来什么,你且洗把脸再过去吧,别叫人等太久。”

心事说开后,盛言楚感觉好了很多,闻言抿唇点头,洗了脸就去了门房。

作者有话要说:万字更新来咯,mua~~

楚哥儿:没有漂亮的姐姐哄哄我吗?我哭的可难受鸟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ang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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