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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族长为了盛家呕心沥血,有些事是旁观者清罢了。”说着,他起身将小公寓里的秀才文书拿了出来。“楚哥儿,你这是?”

“全凭老族长做主。”盛言楚道,“与其让他们争来争去,还是老族长您来分配更好。”

老族长坚辞不肯,盛言楚却道:“并非是让老族长为难,而是有些事须您下令,老族长若是听懂了小子讲的崔举人之事,合该知道族中不可无规矩。”

清了清嗓子,他道:“秀才的免税田三十亩自然要惠及全族,如何惠及,惠及多少,您来评判,但是您瞧瞧,外头那帮莽汉值得您替他们谋划吗?再有,您若是坚持要将挂田的名额划给他们,小子无话可说,只不过到那时老族长可别怪小子无情,自古朝廷就有规定,族人受秀才恩惠时,得上交一成的粮食给秀才,老族长,我不求多,半成就行。”

“楚哥儿!你这是要跟族里生分了吗?”老族长伤心的落泪,“这说法虽是朝廷定的,可放眼望去,有哪位秀才公收了族人孝敬的粮食?”

“那我就做这异类的秀才!”盛言楚铁面无私,双目正视着老族长,“倘若老族长办的妥当,小子自然是不敢收粮食,但——”

“好。”老族长哑着声,双目放空喃喃道,“我答应你便是,我自当拿出族长的威风按住那些不知羞耻的东西,只是楚哥儿,我有一事求你。”

“老族长请说。”

老族长已是满脸泪水,抖着双臂抓住盛言楚的手不放,喉咙里似是卡了痰一样呜咽:“我知道孩子你对盛家不满,但咱们盛家已然就是这样的光景了,我时日无多,不求别的,只求你能庇佑他们……”

盛言楚清醒的很,他不可能收拾盛家这个烂摊子,只说他今后会善待族人,至于再深层次的,他无法保证。

老族长宛若着了魔似的不停点头,忽然一阵急促的呼吸,过后就是捂着胸口猛咳,盛言楚吓了一大跳,忙跑出去喊盛大林,得知老族长旧疾复发,盛大林顿时慌的抱头痛哭,顷刻间小院子闹成一团。

最后还是盛大林的小儿子盛元勇将老族长送进了医馆。

这一夜,整个盛家都睡不安稳,盛言楚亦是。

好在黎明之际老族长醒了过来,一睁眼,老族长就迫不及待的让盛大林将盛氏一族当家的男人唤到了祠堂。

将盛言楚的秀才文书往桌上一掷,面无表情的将盛言楚所说的收半成粮食的要求说了,当下族人们就闹哄哄的吵起来,虽说一成粮食比交田税要划算的多,但他们就是不愿意,因为他们都只想沾捡来的便宜罢了。

老族长用力的将桌上的茶盏一应摔了,毫不留情面的做了决定。

很快,有关盛家挂田的事终于有了着落,盛言楚秀才功名下的挂田名额悉数都给了族田,族田的收成卖出的银子会供盛氏一族的男丁读书,就这样,挂田的事终于告了一段落。

经历了挂田一事后,盛言楚清楚的明白了他娘在水湖村受到的指点,因而第三日返回康家时,盛言楚决定这次将程氏一并带走。

“先在舅舅租的小屋落脚吧。”他是这样安排的,“正好丁大夫的医馆缺一个厨娘,我想着娘你可以去丁大夫那里帮衬,不求娘挣银子,只希望娘能多出去看看,总缩在这间茅屋里,身子会闷坏的。”

程春娘也从挂田中瞧出了盛家族人对她的不满,闻言点头道:“也好,总归这里是盛家的地,我一个和离之人住着的确不太合适。”

就这样,等老盛家的盛元行领着礼哥儿过来的时候,喊了好几嗓子也没见人开门,隔壁的牛嫂子便道:“老盛家的,你甭喊了,楚哥儿一大早就带着他娘上了怀镇。”

礼哥儿扑通往地上一赖,哭哭啼啼的控诉:“都怪爹,大清早的拉我来这做什么?人家都不在家。”

“就知道哭!”盛元行恨的牙根猛咬,“你瞧瞧楚哥儿,人家就比你大一岁,他如今却已经翻身做了秀才公,你呢!一天到晚就知道在你娘怀里要吃要喝,难怪廖夫子将你打发了回来!”

礼哥儿这两年在廖家几乎没学到什么,廖经业虽然是个见财眼开的人,但成日里总是面对着一个爱哭又爱吃的小孩不是办法,便三天两头的遣礼哥儿回家休养,这不盛言楚去静绥县科考的这几天,礼哥儿一直在家。

白氏那时还抱着遣散回来的礼哥儿来程春娘跟前说丧气话,说盛言楚未免心气太高,才学了两年就敢下场,也不怕交出去的银子打了水漂之类的话,惹的程春娘好几宿没睡好。

可后来实打实的打了白氏的脸,还被打的鼻青脸肿。

得知盛言楚不仅过了县试,还一举拿下秀才荣归村里,这次换白氏睡不着了,半夜就开始磨着盛元行带着礼哥儿单独去见一见盛言楚,说是去取取经。

盛言楚防的就是这些人,借口老族长病着就将他的秀才宴免了,等过几年他努努力考中举人后一并办,族里的人被老族长骂了一通后,明白了盛言楚将会是他们族里最大的倚靠,为此无人再敢出言反对。

到了怀镇,盛言楚去舍馆放下书箱后就带着程春娘去酒楼找了程有福,程有福一听妹子要在镇上做活,当即欢喜的不得了。

程有福住的小院子是酒楼掌柜家的,得知秀才娘要谋地方落脚,掌柜的不由分说就将程有福隔壁的房间收拾了出来,只说院里的空房多得是,秀才娘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程春娘不好意思白住,便问掌柜的可收厨娘。

“眼下开春农活重,好些厨娘都归家干活去了,我这正缺人手呢,秀才娘要来,当然好哇。”

程春娘听完就去看盛言楚,盛言楚举双手赞同:“我先前还担心您在医馆干不顺手,这下好了,酒楼这有舅舅,娘若有什么事还能跟舅舅商量。”

“哎~”程春娘笑着点头。

不过程春娘放心不下山林里的果树,便和掌柜的约好了,每逢初一十五的时候,程春娘都可以回家一趟照看果树。

自打程春娘搬到镇上住下后,巴柳子往酒楼来的次数越发的多,来酒楼吃喝的人都知道巴柳子是看上了秀才娘程春娘,便每每在巴柳子挑着担子进来点壶茶水时,这些人总是会吹起口哨喊程春娘出来。

一来二去的,程春娘从先前的‘社恐’不敢见人到慢慢的敞开了心扉,从灶台上下来后,也爱和食客以及小厮们说说笑笑,总之,整个人开朗了很多,和巴柳子的感情似乎也到了水到渠成的地步,两人中间只剩下最后一层膜,再多些时日定能成好事。

然这天下午,盛言楚刚从康夫子的书房中出来,就见斋夫李茂急得在院中来回踱步,见到盛言楚出来后,李茂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

“楚哥儿,你得救救巴柳子——”

“巴叔他怎么了?”盛言楚抱着厚厚一本书,闻言眼神微微一沉,“我娘她没事吧?”

“你娘她……哎呀!”

李茂额头上青筋暴起,气愤不已道,“都怪那素姑娘,她逢人便说巴柳子对她用了强,还晾着光溜溜的胳膊上的抓痕给街上的人看,说巴柳子是如何如何欺辱了她,哭得跟真的一样,有人看不下去,便哄抬着巴柳子娶了素姑娘,说素姑娘身为女儿家,断不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你娘知道这件事后,已经闭门不出了,而巴柳子被素姑娘的哥哥给绑了起来,说什么今晚就成亲。”

盛言楚赶紧将手中的书放下,随后大步往酒楼后院奔去,还没进去就听到了他娘跟他舅舅的说话声。

“大哥,算了吧,他也好大不小了,是该成家。”程春娘的话语里藏满了数不清的难过。

“怎么就能算了呢!”

程有福不同意,“他如果真的和那什么素姑娘有一腿,为啥还要来招惹你?如此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就是一个朝三暮四的浪荡汉,要么他就是被素姑娘给坑了,不管怎样,我都要找他问个清楚,总不能让你受委屈!”

“大哥……”

“春娘,你别拦着我!”

说话间,盛言楚推开门,一口气跑来,额头上沁出了不少汗水,顾不上擦,他上前一把抱住他娘:“娘…”

见到儿子后,程春娘像是看到了主心骨,再也忍不住了,小声的抽噎起来。

程有福拍桌子满脸不悦:“哭有什么用,他巴柳子若真的和那什么姑娘情投意合,作甚天天来看你,你瞧瞧外边那些人,这会子都在看你的笑话呢,你一个秀才娘掉架子的去跟一个泥腿子整日眉来眼去的,我原还替你高兴,谁知竟闹出了这桩丑闻,春娘,你要么就跟哥哥我去那什么姑娘家说理去,要么,你就给我剃了发去庙里待几年,等此事风头过了,我再接你回来,否则你让楚哥儿日后如何在乡亲们跟前抬起头?!”

“是了,”程春娘擦擦泪,一脸决然道,“与其让楚儿遭人白眼,我还是绞了头发做姑子算了,大哥,你现在就送我去庙里,我是半刻钟也不想在这呆了。”

盛言楚跑过来的时候就发现酒楼后院外聚集了一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如今听他娘这么一说,他心猛地一疼。

“娘,您又没做错事,您怕什么!”他一把将亲娘抱住,关怀道,“此事您别担心,有我在呢,我一定会去素姑娘家问个清楚,你且宽心的跟着舅舅,哪里也别去。”

说着,他埋怨的看着舅舅,道:“舅舅可别再说送我娘去庙里的事了,我现在就去素姑娘家里,还请您照看我娘。”

程有福也是着急了,他妹子的心思他都看在眼里,倘若巴柳子真的和素姑娘成了,春娘定会丧好久,与其在这边受人嘲笑,还不如去庙中清净几年。

得了程有福的保证后,盛言楚拧了把脸,咬着腮帮子对院外看热闹的人道:“都散了吧,你们若是来替素姑娘看我娘伤心落泪的,怕是要失望了,我娘当下好的很,吃饭能吃两大碗。”

人群中果然有几个人不经意的低下了头,盛言楚视线锁定那几人,眉宇间俱是厌恶。

从酒楼后院出来后,正准备跟人打听素姑娘的家时,对面走来一个仪表堂堂的少年。

“杭云兄?”盛言楚扯出一丝笑容,见梁杭云跺了跺站僵的双脚,不由挑眉,“你是故意在这等我的?”

梁杭云点头:“素姑娘的家在杏鸡村,我娘的娘家就是杏鸡村附近,我领你过去吧。”

盛言楚跟着梁杭云往镇外走,边走边问:“是夫子让你过来的?”

“是也不是。”梁杭云道:“夫子的意思是你如今是秀才,该有的主见得有,说白了就是让你拿出秀才的威严来。”

说着,梁杭云放低了声音:“夫子还说,如若这件事是素姑娘在背后搞鬼毁你娘的声誉,你只管去县里跟刘县令说,刘县令是因为你才有了升迁机会,他肯定会在离任前帮你解决了素姑娘。”

盛言楚用心听着,道:“若这一切的风波真的是素姑娘在背后捣鼓,我当然不会放过她。”

梁杭云笑了笑:“夫子在馆里一直担心你一个人会处理不好。”

“所以就派你过来了?”

“即便夫子不说,我也是要来的。”

梁杭云沉了沉嗓音,道:“我两个妹妹当年多亏了巴柳子那二十两银子,我虽跟他不熟,但我能看的出来他是一个憨厚淳朴的好人,断不会对素姑娘做出那种事,要知道素姑娘追在巴柳子身边好多年了,巴柳子若有贼心,还用得着等到今天吗?”

“你也觉得素姑娘有问题?”盛言楚口气悠然,小小的眉头挑了起来,又道,“若想探一探此事的底,我倒有一法子,一试就准。”

“哦?”梁杭云笑起来像妖孽似的,“说来听听。”

盛言楚不可置否的弯下了嘴角,对着梁杭云耳语了几句。

“妙哇。”梁杭云不禁竖起大拇指,“这一招釜底抽薪不仅能还原真相,还能将素姑娘治的死死的。”

为了能抢在天黑前赶到杏鸡村,盛言楚掏了几文钱搭了辆牛车,下了牛车后,两人一路狂奔至素姑娘的家中。

此时素姑娘的家里红绸遍地,偌大的院子里摆了好几桌宴席,然而新郎官却苦着一张脸呆坐在一旁,像丢了魂似的,而喜房内却笑声连连。

忽而一声唢呐响,证婚的媒人高吼一声吉时已到,巴柳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男人架起来往堂中走去。

素姑娘换掉了从前做作的‘孝服’,此时一身红艳艳的嫁娘长袍拖地,脚踩着红绣鞋一步一步往巴柳子身边走,就在媒人喊‘一拜高堂’之际,盛言楚和梁杭云一脚将院门踹开。

“楚哥儿——”巴柳子见到人后,顿时撒开脚丫想往外跑,却被身边时刻不离身的两个男人按住了肩膀,连嘴巴都塞紧了红布。

“素姑娘。”盛言楚睨了一眼巴柳子,旋即看向揭了喜帕的女子,不客气的道:“走吧,咱们去公堂上对个证。”

“对什么证?”素姑娘有些怵面前这个少年,每每她去找程春娘,但凡有这个少年在,她总是要被气得半死。

“你不是说巴叔对你做的不可言说之事吗?正好我与那县里的刘大人有些交情,我好人做到底,帮你申一回冤可行?若的确是巴叔对不住你,也好叫官家严惩他这样的小人。”

巴柳子听到这番话,急的直摇头,奋力的挣脱开桎梏,吐出红布大声道:“楚哥儿,连你也不相信我了吗?我真的没做对不起春娘的事——”

“别提我娘!”盛言楚厉声的泼了盆冷水,“巴叔,不管你行的正与不正,你都不可能再跟我娘有任何可能,就因为你这件事,我娘遭了多大的罪,受了多少人的白眼,你知道吗?!”

巴柳子颓然摔倒在地,盛言楚冷漠的收回视线,拢了拢衣袖,用软和的口吻对素姑娘道:“素姑娘考虑的如何?倘若巴柳子真是浪荡子,你告了官惩治了他,我娘那边我也有所交代。”

素姑娘却心头猛地一沉,煞白着脸,吞吞吐吐道:“告官就不用了吧,我——”

“既然不用,那巴叔咱们走吧。”

盛言楚闻言口气一转,也不给素姑娘留面子,道,“你无凭无据就说巴叔对不起你,像话吗?若天下女子都跟一样,岂不是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左右光个胳膊去街上嚎几嗓子就成了,真要这样的话——”

不顾素姑娘恼恨的眼色,盛言楚好整以暇的看向梁杭云,笑眯眯的道:“杭云兄,我记得你家中有两个貌美的妹妹,她们二人的姿色堪比宫里的娘娘,既如此,你不若也大胆一些,学一学素姑娘的嫁人勾当,说不准日后你还是皇亲国戚呢!”

“你!”素姑娘脸色骤变,在愚蠢也听懂了盛言楚话中的讥讽,还没说话呢,素姑娘的哥嫂等人就气的乱翻白眼晕过去了。

院子里顿时乱成一锅粥。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觉得巴柳子还能跟程春娘在一起吗?

楚哥儿:别问我,我不知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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