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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跪就是了,您别打了……”此起彼伏的哀嚎声骤起,盛元勇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手。

“楚哥儿,你也累了,跟我过去吃点东西吧,这里就交给他们得了。”

“好。”盛言楚艰难的直起跪的有些僵硬的双腿,压低嗓门道,“元勇叔,就他们两个在这能行吗?”

外边头都黑了,他觉得这两个小子会吓着。

“呜呜呜,还是楚哥儿替我们着想。”两个半大的少年忙一脸希冀的看向盛元勇,“叔,你别丢下我们俩啊,这里阴森森的,我们怕。”

“怕个卵子!”盛元勇作势又要抬手,两少年抢先一步捂住耳朵。

“有什么好怕的,棺材里的又不是旁人,是你们的曾祖父,他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好的东西全进了你们这些小崽子的肚子,切,真是白疼了你们这些没人性的狼。”

两个少年被骂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愧疚的垂下脑袋跪在那守灵。

“元勇叔咋想的?”盛言楚问的是大殓送棺材上山的事。

嘉和朝的送葬和他上辈子记忆中的火葬当然不一样,这边的人死后一般会让棺椁在家中停灵七天,然后再运往之前相看好的山林中,并不是立马下葬,而是在山林中放三年,等三年之后再将尸骨捡出来重现打一座棺材安置,然后才挖坑下葬。

“必须七天!”盛元勇的话没得商量,“爷爷是盛家的大功臣,他的葬礼自该轰轰烈烈的办一场才好。”

盛言楚也是这么想的,但……

“大林爷那边怕是不好说话。”

“病了就找大夫,听算命的胡咧咧有什么用?”盛元勇一想起他爹做到那些荒唐事,气就不打一处来,“我爹当初病了,我立马就让镇上的丁大夫看了,丁大夫说他思虑过多加之受了寒才病的,开了药又吊了鸡汤端给他,他死活不喝,非说是我爷冲了他!”

盛元勇越说越烦躁,略带自嘲道:“楚哥儿,这里没旁的人,我不怕对你说句遭天谴的话,爷爷之所以那么快就咽气了,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我爹,你在康家没回来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我爹都干了什么,又是烧艾又是请庙里的和尚来家里没日没夜的颂经,我一个壮挺挺的小伙子听着都嫌心慌,你说爷爷躺在屋里能舒服吗?”

盛言楚心中冷笑,这帮人莫不是疯了吗?老族长是他们至亲之人啊!

盛元勇说着说着小声哭起来,捂着脸断断续续的说起老族长生前遭的罪,盛言楚自诩心肠硬,可听了盛元勇的话后,他恨不得立马冲进屋子将盛大林以及孙氏几人吊起来打一顿。

“那就停灵七天。”盛言楚咬了一口干巴巴的素面,略思量了一下,“明天还要麻烦元勇叔看着灵堂,我去找里长过来。”

“找里长干嘛?”不用盛言楚嘱咐,盛元勇也会守在灵堂前寸步不离,“里长晌午已经过来吊唁了。”

“我找他过来是商量下一任族长的事。”盛言楚没打算隐瞒,“大林爷既然病入膏肓,想必族里的事也没时间料理,我今个去大林爷床边还说呢,说元勇叔深得老族长的家传,老族长病下的这些日子,多亏了元勇叔您主持族里的人,这才没让盛家人乱了方寸。”

“楚哥儿你的意思是跟里长举荐我当族长?”盛元勇大吃一惊,“不妥不妥,我才二十来岁,太年轻了,恐不服众。”

“难道大林爷就服众了吗?”盛言楚当下碗筷,犀利的问:“那些人见天的上门叨扰病危的老族长更改挂田的事,大林爷插手管了吗?恐怕不但不管还跟那些人乘了同艘船吧?”

“你咋知道?”盛元勇语气掩盖不住难过,“这事传出去不好听,我还自作主张和那些人大吵了一架。”

盛言楚直起身子,缓缓道:“总之,这族长一位不能落到大林爷头上,他办事不公,有私心,若是他上位,我未必能说动他保留族田,元勇叔,我过几天就要去县学了,若没人帮我盯着族田,我怀疑这些银子落不到盛家读书人手中。”

盛元勇仔细听着,道:“我知道楚哥儿你有心想在族里多扶几个有能力的小子出来,我把话撂在这了,倘若有朝一日我盛元勇当了盛家的族长,我定会将族田银子悉数都用在盛家儿郎读书上,好叫他们早些考个名堂出来给楚哥儿作伴。”

盛言楚露出了到这的第一个笑容,乖巧道:“还是元勇叔疼我,这两年在康家见夫子收了不少学子,独独没有盛家的,我那时候看到同窗抱着族里的堂哥堂弟在康家打闹时,好生羡慕呢!”

盛元勇也笑了:“我还以为你小子当上秀才公后就和大人没区别了,没想到竟还有这孩子气的一面。”

盛言楚小脸一红,忙借口去灵堂守灵跑开了,盛元勇见盛言楚小短腿跑的欢快,不禁嘴角抽了抽。

最后在盛言楚的暗示以及盛元勇的自荐下,里长再根据村长以及盛家族人的话语,言明盛家下一任族长是二十二的盛元勇,口令一下达后,盛大林气得差点吐血,大骂盛元勇没心肝,竟敢抢老爹的族长之位。

盛元勇不愧是盛言楚看中的翘楚,大义凛然的跪在盛大林面前,高声道:“你对爷爷不闻不问,大家都看在眼里,我敬您是老子,我暂且摁住此事,否则我定要去官府告一通。”

“你敢告我?!”盛大林踉踉跄跄的从床上爬下来,不管族人的拉扯,照着盛元勇的脸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孙氏和盛元地在一旁喋喋不休:“勇哥儿,你这是不孝啊,这世道哪有儿子告老子的!”

盛言楚冷眼旁观着,只听盛元勇一边忍着盛大林的拳脚,一边挺直肩膀,一字一句道:“我怎么就不孝了?我如今是盛家的族长,爹枉为人子,娘跟大哥也一样,爷爷病中时,你们有关心过吗?全是我和秀娘在近前服侍的,试问是你们不孝还是我!”

铿锵有力的话震得盛大林往后直退,像是不认识小儿子一样,嘴里大呼生了白眼狼。

孙氏和盛元地也被盛元勇吓得瞠目结舌,一时间,无人敢直视盛元勇。

盛言楚暗暗鼓起掌,有这样正气的新生代族长在,不愁盛家后继无人。

盛元勇上位后,自然是要让老族长停灵七天,不管盛大林如何指责盛元勇,盛元勇都没有松口。

第七天扶棺上山时,盛言楚才发现老族长的坟地就立在他家山林旁边的一座山上,老族长的事安顿好后,他心血来潮的带着他娘去了自家山林。

“娘,你快过来看呀,荔枝树上挂果了。”

他买来的荔枝树苗比较大,之前他估计这些荔枝树怎么着也要等三四年才能开花结果,没想到才两年多就长出了鲜红心形的荔枝。

程春娘欣喜的抬头,只见浓密树叶下牵出一大串的红荔枝。

“快尝尝。”程春娘个子不矮,抬手就将树枝上最大的一串摘了下来,“看看甜不甜?”

盛言楚拨开一颗心形荔枝,往嘴里一塞,轻轻咀嚼几下就将深褐色的核给吐了出来,剩在嘴里的荔枝肉细品有点酸酸的,但吃完后回味清甜无比。

“好吃,娘,你也尝尝。”

自己种下的果树结了果,盛言楚兴奋的跟个猴似的,在林地上蹿来蹿去。

“娘,这边几株也结了小果,不过还是青色的。”

“哇,这边也结了。”盛言楚飞快的奔到另外几株树下,仰着小脑袋看了看,旋即失望的皱皱鼻子:“可惜也没熟……”

程春娘就跟在儿子身后来回的走,见儿子脸上的表情一会喜一会忧,扑哧笑开。

“巴柳子不是说了吗?那几株三月红熟的早,其余的,得六七月才能摘呢。”

这片林地往常都是程春娘和巴柳子两人打理的,所以程春娘对这些树苗的品种很熟悉,哪一种栽在哪她心里都有数,如今闭着眼摸树叶她都能说出是什么荔枝树,不像盛言楚,单知道家里山林里有四种品种的荔枝,其余的一概不知。

提及巴柳子,程春娘心头微有些苦涩,

“既然熟了,就多摘一些下山,回头给族里人分一点,再给你舅舅家送去一点,剩余的楚儿你带到县学吃去。”

“嗯嗯。”一说要摘荔枝,盛言楚自告奋勇的下山回家拿背篓。

丰收之际,母子俩脸上皆染上了笑意。

三棵三月红一共摘了四背篓的荔枝,其实有六背篓,剩下的被盛言楚偷偷塞进了小公寓,小公寓有保鲜功能,放在里面不容易坏,这两背篓他决定拿县里卖一卖,巴叔跟他说过,三月红是一年最早成熟的荔枝,果子一斤有时候能卖半两银子。

颠了颠肩上的背篓,他心满意足的在想,这一背篓怎么着也有一二十斤,若是全卖出去,他能得十两银子呢,两背篓就是二十两。

啊啊啊,白花花的银子啊!

思及此,盛言楚心中的小市侩情绪蹦了出来:“娘,给舅舅家送一点就得了,盛家人待你又不好,咱们给他们吃这么好的果子简直就是浪费。”

程春娘何尝愿意热脸贴盛家的冷屁股,但……

“你巴叔说像咱们这样种果树的人家,最忌讳的就是藏着掖着,既然挂了果那就大大方方的摆出来,省得有些人馋嘴,到时候趁着咱们不在家偷偷上山摘果吃,摘就摘吧,最怕的就是他们坏心眼砍咱们的树。”

盛言楚自动忽略他娘嘴里三句话不离巴柳子,感慨道:“所以娘想先发制人?所谓吃人嘴短,占了便宜的就不好意思再做对不起咱们的事了?”

“就是这个意思。”程春娘笑了笑,“其实咱们也用不着提心吊胆,你如今是秀才,量他们也不敢毁咱们的果树,至于偷偷摘果……我想好了,咱们临去县里之前,找一两个孩子帮咱们看着,也不白看,娘给他们开工钱。”

“这法子好。”

两人背着满满的荔枝下山进村后,立马吸引了不少村民过来围观。

“这就是荔枝?”牛婶子望着绿叶树枝下的累累红果,惊得跟什么似的,“这玩意结的真多哇,春娘,你连着树枝扯下来岂不是伤树?”

程春娘挑了几个大的给牛嫂子,笑道:“这果子就是要连着树枝一起摘,能留久一些。”

盛言楚此时身边围着一些小孩子,跟盛言楚一般大,却个个像见了新大陆。

“楚哥儿,这就是你娘在山上种的果子吗?真甜。”

“一条树枝上得有四五十颗果子,结得跟正月十五锅里的汤圆一样,又多又大。”

“好吃,不过楚哥儿,它有点涩嘴。”

盛言楚哈哈大笑,指着牛婶子家的二蛋:“谁让你吃它的果皮了,果皮当然涩嘴。”

牛二蛋脸一红,学着盛言楚的样子咬开荔枝外边如乌龟皮一样的壳,壳一破,里头黄中泛白的果肉露了出来,一咬,甜津津的水直达喉咙。

荔枝很快就得了一帮小子以及附近几家大人的衷爱,这些人家都是和盛言楚玩的好的,一听盛言楚要每家送一大串,几个小子高兴的一蹦三尺高。

牛婶子在镇子酒楼见过荔枝,知道荔枝的价钱不低,忙拦住程春娘:“春娘,你还是留着给你家楚哥儿吃吧,这玩意忒贵。”

程春娘笑笑,将山上二十株荔枝都挂果的事和牛嫂子说了。

牛嫂子瞪大眼:“二十……棵?”

牛嫂子知道这两年程春娘跟程家庄的巴柳子一直在山里捣鼓山林围场的事,她先前好奇走近看了眼,好家伙,那片山林的界碑四周全部种起了比她还高的荆棘树,每到入夏,那片山林外都是青葱一片,只是荆棘长的越发的高,她都快忘了山里面种了这么珍贵的荔枝。

趁着天色还早,盛言楚领着小跟班牛二蛋挨家挨户的跑,有几个因为挂田对盛言楚有意见的人家一见盛言楚高高举着荔枝送进来,哪里还有什么怨言可说,当即将盛言楚夸了又夸。

送完果子后,盛言楚带着牛二蛋以及牛二蛋的弟弟牛三蛋去自家山林溜达了一圈。

“你们也不用时时刻刻帮我盯着,只需要赶鸡赶鸭的时候过来蹲一蹲,看到鬼鬼祟祟的人,你俩千万别出声,立马下山去找我元勇叔,记住了没?”

“记住了!”牛二蛋认真点头,又扯扯牛三蛋的衣裳,“到时候咱哥俩分工,你去喊人,我留在这盯着小偷。”

“行。”牛三蛋全程听他哥的。

盛言楚抬头看了一眼如今长的近有两米的荆棘,心想应该没人会不顾生命攀爬进去吧?

盛言楚的担心就是多余的,得知盛言楚送来了荔枝,盛元勇自发的每天下午去云岭山上跑一趟,一来是为了怀念老族长,二来是为了照看盛言楚的果树。

因为盛元勇每天准时过去,导致牛家俩兄弟曾经一度以为盛家新上任的族长要偷盛言楚家的荔枝,终于在一天下午,牛家兄弟对盛元勇下手了。

之前盛言楚交代山上有了小偷就去找盛元勇,可现在小偷正是盛元勇怎么办?

牛二蛋灵机一动,让弟弟喊来了牛婶子,牛婶子一听有人偷果子,咋咋呼呼的让她男人也来了,夫妻俩火急火燎的上了山,一看小偷是盛元勇,才发觉是闹了一场乌龙。

远在康家的盛言楚听到舅舅带来的这个消息后,笑的前仰后合。

“楚哥儿,你东西都收拾好了没?”

今日是康家休课的日子,程以贵带着程春娘来到了舍馆准备帮盛言楚收拾去县学的东西。

盛言楚指指床榻上的东西,道:“被褥和衣裳都在这。”

“书呢?”程春娘知道儿子这些年买了好些书看。

“书……”盛言楚后背惊出汗,猛地一拍脑袋,完了完了,他的书全搁在小公寓里。

“借给…给同窗了,还没给我呢。”

谎话刚说出口,梁杭云就捧着书走了进去。

盛言楚心虚的揽住梁杭云:“我之前借给你的书看完了没?”说话间还眨眼示意。

梁杭云以为程春娘和程以贵是来突击盛言楚读书情况的,想都没想,道:“还没,你要用了吗?”

“嗯嗯。”盛言楚假模假样的点头。

梁杭云立马将手中的书递过去。

如此,一场关于书的风波终于平安。

五月九号,盛言楚终于坐上了前往静绥县学的马车。

临行前,康家所有人都出动出来欢送了,正当盛言楚两眼泪汪汪的挥手告别时,一道尖细的嗓音插进来。

“盛小秀才,等一等,你上次下注的赌钱还没拿走呢——”

坐在马棚里的盛言楚顶着亲娘投来的复杂眼神,小小咽了口唾沫,探出半边身子,只见一个略重的钱袋子飞奔而来。

刚准备装死缩回车轿时,只见不远处康家门口的人齐齐拿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他,这还算好的,最可怕的是站在大街边他那亲爱的舅舅,他觉得他该庆幸马车没停下,否则他舅舅铁定会跳上来锤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楚哥儿:略略略,打不着我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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