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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宣鲜少会在?宫中?谈及“皇姐”两个字,宫中?除开长春宫与武德帝,几乎无人知晓这?宫里本该还有一?位长公主?的存在?。
世人只知太子殿下为?大,却不知姜皇后所出的第一?个孩子,是一?个女儿。
她比太子殿下要大两岁。
姜皇后喃喃,“阿箐,本宫的阿箐……你的皇姐已经走了十六年了。”
阿箐是姜皇后长女的乳名,那时候阿箐不过三个月大,正逢蜀国内乱,还只是将军的武德帝带着?夫人与女儿四处躲避灾火。
连长女的名讳都?未来得及起好,更?未上族谱,长女便与姜皇后失散。
二月二十,在?那一?日?,武德帝命属下护送姜皇后与孩子先行离城,他们一?队人马在?路上被发现踪迹,拼死搏杀之中?,姜皇后将女儿交给身边最为?信赖的奶嬷嬷白嬷嬷。
姜皇后命白嬷嬷带着?孩子从另一?条路逃离,她们兵分两路,分散敌方的注意。
果?不其然,敌军分为?两队,一?队包夹姜皇后,另一?队则追白嬷嬷等?人。
姜皇后这?边因武德帝的人马赶来及时获救,但白嬷嬷那边却情势惨烈。
等?护卫寻到白嬷嬷时,她的尸身已被五马分尸,草丛里遍布血迹,遍地残尸断臂,更?不见长女阿箐的影子。
姜皇后从此和女儿永诀。
阿箐是她和武德帝的头一?个孩子,那时武德帝还未登基为?帝。
因着?孩子之死,姜皇后一?蹶不振,等?武德帝登基后,册封姜皇后为?后宫之主?,执掌凤印。
也是在?两年之后,她才有了周宣。
太子弥补了姜皇后内心的缺口,但每年的二月她仍旧会忆起那段悲壮惨痛的过往。
姜皇后不能原谅自己,是她命白嬷嬷将孩子抱走,她本意是想?以自己换求女儿的安危,可为?何女儿和白嬷嬷都?葬身于那地。
白嬷嬷更?是为?了护小公主?,连一?具完整的尸身也未能保留下来。
姜皇后陷入回忆之中?,于姑姑不敢出言打搅,便向周宣使了一?记目光。
于姑姑想?周宣帮劝姜皇后至少吃一?口热粥,不然姜皇后凤体迟早会垮的。
周宣会意,柔声道:“母后,您一?日?未进食了,便当陪着?儿臣,用几口粥吧?”
在?周宣的劝说下,姜皇后艰难地点了点头。
于姑姑转而一?喜,当即命宫婢将吃食端上。
姜皇后转头又道:“于姑姑,本宫要的东西你都?备好了吧?”
她指的是香纸,孩童所用的鞋袜等?。
二月二十,姜皇后和武德帝都?会在?长春宫的后殿烧纸悼念小公主?阿箐。
于姑姑低身恭敬道:“都?好了。”
姜皇后垂眼,就着?碗一?口又一?口的喝粥,周宣见她肯吃点东西,心口的担忧这?才散去几分。
不过这?粥姜皇后也只喝了半碗就再吃不下,无论周宣如何在?劝说,她都?不肯再吃。
姜皇后偏过头,凝视太子还透着?稚嫩的脸,问他:“前几日?的殿试,你随你父皇入太和殿旁听,有何想?法?”
“有几位学生所做的文章见解十分独到,儿臣学到了许多。”
“嗯。”姜皇后对?周宣的自谦与好学很?欣慰,“你要记着?,二皇子对?你无任何威胁,你也无需为?了什么对?他动手。只要你安心长大,用心进学为?君之道,你父皇心里,永远唯你最重。”
姜皇后知道的是,武德帝最喜欢的却不是儿子,而是女儿。
阿箐才生下来,那时候武德帝战事?忙,但他一?旦归家,便会褪下战袍抱着?阿箐四处走,还会让阿箐坐在?他脖上玩耍。
那样的疼宠,是之后几位皇子公主?从未得到过的。
姜皇后不怀疑,若是阿箐仍活着?,即使没有太子,武德帝也一?定会立排重外,册立阿箐为?皇太女。
听着?荒唐,但武德帝比姜皇后还要偏宠长女。
只可惜,那孩子仅三个月大便没了。
姜皇后心痛,武德帝更?是一?直以来不愿相信。
这?是帝后心头难言的苦。
姜皇后从思绪里回神,又道:“今日?是状元游街,再过两日?邀月园会举办园会,这?些个殿试考取前列的学子皆在?受邀之列,姜大人也会前去,你便跟着?去长长见识。”
周宣点头应:“儿臣省得。”
顾疏等?人的任职还未下来,邀月园的帖子便送来了顾家。
邀月园的园会是殿试之后最大的宴会,到场的多为?参加殿试的学子们与京中?世家中?的公子哥们。
顾疏身为?新科状元,这?园会不想?去也得去。
而姜锦花为?状元夫人,自然会同去。
园会当日?,仪王府派来马车接顾疏夫妻,崔玉琳的毫无避讳,再次向世人彰显崔家的态度。
顾疏夫妻的背后有崔家,想?打两人的主?意可要多掂量掂量。
进到园会,姜锦花便不能和顾疏一?道,两人分别后,仪王府的小丫鬟领着?姜锦花去寻崔玉琳。
崔玉琳才到没一?会儿,不过已有几位夫人向她见好,到场之人中?,崔玉琳的身份最尊贵,旁人会先向她见礼。
“锦花,快过来。”
崔玉琳单手拉过姜锦花到自己身边,一?旁的几位夫人眼里流露出疑惑,众人皆在?想?这?位是谁?
“世子妃娘娘,这?位是?”严夫人率先开口。
崔玉琳牵着?姜锦花笑道:“这?是我?们新科状元的夫人,你们应还不知晓吧?状元郎他早非未娶之身了,他们夫妻二人已成亲有两年。”
“状元郎已娶了妻啊?”
“这?事?还真没听说,世子妃娘娘你这?么一?提,我?们才知道。”
“莫怪这?位小夫人瞧着?面生。”
几位夫人面面相觑,崔玉琳很?满意见到几人惊诧的眼神,她今日?之所以要将姜锦花带到身边,就是为?了让这?些人都?知道,顾疏是早已有妻子的。
不然那些个家中?姑娘正待嫁的,全?打主?意到顾疏头上,一?个又一?个的想?上仪王府询问自己顾疏的情况。
崔玉琳才没那个功夫招待这?么多夫人呢。
“是啊,他们夫妻俩感情好,顾疏还是秀才那会他们便成了亲。”崔玉琳笑意不减,她扫过众位夫人的脸,“如今顾疏有这?样的造化,我?祖母常说锦花的面相便是有福之人,现在?一?看,她可不就是个有福气的。”
崔玉琳一?开这?个头,众位夫人便连连应和。
姜锦花被说的不好意思极了,“世子妃娘娘,您可真是折煞我?了,说到有福气啊,我?可不敢在?娘娘面前被提,娘娘你才是真真有福气之人。”
她说话好听,崔玉琳听得舒心,拍着?她的手直呼“好妹妹”。
顾疏那面,他步入邀月园中?,一?眼便寻到沈启业与柳博源,刚要抬脚走过去与两人汇合,周身便有不认识的公子聚拢而来。
他问:“你可是新科状元顾疏?”
待顾疏疑惑点头,靖阳侯府的二公子齐朗一?挥衣袍,“你们快来,我?寻到顾兄了。”
话音落,五六位的贵公子皆围到了顾疏身边。
“你们?”顾疏不明白他们何意。
“我?们早闻状元郎写了一?手好字,今日?是园会,你便给大家伙当众写一?首词,让我?们也大饱一?番眼福吧?”
齐朗打着?扇子,有玉树临风的姿态,但与严河相差甚远。
“是啊是啊,我?们都?想?见识顾状元的手迹,也不知今日?可有这?个机会?”
“顾状元的字我?们都?没能亲眼见一?回呢,太可惜了。”
几位公子似有看不见字迹不罢休的姿态,饶是顾疏也无可奈何。
这?时严河不知打哪儿走来,“顾兄,既然几位少爷皆有意见你的墨宝,不如你就作一?幅?大家对?你很?是赏识,这?盛情难推啊。”
严河都?这?么说了,顾疏还想?婉拒也推不了了,只能随几位世家公子们走去亭中?。
邀月亭内摆有一?张宣纸,笔墨也一?应俱全?。
顾疏见到这?作派,便心知这?些人是有备而来。
还好他无所畏惧。
思罢,顾疏选了一?则进学时读到的词一?笔一?划书写于纸上。
“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浩送中?秋?飞镜无根谁系?姮娥不嫁谁留?[1]”
齐朗在?顾疏写时便跟着?一?字又一?字读下来。
不时有赞叹声响起,“好字,真是好字啊!”
“一?气呵成,下笔如有神,顾状元真不是我?等?能相提并论的。”王大公子感叹。
齐朗当即笑那人,“你这?不是白说,王大人曾送你上私塾进学,可你学不进去,更?别说安心坐下练字了。”
邀月亭顿时笑声连连。
顾疏提笔,收起最后一?字。
严河经不住拍起手来,“我?算是明白为?何姜首辅当时初一?阅卷,便选了你为?状元。你这?字真是下了大功夫的,我?本以为?我?写的已足够得体,但未料到顾兄你字迹更?是入木三分啊!”
“过奖,严兄过奖了。”顾疏抱拳道:“我?这?只是日?复一?日?的练字所成。”
“顾兄够谦虚,我?懂你的意思,心照不宣。”
严河哈哈大笑,顾疏则无奈勾唇,他不喜张扬,但不表示他谦虚就是另一?种?张扬啊。
在?邀月亭外,姜首辅与周宣正往这?处缓缓走来。
见数人围在?邀月亭内,姜首辅便问:“那边在?做什么?”
身边有小厮打听过,回报:“听说是顾状元当众做了一?副墨宝,供靖阳侯府、严府、王府等?几位少爷见赏。”
“哦?顾状元还写了墨宝。”姜首辅眯眼一?笑,他可没忘在?太和殿内,初见顾疏所做的那篇文章,自己是如何对?他的笔迹大有褒赞,“殿下啊,状元郎的字确实难得一?见,依老臣看,您可前去一?观。”
周宣很?听姜皇后的话,对?姜首辅这?位外祖父更?是历来尊重。
于是他点头道,“那孤便去看看。”
两人走至邀月亭,齐朗这?时回头,见姜首辅与周宣齐齐走来,当即大变脸色,“见过太子殿下,姜大人!”
邀月亭中?几位少爷忙行礼,“见过太子殿下,姜大人!”
周宣微抬手,“不必多礼,孤今日?来也是为?向此次殿试出众的几人讨教学问。在?路上听闻顾状元在?此地作字,可有这?回事??”
“正是,字迹便在?这?处。”齐朗让出桌面。
宣纸上一?首《今夕月》的字迹便显露于姜首辅与周宣面前。
姜首辅见字如见人,笑意满满,“顾疏啊,老夫算是明白为?何崔老会一?眼便赏识于你,他怕是头一?见你的字,便打定主?意要收你为?学生了吧?”
崔年那个老家伙,没别的喜好,对?好字那是极爱。
顾疏被钦点为?状元之后,姜首辅还曾打听究竟哪位是崔老的学生。
后来崔玉琳派马车送姜锦花回家,顾疏与崔家的关系便再暗藏不住。
姜首辅也就知道,顾疏才是崔老的学生。
到这?时,姜首辅不经感叹,崔老还真是好命啊。
告老还乡,退避荣安,却捡了顾疏这?么颗好苗子。
字写得极好,文章又落笔有声。
姜首辅都?有点嫉妒崔老了。
顾疏只是笑笑,“这?晚辈就不知了,在?荣安时,崔大人考过晚辈几回诗,许是诗做的令大人满意也说不定。”
姜首辅轻哼,算是应了。
周宣端详着?仔细,良久后他露出一?抹笑来,“顾状元,你的字真好。”
这?笑容是真诚的,夸赞亦是。
顾疏微微诧异,似乎惊讶太子殿下的平易近人,毫无架子。
有那么一?瞬间?,顾疏忆起大和国与周宣年岁相当的赵奕。
两人心性很?像,兴许是皆未及冠,偶尔还透着?少时的纯性。
顾疏便回了一?个笑,“多谢殿下的谬赞。”
再抬眼时,周宣却捧着?纸笑问,“这?副墨宝可否送与孤?待孤回了东宫,也要静下心来好好练字。”
“殿下有这?个决心,老臣十分宽慰。”
周宣一?本正经道:“姜大人,孤不会让你失望的。”
姜首辅欣慰的点头。
周宣又投眸看顾疏,“顾状元?”
“殿下若是喜爱,那便送与殿下了。”
太子都?开这?个口了,顾疏总不能推拒吧。
周宣又拿眼询问在?场几位公子们,这?群人以齐朗为?首,回答也是齐朗来答,“殿下喜爱之物,我?等?不敢争抢。”
他们也喜欢,但谁敢和太子抢啊?
周宣很?满意地收起宣纸,又对?顾疏笑道:“你很?有才,待有机会孤派人请你到东宫一?坐。”
“谢殿下。”
顾疏将头低下。
周宣和姜首辅也是来看顾疏的墨宝,看过又抢走他的大作后,两人便一?起离开。
严河小声道:“可以啊顾兄,以一?副墨宝入了太子的眼。你是不知道,太子殿下瞧着?与人和善,其实骨子里待人皆为?这?般,却无一?人能更?亲近。”
顾疏懂他的意思,他不过是在?说周宣待谁都?一?个样,实则待任何人都?冰冷。
不过他在?意的并不是周宣的态度,而是周宣的样貌。
方才两人离得近,顾疏将他的五官看得更?为?清晰。
这?一?次,比在?太和殿那时脑子里浮起的念头还要荒唐。
那时他只是觉着?周宣看着?面熟,却不以为?与谁肖像,这?一?会儿端详着?周宣,他脑中?不自觉想?到了另一?张面孔。
姜锦花的眉眼与琼鼻,还有那对?黑亮澄澈的杏眸。
不会吧?
顾疏紧紧锁眉。
姜锦花怎会与皇室有关系,定是他多心了。
顾疏掐了一?把自己手心,逼走自己脑中?的胡思乱想?。
姜首辅与周宣两人走在?小路上,姜首辅问他,“殿下这?次殿试最看好于谁?”
“顾状元吧,我?总觉着?他十分老道,气度运筹帷幄,也不知真入了官途又会是如何。”周宣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不过我?更?有一?种?他生来便该为?官的错觉。”
“殿下,并非是错觉,其人确实有这?个才能,若得殿下所用,便是好棋。若是……那不如不要。”
姜首辅说得严肃,他担忧的唯有,这?批殿试之后得入官途的学子们,受熏陶之后误入歧途,这?便不是他所期待。
周宣却摇头,“他不会的。”
“殿下为?何如此相信他?”
“孤感觉的出来,他为?人正派,光明磊落,不会屑于与那些为?伍。”
姜首辅轻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假山,周宣朝外眺了一?眼,道:“姜大人,不可再往那面走了,那一?面是女宾所在?。”
“嗯,那我?们回去吧。”
姜首辅瞥眼,无意间?望见一?位年轻女子,面容是十足的熟悉。
一?张白嫩的鹅蛋脸,眼眸是圆亮有神的杏眸,眼尾还落着?一?颗朱砂。
怎么看怎么像阿蕊年少时十五岁的模样。
阿蕊是姜皇后的乳名。
待嫁闺中?时,姜皇后还是姜蕊。
姜首辅又问了自己。
但是,这?可能吗?
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女子?
若非姜首辅知晓自己两位女儿皆已出嫁,他会错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多年前。
“姜大人?”
见姜首辅走神,周宣回头喊了他一?声。姜首辅却无知觉,指着?那处女子问身边的小厮,“那是哪家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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