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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敖丙手抚摸着他的后颈,轻声道:“因为我太弱,让你为我担心了。”
“不,是我没保护好你。”哪吒搂紧了他些,似乎想将他嵌进自己身体般紧紧搂着,说话的语气透出了一丝对未来的不安和惶恐:“如果没有了你,我该怎么办呢?”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敖丙抱着他道。
哪吒道:“保证?”
敖丙道:“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呢?哪吒听着他信誓旦旦的话又有些想笑。想笑,又想哭。到最后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只好哭笑不得。
两个都是身不由己的人,都是被命运玩弄于鼓掌之人。根本无从保证。
很快,二十万大军出发渑池县。眼看离朝歌更近了。哪吒骑在马上,看着朝阳升起,领着队伍出发。哪吒心里厌倦了这场战争,他不想打仗了,他想回头去找敖丙,想和他一起归隐山林,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就像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
但他不能。
长大之后的人生不得不背负很多东西,譬如责任,使命,担当,使他再也不可能回到小时候那般无忧无虑。
这场仗,要么输,要么赢,总要有个结果。而他们并不是奔着输去的,那就只好赢了。
雷震子见哪吒情绪有些低落,不由道:“怎么了,兄弟,这是干啥呢?愁眉苦脸的,快收敛收敛,影响士气知道不?”
哪吒骂了一句,“去你大爷的。”看了看后面,道:“你们前边开路,我上后边看看去。”
“哎别走哇,”雷震子眼看着人走了,不满地道:“才说一句就走了,怎么地我能把你吃了哇?”
杨任在旁但笑不语,雷震子只得和他搭话,“杨先生看到敌军多少人没?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您偷偷跟我交个底呗?”
杨任但笑不语,雷震子郁闷了一下,道:“咱们这点人够打吗?”
杨任抚了抚胡子,道:“够的。”
雷震子一听,料想敌方人数应该不多,当下放心了下来。
五日后,周营二十万大军抵达渑池县外七十里地。渑池县守将张奎早接到了消息,急与妻子高兰英商量对策。此时费时早已护送侯爷子启到此,并在此地待了不少时日。子启还未醒来,能商量事的就只有费时。张奎听费时说周营有不少能将,相当厉害,之前杀得他们三十万大军丢盔弃甲,就足以证明。张奎不敢掉以轻心。
周营只派了二十万大军前来探路,有三十万留守潼关,武王姬发及各路诸侯还有黄飞虎暂且留在潼关。姜子牙跟随二十万大军出发。
渑池县筹谋已久,势在必得。
韦护调到邓婵玉麾下,便不再管辎重部队之事。原先他在辎重部队的职位由金吒胜任,韩毒龙则领了金吒原先的职务。韦护此番算是降职调任,任了邓婵玉的副将,对于军中职位一事,他倒也不甚在意。邓婵玉的邓/家/军早已在攻打潼关之时全军覆没。如今带领的是姜子牙的旧部。
没了邓/家/军,邓婵玉气焰上没那么嚣张了。虽然依旧威风凛凛,但那威风已大打折扣。邓婵玉的丈夫土行孙也成了她的副将,跟在她身侧。如今的粮草部队已并入辎重部队,由金吒和韩毒龙统领。粮草部队不再,土行孙就跟随自己媳妇打仗了。而督粮官杨戬亦跟随丞相左右,成了丞相的谋士。
薛恶虎跟随在自家大师兄身后,寸步不离。韩毒龙薛恶虎这对师兄弟本打算在军中待一阵就走,如今走不得了。结果师兄弟三人都加入了伐纣大军,为伐纣事业贡献着自己一份力量。
薛恶虎/骑在马上看着前面自家大师兄,这些日子大师兄变得沉默寡言,整个人虽看不到悲伤的痕迹,却是心如止水的感觉。薛恶虎很想陪在大师兄身边,等他走出来,但大师兄始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对自己的感情从不逾越。想恢复到从前的亲密已再无可能。
薛恶虎心情有些寥落,他多想大师兄仍像从前那般抱抱他,亲亲他,对他说:“小虎,大师兄喜欢你。”但是再没有过。昔日的亲密就像一场梦,薛恶虎不知道自己在大师兄心中可还有一丁点位置。
尝过浓烈的,哪里还受得了寡淡的?对薛恶虎如此,对韦护亦是如此。薛恶虎感受过大师兄对自己浓烈的感情,肆意的撩拨,如今大师兄寡淡的态度就是对他的鞭笞和折磨。而韦护,在和杨戬产生诸多纠葛之后,即便要放下了,刻在心头的浓烈情意却无法忘怀。这份爱,刻骨铭心,蚀骨销/魂,深入骨髓。韦护在杨戬看不见的地方,无比怀念他,怀念从前。之所以用到“怀念”这个词,是因为在韦护心中,他们已经永远结束了。
杨戬从前的诸多不好,韦护曾介怀的“不体贴”、“粗暴”、“蛮横”、“威胁”、“背叛”等等,在回忆中通通被屏蔽了,剩下的就是他的“温柔”、“体贴”、“关怀”、“爱护”、“守护”……他曾对他温柔过,也曾送他东西,也曾撩拨得他不能自已,心中泛起甜蜜。
杨戬在韦护的记忆中,变得温文尔雅,谦谦君子,沉静温柔,忠贞不渝,也许那已经不是杨戬,而是韦护自己想象出来的一个爱人。韦护想象出来的爱人,借着杨戬的样子,爱他,对他好,将他拥入怀中,悉心呵护。他心里只有他一个,永远不会背叛他。
韦护想,他大概要抱着这些回忆度过余生了。他不过在自我麻痹,虽然自我麻痹,但心里却实实地装着那人。心里装着别人,怎还可能接受其他人呢?他的心太小了,只能够装一个人,小师弟便被排除在了心门之外。
韦护刻意和薛恶虎拉开了距离,却无法阻止他在自己身周打转。韦护知道他的情意,无数次告诉过他让他放弃,但薛恶虎始终不放弃。韦护没有办法,随他去了。韦护其实能理解,将心比心,若是让自己放弃对杨戬的感情,又岂是那么容易放弃的呢?只不过,如若不是杨戬最后说的那句“祝你幸福”,激起韦护强烈的反应,最后导致他万念俱灰,说不定韦护真的和小师弟在一起了。被杨戬这么一句话刺激到,有些事便再也不可能了。
韦护现在心如止水,生死看淡。
周营二十万大军在距离渑池县四十里外安营扎寨。
年轻将领们都不太开心,这次出征变得严肃且沉重,一路上只是例行公事行军,没发生什么令人愉悦的事。抵达目的地安营扎寨,大家也只是静默地做着自己分内之事。
渑池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没潼关大,县里屯兵八万,加上费时带回的五万残兵,统共一十三万。对于一个渑池县来说,养活这么多将士有点够呛。张奎起先甚至起了让费时带领他那些兵直接渡过黄河,回朝歌去的想法,省得在这里拖累他。最后被张奎的夫人高兰英阻止了。
高兰英也同邓婵玉一般,是个强悍的女将,她聪明机智,有勇有谋,又擅推算,算出不久之后周营大军攻打渑池,来势凶猛,留下费时的五万将士还可抵挡一阵。同时高兰英建议张奎和费时各修书一封,向纣王说明情况,让纣王增兵支援。
渑池县是挡在黄河边的一道不小的阻碍,若想渡过黄河,必得攻下渑池。
中军帐内,姜子牙和杨戬及一众谋士商议着攻县之事。
相比于潼关,渑池县没有护城河,应该不难攻。姜子牙所忧虑的也不是防守,而是渑池县守将张奎。
杨戬不解:“张奎有何厉害之处?”
姜子牙道:“据说此人法力高强,是个奇才,很是难缠,实力不亚于昔日的闻太师闻仲,在军中名声响当当。对纣王倒是忠心耿耿。鉴于此,我们也无法拉拢他过来,只能打这一仗。”
杨戬道:“打便打,有多厉害,一战便知。兴许并未有如传闻的这般。”
姜子牙道:“此人万不可小觑,昔日黄飞虎出五关,碰上此人,差点命丧其手。故而在潼关之时飞虎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张奎此人。”
姜子牙知道张奎厉害,也是从黄飞虎那里听说的,派探子去查探,证实黄飞虎所言非虚。张奎在军中威望极高,有杀神——之称号。黄飞虎本来此次要出征的,但临出征之时患了伤风,加上年纪大了,一直未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越病越严重,直至卧床不起,也就留在了潼关养病,义子祈远一并留下照顾。
姜子牙提到黄飞虎,想起黄飞虎还在病中,不由心生怜惜,叹了口气,道:“连飞虎这样的猛将都忌惮,可想而知,此人实力强悍。”
杨戬当下未再说什么,心中却有了一探究竟的想法。对于杨戬来说,查探一番这种事,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从丞相帐中出来,已近黄昏,杨戬化了只飞鸟往渑池县而去。
和韦护分开,孔宣又离去,杨戬彻底变成了孤家寡人,无时无刻不感受着身在高处的严寒。睥睨天下者,总是孤独的。在这之后,杨戬就一心扑在了事业上。攻下朝歌,成了他的目标。
杨戬经过一番曲折,找到了张奎的府邸。
张奎已近不惑之年,家中有一老母,年青时便丧夫,好不容易拉扯张奎长大,张奎对她很是孝顺。娶的儿媳又漂亮又能干,同儿子一样孝顺,本来一切都应当圆满了,但高兰英嫁给张奎二十载,一直未有出,这几乎成了张母的心病。眼看再不生就生不出来了,一想到此事,张母就深觉对不起老张家,恐怕要绝后了呀!
张母对于外面的事一无所知,终日为此事发愁。她知儿子儿媳感情深厚,也知儿媳孝顺,许多年都忍下来了,但近来她常做梦梦到年青时的丈夫,丈夫梦中多有怪罪,说她故意让他们老张家绝后。张母醒来心中气闷,她丈夫死了那么些年了,她孤儿寡母吃尽苦头,才把一个儿子拉扯大,他有什么好怪罪?若不是她,老张家早就绝后了!
想是这么想,张母究竟心里堵得慌。这晚就把她儿叫来房中说话。
张母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张奎,道:“儿啊,你老实跟娘说,你和兰英还要不要生了?”
张奎见又是此事,心中颇无奈,但还是好声好气地道:“娘,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张母道:“那什么时候才是说这个的时候?都二十年了,她连个蛋都生不出来,娘不是说她不孝顺,一码归一码,只是你爹那里我没法交代,张家的列祖列宗都在怪我呢……”
张奎心中还是疼妻子的,自然忍不住辩了一句:“兴许不是她的问题,是您儿子的问题。”
张母一听,就明白他是在维护儿媳,心中有些不悦,道:“是你的问题吗,你们找大夫看过了吗?”
张奎道:“过些天再看吧,这小县城里也没什么好郎中。”
张母道:“你就推吧,推着推着她连月事都没了,还生什么?儿啊,你还如此年青,不如娶个妾吧。若是你不好说,娘去说去。”
张奎此时兵临城下,军情紧急,根本不想考虑生儿子这事,更不想让老母去给妻子添堵,忙道:“您可别去说了,算儿子求您了,千万别说,明白吗?你也知道兰英在军中帮了我不少,这些年,都是她在背后帮我……”
张母道:“这娘当然知道,但一码归一码啊,她可以一边帮你,一边抽空生个孩子嘛。这女人怎么能不生孩子呢?不生孩子的女人那还叫女人吗?”
张奎头疼不已,不由捏了捏眉心,道:“此事再说吧,娘,我保证一定跟兰英好好传达您的意思,好吗?您别去找她,也别跟她提这事。”
张母见他总在维护高兰英,敷衍自己,一想到夜里入梦又被丈夫怪罪,不由觉得两边难做人,心一酸,就开始抹眼泪,“娘也不想让你为难,实在是你那个死鬼爹,最近老是出现在娘的梦里,说娘故意让你们老张家绝后,娘这把年纪了,时日无多,若是以后进了鬼门关,见到你爹要如何交代?他要怪死娘啊……”
张奎一见她抹眼泪,就差没跪下了,“娘哎,好端端的你哭啥啊,儿子又没说不生是吧?现在打仗呢,等战事停了,我一定跟兰英给您生个大胖孙子。”
张奎说得信誓旦旦,张母根本不信他,“你总是哄着娘玩,都哄了二十年了,你以为娘真的这般好哄吗?”
张奎没辙了,道:“那您到底要怎样嘛?现在真的在打仗,儿子没骗您啊,生儿子都没保命要紧啊。”
张母一听,哭得更伤心了,“打仗打仗,都打了二十几年了,每次都是打仗,从前也有不打仗的时候,你们怎么就不寻思生一个呢?”
张奎并不是不寻思,是他媳妇根本不想生,说什么生了孩子的女人就毁了。张奎自己生儿子的愿望也不是特别强烈,就由着她。高兰英又漂亮又能干,张奎见到她就喜欢,喜欢了一二十年了,现在依然喜欢,热情丝毫不减当年。
张奎毫无娶妾的心思,就怕惹媳妇不高兴。再说他也没那个胆儿。张奎早已被高兰英治得服服帖帖,只是他素来孝顺,老母这边一提要孙子的话,他就变成夹心人,得提起十二分精神在媳妇和老娘之间周旋。
张奎半跪在母亲面前,说尽好话劝慰她。张母哭哭啼啼,不依不饶。
杨戬不曾想一来就看到这样母慈子孝的一幕,若不是确定这是张奎府邸,杨戬还恐怕认错人呢。那半跪在那里温声细语劝着一位老人的男人就是人称杀神的张奎?杨戬竟生生看出了一丝可怜的味道,一个被母亲逼迫的小可怜。
张奎劝了他母亲好半天,总算劝住了眼泪。他自己倒急得满头的汗,张母哭了一阵,在张奎的保证之下,终于松了口。放他回去了。
张奎出了张母的房门,就唉声叹气。直至到了自己房门,他又收敛了所有情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推门进去。
高兰英还未睡着,在灯下看着一卷兵书。见张奎回来了,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回来了。”
“唔。”张奎低应了一声,因为在母亲那里做着不可能实现的保证,此时他看高兰英倒有些心虚。
高兰英何其敏锐,只一眼就察觉了他的异样,看着他,道:“怎么了,娘和你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张奎走到床边躺下,道:“老生常谈了。”
“又是让咱们生儿子?”高兰英坐在梳妆台前不动,眼睛转到了兵书之上,却看不进一个字,“她怎么还有这心思,我以为都二十年了,她也该死心了。”
“老人嘛,传宗接代的思想根深蒂固。”张奎不以为意地道:“没事,不用管她。”
“你心里什么想法?”高兰英看向他问:“也想要个儿子吗?”
“无所谓,”张奎道:“你不想生就不生。”
“娘有没有劝你娶个小妾,照顾一下你家的香火?”高兰英笑了下。
“劝了,”张奎看着她挑了挑眉,“我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高兰英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我看你敢得很。”
张奎朝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高兰英站了起身,走了过去,张奎坐起身一把捉住她将她拉到了怀里,从背后搂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怕你阉了我。”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高兰英轻哼了声。
两人说了一阵柔情蜜意的话,这对在暗处观察的杨戬尤其刺/激,真是人生何处不狗粮,杨戬心中暗骂:秀恩爱,死得快!
再往下,就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了,杨戬受不了,赶紧撤了。结果这一番打探,除了知道张奎是个大孝子,好丈夫,啥也打探不出来。
杨戬心中郁闷,从敌营回来,情绪低落。此番刺/激太大,他下意识地想寻求安慰,结果寻遍军中,也只有那一人能安慰他。
杨戬站在韦护帐外,看着那帐上人影。想着那帐中之人的模样,在看书?在想事?还是呆坐着什么也不干?
不多会儿,灯光熄灭,杨戬心中的光也随之熄灭,从此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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