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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国之大事何其多,这里不过是一小部分。”李弘听到李初震惊嫌弃的语气,神情自若地告诉李初。

“对正常人来说都多,更别说对哥哥。素日哥哥的折子不是交给手下的人帮忙批阅了?可是有什么问题?”李初一直都清楚东宫的情况,现在看起来好像李弘是要亲自批阅奏章。

李弘幽幽地道:“人的心养大了,很难收拾,如果你不介意,帮我批阅如何。往日这些奏章父亲也给你看,与其让旁人揽权,不如让你来。”

相对旁人,李弘最信任的人定是李初,将手中的事情交给李初处理,李弘最是放心不过,只是有些话一直没有说出来,今天恰巧碰上李弘便同李初明言了。

李初惊讶李弘提出如此的要求,震惊无比地看向李弘,“哥哥头脑清醒吗?”

被问的李弘一顿,半响答道:“自然是清醒的,难道你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我还不知道父亲的打算?我们是兄妹,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如果连你都不可信,我还能相信谁?你有能力,身体安康,这些事我做不好,我希望你帮我做。”

多少无奈多少心酸,身为太子,身体孱弱是他最大的问题,如果他的身体康健,他一定不会提出这样不合规矩的事。

可是看看武媚娘,李弘其实很害怕,更不想重蹈李治的覆辙。李初是李治为他挑选的最可靠的帮手,就是为了将来能够帮助李弘治理天下,不令李家的大权在落入旁人之手。

李家的人总是更相信李家自己的人,李弘有此打算,并没有避开裴氏,裴氏此时的震惊不曾掩饰。

“太子,妾先退下。”裴氏识趣的想要告退,李弘拉住她的手道:“不必,都是一家人,妹妹不是外人。也好让你知道,妹妹是我最信任的人,她说的话等同于我说的。她也会照顾你,你要相信她,如同相信我。”

这是对李初极大的肯定,裴氏早就明白,李初对李弘来说是不一样的,李初不仅是妹妹,更是他可以完全信任性命相托的人。

“是。”裴氏轻声的应下,也记在了心上。

“言归正传,这些折子你帮我看,帮我批。重要的事还请妹妹告知我。”李弘指了一旁的折子相请,别的人会骗他,会借他给的权仗势欺人,可是李初绝对不会。

李治给了李初多少的权,多少的利,可是李初依然如同当年,一心一意都为他们一家考虑,李弘尽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他现在愿意让李初帮他做诸多的事,何尝不是因为李初用自己的行动证明给所有人看,她是一个可信可靠的人。

如果连这样的人都不可以依赖,不用她,李弘还可以相信谁?用谁?

“不愿意帮我这个忙?”李弘问起李初,李初道:“兹事体大,不能乱来,如果哥哥能让父亲同意,那我可以。”

在他们之上,可还有李治这个老父亲,背着李治他们兄妹商议好的事情不一定可以作准。李初一向谨慎不会在这个的时候落人把柄。

他们是父子兄妹不假,但他们身在皇家,关乎权力之事,不能轻率决定,尤其这里面还关系着武媚娘,他们的母亲不是一般人,李弘就算有这个心思,也绝不由他一人说了作数。

“明日我就进宫同父亲说明,一定征得父亲的同意。”李弘接过李初的话,保证一定把事情办好。

李初挥挥手道:“那我不管,明天我就要去安国寺,什么时候回来未定。”

李弘一听瞪大眼睛地问道:“你是故意的?”

摊摊手李初连忙地道:“哪里是故意的,在没来东宫之前,我就已经决定明天去安国寺小住,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未定。”

只是李初万万没有想到,李弘竟然打起让她代为批阅奏章的心思,那李初就肯定绝对不会提前从安国寺回来。

“你啊你!真是个机灵鬼。”李弘无奈的嗔怪李初一句。

李初只当了是夸赞,接着道:“虽然我是不能帮哥哥批阅奏折,但是我可以帮哥哥解决奏折的问题。”

此言落下,李弘等着下文。李初冲曲和吩咐道:“奏折全都拿走,我给父亲送回去。”

这下把送奏折前来的内侍惊得不轻,唤一声公主带着哀求,可别闹啊,千万别闹。

奏折是李治让他送来给李弘的,要是再让李初给李治拿回去,内侍如何交代。

李初朝李弘轻声道:“比起哥哥来,父亲的身体要好多。连父亲都知道不宜操劳,哥哥你更不应该。”

李弘哭笑不得,“我是太子。”

“是啊,没有人说哥哥你不是太子。可是太子也好,皇帝也罢,不代表要事事操心,这么多的奏折还得你们从头到尾看个遍?分明政事堂诸公早就已经翻阅,完毕,为何他们不能将奏折的内容,以一语概括送到父亲面前让父亲处理?做着重复查看,既不省时也不省力的事,生生把皇帝的身体都拖垮了。”李初嫌弃无比的吐糟。

李弘一顿,“一语概括?”

李初点头,“正是一语概括。一句话可以说清的事,折子上非得长篇大论,这是陋习,何不改之?”

“你是真敢想啊。”李弘顿了半响将心里的震惊说出来。

李初浑不以为然,“有什么不敢想的,所谓变则通,不变则死。古往今来的规矩都是人定的,却也会因时因势因地制宜。”

“说来哥哥知道秦始皇是怎么死的吗?”李初突然提问起这样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病死的。难道还有其他死因?”可怜的李弘想的就简单多了,李初一问他便一答,还以为自己读漏了史书,或者是李初有别的发现是他所不知的。

“算是其他的原因吧,我觉得秦始皇是累死的,你读读史记,秦始皇每日批阅的奏折有多少?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祖父曾经说过,以天下之广,四海之众,千端万绪,须合变通,皆为百司商量,宰相筹画。于是稳便,方可奏行,岂得以一日万机,独断一人之虑也?以日继月,乃至累年,乖谬既多,不亡何待。岂如广任贤良,高居深视,法令严肃,谁敢为非。”

“仅靠皇帝一人之力治理国家,是不可能将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的。合乎众人之力,任用贤良,方能保天下太平,百姓安居。奏者关乎天下名声,不可累积,帝王不可不知天下诸事,但既只要知悉,而不需要浪费太多的时间去查看文章的好坏。”

“务实务实,无论是百姓或是帝王都应该务实。百官上折的目的是为了将所在县州的情况禀明朝廷,若有问题即将问题告知朝廷,有解决的办法上折相请,没有解决的办法请求得到解决的办法,那么只要知道折子的内容,折子是请功或是请罪,为达到什么目的,有问题如何解决问题即可。是与不是?”

一连串的引经据典,听得李弘哑口无言。

李初道:“哥哥放心,折子我给父亲带回去,保证不会给哥哥惹麻烦。我提议的事我会亲自同父亲说明,不会让哥哥累着。”

事情到这里,李初就不管李弘同意或是不同意,让曲和接过折子即往李治的宫殿去。

李弘虽然脑子没有李初的好使,但事情好与不好他有判断能力。

李初的话说的在理,皇帝也好,太子也罢,批阅奏折只为知国事,像李初说的那样,政事堂诸公明明已经将所有的奏折翻阅一遍,折子上都有他们的意见说明,为何不直接将折子的内容一语概括,然后送到李治的面前,由李治定夺是否采纳他们的意见。

“哥哥嫂嫂我走了。”李初潇洒的离去,带走了李弘所有的奏折。

送奏折来的内侍想哭,却不敢和李初抢,不,是不敢和曲和抢,只能乖乖的跟着李初一道回去。

“公主将所有的奏折拿走,会不会有事?”裴氏有些担心的询问李弘。

李弘摇头道:“不会有事的。就凭初儿适才的一番话,父亲竟然会从容纳谏。”

裴氏松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公主时刻记挂太子的身体,妾心甚慰。妾不能说的话,公主都代妾说了,妾感谢公主。”

听得李弘微怔,随之一笑,“我和初儿相差一岁,可是从小到大都是她照顾我诸多,有时候我都觉得我不像哥哥,倒是她更像姐姐。”

“太子也这么觉得?妾一直受公主照顾诸多,原以为只是妾一个人的想法,没想到……”没想到李弘也有这样的感觉。

李弘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越想越觉得从小到大初儿照顾我良多,到现在也是处处为我着想,事事都为我挡在前面,用心良苦。”

裴氏道:“妾觉得太子待公主也甚好,并不曾薄待公主,正是因为如此,公主才会一如既往待太子甚好。”

“你来我往真是如此。”李弘深有感触的说来。

“太子东宫魏詹事求见。”内侍来禀,李弘待要站起来,裴氏连忙扶住他问,“太子身子不适。还要出去见客?”

此言落下李弘思量半响道:“去同他们说,我身子不适不见客。”

内侍不敢有疑问,应一声是退下去,李弘轻声道:“初儿说的很对,我的身子我要自己当回事,朝政诸事再要紧,我的身体也重要,且让父亲多操心吧。”

李治封他为太子是想让他担起太子的职责,治理国家大事。但这些年来,李治最最在意的还是他的身体。

权利再重要也得有命才能握住,李治想来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是呀,太子的身体一定要静养。我扶太子回去休息。”裴氏管不了国家大事,她只希望自己的丈夫可以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这些年嫁入东宫以来,成为太子妃,每每看到李弘为了政事殚精竭虑,她的心中都是担忧,可是她不能劝,不能让李弘不管事,而荒废的太子的职责。

现在好了,她不能说的话有李初说出来,劝的李弘听进去了,裴氏心中十分欢喜。

“好。”李弘且让裴氏扶着他重新躺回榻上,静养。

至于李初拿着东宫的所有奏折去见李治,送奏折的内侍一脸哭相的冲到德福的面前唤了一声公公,都要哭了。

德福那是一见到李初,立刻堆起了笑容,对于哭丧着脸的内侍斥道:“哭丧着脸作甚,笑一个。公主你请你快请进。”

迎着李初入内,生怕怠慢了李初,内侍不敢不答应,收回一张想哭又哭不出来的脸跟着进去。

李治真让人按着头,闭目养神间听到了动静并没有动,李初走进来福身道:“父亲。”

“嗯,回来了。”连旨意都备好让慈心带给李初的李治自是清楚李初去了哪里,而李初语气的变化,当父亲的敏锐察觉到,心中甚喜,果然让李初去一趟是极好的。

“是,我回来了,回来前去了一趟东宫,正好看到父亲让人给太子哥哥送了一堆的奏折。父亲,哥哥的身体怎么样你心里有数,这么多的奏折,让哥哥全部批阅,如此费心伤神操劳,哥哥的身体能好吗?”

有话直说,一向是李初的风格,说完让曲和将所有的奏折全部堆到案上。

“你心疼你哥哥就不心疼心疼你父亲?”李治直问,“再者,太子不知国事,将来如何承继江山社稷。”

“那也要量力而行,国事再大,太子的身体也是国事,若太子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李初清楚此事之重,孰轻孰重,总要分一分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要是坏了,能做什么?

李治一叹,“你知道眼下朝局都由谁来掌控吗?”

话题一转问得李初第一反应是要避而不谈,李治岂由李初,“如果不让太子处理奏折,那么这些奏折会落到谁的手里?”

完全不用想,李初都明白这些奏折如果不是交给李弘,必然全部落入武媚娘的手里。

“你母亲如今权倾朝野,我有意退位,让你太子哥哥继任,你觉得如何?”李治没给李初消化的时间,又将一记炸弹扔了出来。

李初拧紧眉头,“父亲,你甘愿成为太上皇吗?”

犀利的质问李治的想法和心思,太上皇和皇帝究竟有什么差距,请看看他们的高祖皇帝和太宗皇帝。

当年玄武门之变李世民杀了李建成和李元吉,逼得李渊退位成为太上皇,至此李渊大权旁落成为了一个摆设。

太上皇就是个摆设,李治心里比谁都清楚,退位成为太上皇,李治真的甘心?

权力握在手上,是不会愿意再放开的。哪怕对于很多人来说,李治现在已经大权旁落,朝中政事多由武媚娘做主,但至少李治还是皇帝,很多事一旦李治开口,武媚娘就算再强势也得退让三分。

可是一旦李治退位成为太上皇,眼下的局面将会再变,李治并非无心收回武媚娘手中的权力,只是有心而无力,身体的不适让李治没有办法处理朝事,而武媚娘是一个不肯放过任何机会的人,握住了大权,在想从她的手里夺回来,至少李治,从前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取而代之,所以一直放任自流。

现在显然李治已经想到了一个合适取代武媚娘的人选,那就是李弘。

可是李弘的身子比他还要不争气,哪怕李治有心,很多事都做不好。

被直问的李治闭上了嘴,不得不说李初是问到了李治的心坎上,扎在李治的心里,让李治无法再将话说出去。

“与其想着将位置让给谁,让谁来担责任,不如考虑将责任分化出去,父亲只要是做决定的那个人就好。”李初扎心的问完,当然不忘出主意。

“说下去。”李治就知道李初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出问题,既然提了,肯定是已经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他得听,听完整了。

李初道:“简单来说就是把重复做的事简单化,比如一份奏折,既然过了政事堂诸公的眼,就让他们总结,一句话说明递上来给父亲。奏折文章写得再好,奏折表达的内容最重要,父亲查看奏折也只要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事,如何解决。”

“可是看看这些奏折,都是长篇大论,真正说到事情的也不过寥寥几句,就这样还要过政事堂诸公的手,又再送父亲的手里,让父亲再看一次。究竟是政事堂诸公在做无用之功,还是父亲在做无用之功?”

……李治半响没有作声,李初继续,“权力分化,政事堂诸公是宰相,原本一朝只有一位宰相,而今我们大唐却有七位,责任分化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为什么父亲每日批阅的奏折还是这么多,所费的时间也依然那么多?不过就是因为奏折本身前缀太多的原因。”

“写奏折也是展示文采的好机会,可是对于皇帝来说,文采重要,务实是不是更重要?能够一句话说完的事情,为什么要分成十句?”

李治幽幽地道:“如果要改此制,不容易。”

李初道:“不必改呀,为何要改?只是让政事堂诸公在批阅奏折的时候,总结呈上给父亲。反正他们都看了一次了,只是不让父亲再重复多看一次罢了,这也是宰相之职,理所当然。”

改制什么的肯定是不容易的,李初可不想当出头鸟。

只是有些事情可以简单化,不需要改制也可以达到目的,何乐而不为。

“不好让百官只拿俸禄不干事,父亲提此要求,想来他们都不会反对。”是啊,又没有让他们做什么超出范围的事情,只是减轻了李治的负担罢了。

办法自然是好办法的,李治不能否认,脑子已经在飞转,如何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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