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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落个不停,李初回了城,却不想回宫,可她浑身都湿透了,裴观请李初回他的小破屋去。

家徒四壁依然是家徒四壁,这么多年不在洛阳,不曾归家,裴观家中到处都是尘埃,不过裴观往隔壁邻居家去借了姜来,赶紧的为李初煮了热乎乎的姜汤,卫因急急地为李初拿来衣裳,让李初换上。

李初好像累极了,换好衣裳就那样坐在窗前,双手环抱双腿,头靠着墙似在休息,又似在望着雨落不停。

“姜汤做好了,公主快喝下,莫染了风寒。”裴观将做好热乎乎的姜汤端进来,劝李初服下,李初听到声音抬头看他一眼,端起一饮而尽,接着又恢复本来的姿态,不发一言。

从来没有见过李初这般模样,引得卫因心里直发毛,还是青芜小声地同裴观道:“裴先生,你劝劝公主。”

这样的李初没有人敢劝,只能寄希望于裴观。

“你们先去休息一下,公主,就让她一个人静静。”李初心里比谁都清楚逝者已矣,此时此刻的李初并不想被人打扰,像他们这些外人不需要说任何的语言,只要安安静静的呆着就够了。

卫因是不放心的,结果被青芜和慈心拖了出去,她们可不敢在这个时候进去和李初说什么,可是又担心李初会做什么傻事,一直的守在外头,现在有裴观在,就让裴观陪着他们公主挺好的。

裴观确实不劝,他只是陪着李初坐在一旁,从天明坐到天黑,从大雨倾盆到小雨零星落下再到雨停。

李初也终于动了,“今日多谢裴先生了。”

道一声谢,李初起身头也不回的回宫去了,裴观连一句不用谢都来不及说出口,人已经走远,但,裴观朝她渐行渐远的身影道:“不必谢我。”

李弘下葬,洛阳宫中的气氛一直都显得压抑,最后李治提出要回长安,长安,是该回去了。

李初没有异议,而裴氏寻了一个机会,亲自给李初送来几样东西。

“这是太子在时日常所写的手扎,我想妹妹比我更需要。”兄妹情深,李初和李弘相互之间的感情,裴氏一直都看在眼里,明了李初的悲痛,相对天下人来说,李弘是太子,是国家的希望,对于李初,那仅仅只是哥哥,是兄长,纯粹而灼热。

李初没有想到李弘还有写手扎的习惯,可是裴氏将这些都给了她,那裴氏怎么办?

“嫂嫂将哥哥的手扎都给了我,那嫂嫂怎么办?”东西都给了她,裴氏想李弘的时候能做什么?

“我有太子送我的礼物,有那些东西陪着我够了,手扎之中的内容,想来对妹妹更有用一些。太子没有做到的事,一直都很感谢妹妹为他做到了,所以他这一生虽然短暂,却为有妹妹这样一个愿意为他付出的公主而欢喜。”裴氏轻声地道来,她了解自己的丈夫,知道在他的心里究竟什么最重要。

李初悲痛不能自己,这不是李弘真正想要看到的。

“长安,我就不回去了,往后都在洛阳,守着这里,陪着太子。”裴氏的另一个打算不怕告诉李初,李初微微顿住了,“哥哥不会希望你这一生为他而付出所有,你可以,可以有更好的人生的。”

裴氏摇了摇头,“嫁给太子,我得到尊敬,爱护,再是别的人都不如太子,我会想着太子的,与其变得面目全非,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让自己陷入泥泞中。就这样全心全意的想着太子,安安静静的渡过余生,旁人不懂,妹妹想是明了的。”

有些事,不说是不说,可是裴氏相信她的心思能瞒得过别的人,却瞒不过李初,李初,会懂她的感情的。

“只要嫂嫂欢喜就好,在李家,嫂嫂不管想要什么都可以的。”就算李弘和裴氏无子,那又如何,有一个追封为皇帝的丈夫,裴氏此生都将是李家所敬仰的人。她在李家一日,谁都不敢对她不敬。

李初接过裴氏送来的小盒子装的东西,里面都是李弘的手扎,送走裴氏,走在回长安的路上,李初将李弘的所有手扎都看完了,也才知道在李弘的心里,他是明白李治的打算的,天下江山总要人撑起来的,他的身体不能支撑他做到李治的希望,李初可以,而一切只需要他给李初绝对的信任。

李治将自己所有的一切,让李初去做的事,全都一一给李弘讲得清清楚,一丝都没有瞒过李弘,所以李弘在手扎里记下李治说的所有话,时时刻刻的也在提醒自己,不能忘了初心,不能忘记李初眼下做的再多,都是为了谁。

大唐江山,天下太平,这是他们身为大唐的皇族应该做的事,他要时刻的记住,永远都不能失了自己的本心。

李弘,至死都没有怀疑过李初半分,他对李初的担心,仅仅是限于李初太过锋芒毕露,是否会为她自己招来祸事,修渠引水开荒,虽然看似是利于天下,利于百姓之事,未必见得就合乎世族,李弘劝李初的话,都在给李初写的信里提到过。

萧太后:“李弘不负你一番掏心掏肺的对待。”

吕太后:“所以,以真心待人,群主你对得起李弘,天命所定,不是你能改变的,你再难过伤心,这个坎总要过去。”

她们一直都不敢劝李初,李初哭也罢,淋雨也好,都是李初的宣泄,哭出来,宣泄出来总是比藏在心里要好得多的,她们都懂得这个道理,也希望李初可以坚强一些的撑过去。

李初看完李弘所有的手扎,朝她们应了一声,她只是想再念着李弘一些,不想他才去了,一个个人都把他给忘了。

可是,李弘不在,总是有太多的人急于抹去关于他的一切,太子人选总是要换的,抵达长安后,朝臣上折请再立太子,李治在宣政殿内久久不言,武媚娘劝道:“太子不定,徒起争端,陛下。”

“请天皇早立太子,以安天下人心。”天皇,天后,去岁时,李治和武媚娘称双圣,避讳祖宗,进为天皇天后,眼下的朝臣,皆以如此而称之。

李治明白,可至于此,有些事是要定下了,拖不得。

哪怕他觉得就李弘不在了,却也依然在他的眼前,就在他的面前,恭敬的朝他行礼,可是,逝者终去了,他再是不舍,再是不愿意接受,终也只能接受。

“依你们所见,以立何人为太子?”李治开了口,臣子们都暗松一口气,接话就好,只要李治接话,他们心中的大石就算落下了一半。

“依长依嫡,自然是沛王贤。”不错,李贤现在成了李治和武媚娘的长子了,太子之位,李贤是最好的人选。

李治的手动了动,最终道:“好,不日举行册封大典。”

终究,这句话说了出口,太子,国之储君,总是要定下的。

李治最是了解自己的儿子了,相比之下,李贤远非李显和李旦可比,李贤,只要胸襟能够开广一些,李治心中的大石就算是放下了,所以接下来要如何教导李贤,李治思量着。

得李治松下这话,确定立李贤为太子,所有臣子都松了一口气,真是太好了,终于答应下,没有再一味的沉浸在死去的孝敬皇帝的悲痛中,皇帝始终是皇帝,这样很好。

武媚娘看向李治,待臣子都退去后,武媚娘问道:“陛下以为贤儿会是合适的太子人选吗?”

“看看。”李治没有说是不是,只是想要看看,看看之后才能下定论。

“是!”武媚娘明了李治的想法,无论合适或是不合适,现在都是李贤上位的最好时机,他是李治和武媚娘如今的长子,以长以嫡,只要李贤不曾犯下什么大错,他就是最合适的太子人选。

而李初在得知不日李贤将被册封为太子时,只道一声知道了。

此时的李贤是欢喜的吧,只是不知道相较于李弘的死,他终于如愿以偿的成为太子,哪一样更重?

心中存有疑惑,李初却不会同任何人问起。

而李治唤了李初过去,父女二人却不发一言,但,他们都在李弘的灵位前坐了一夜。

天明时,李初道:“国之大事,容不得儿女情长,父亲是皇帝,担着天下,为了天下,能舍了自己,就没有什么是父亲所不能舍的,哥哥,很清楚父亲念着他,想着他,我们把哥哥放在心里就够了,旁人记得或是不记得哥哥,无人会在意。”

至少李弘是不会在意的,当太子的这些年,李弘的名声不算太显,他仅仅是做着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本份应该要做的事,天下臣子有多少人记得他,在他的心里都比不上自家人对他的记挂。

“贤儿若为太子,往日你……”李治往日看重李弘不假,最最挂心的何尝不是李初,往日的李初处处的压着李贤,现在李贤成为太子,依李贤的性子……

“父亲,你是小看我,还是小看贤儿?平日再压着贤儿的原因,等贤儿成为太子后他就会明白的,若是他不能明白,我也总会让他明白的,你放心。从前哥哥在时如何,往后我还会如何。”李初不想让李治过于忧心她,这些事她会处理好的,李治可以放心。

李治凝望着李初,李初道:“我往后会不离父亲母亲左右,有些事,有过一回就够了,我不想再来第二次,各地修渠引水开荒之事,有了这些年教出的班底,可以放手让他们去做了。”

话,不用李治开口,李初已经开始避之锋芒了。

李贤终不是李弘,李弘的身体不好,许多的事李初要帮他去做,可是李贤,李初不能帮得太多,否则落在李贤的眼里就是李初想和他夺权,想要他当不成太子。

那一个从来没有被李初认可过,愿意让他放开的去做事的人,不会相信李初愿意帮他。

所以,李初早就摆正好自己的态度。

李治道:“初儿不必如此的。”

是的,李治并不想委屈李初,尤其李初现在做的桩桩大事都是为了大唐,为了让大唐更好,不管是谁成为了太子,都不应该因此而拦下李初的脚步。

“父亲,那是大唐的太子,将来会是承继大唐江山的人,就如同哥哥,我们处处都为哥哥着想,今日亦不过是站在同样的角度为同样的太子着想罢了,父亲,不要觉得我有什么委屈的,你的女儿不是没有胸襟气度远见的人。”

是的啊,李初看得长远,对于不同的兄弟,就要有不同的相处方式,在朝事,国之大事上,也是同样是要不同的对待的。

李治一直以来最最放心的就是李初立场分明,作为一个政客,李初是合格的,因为她时时的记住自己的身份,也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自己的初心,为了同样的初心,她可以去做任何的事。

“好。”委屈,其实谁人不委屈呢,这样的天下,谁又能做到都不委屈,但是身在皇家,处于天下权力的中心,这些委屈不管多不愿意,总是要吞下,连说都不能说出口。

“父亲心疼我,我都知道,但真的不必,只要我们大唐的江山稳,我就没有什么好委屈的,父亲不要小看了我。”

李初不是一个愿意受委屈的人,她做得那么多,仅仅是为了将来哪怕李治和武媚娘都不为她撑腰了,她依然可以让自己过得很好。

“在长安就好好休息,贤儿,我们应该不要小看了他。”李治轻声地说,不管曾经的李贤有着一颗什么样的心,但是成为太子,就得有一颗海纳百川的心,就算李贤现在不曾拥有,将来也一定要拥有。

能够容人之心,尤其要容得下有用之人,李初就是有用之人,更是难得的能人。

李初从宣政殿出来,宣太后:“李贤啊,没有想到竟然终是他成为了太子。”

李初:“这个太子之位,怕是难坐。”

吕太后:“是啊,太子的权力,天后的权力,一个太子和天后争权,李贤不是李弘,不懂藏拙,那么有些事也就可想而知了。”

看吧,不需要别人说什么,就凭对武媚娘的了解,还有眼下的局势,她们就明了,李贤就算成为太子,终究不容易坐稳这个太子之位。

“沛王。”李初准备回紫宸殿去,半路上正好碰到李贤,听到宫人见礼,李贤显得意气风发,昂头挺胸的走来,在看到停下来的李初时,李贤想起了什么,连忙低下了头,恭敬地道:“姐姐。”

“恭喜了。”李初道一声恭喜,神情平淡,不怒也不喜,好像只是道着再平常不过的话。

李贤连忙地道:“姐姐别这么说。往后还请姐姐多多指点。”

这样的姿态难得一见,李初道:“贤儿,不管你认为我是用什么样的心和你说起眼下的这番话,我仅是想告诉你,内敛行事,厚积薄发,虚怀若谷,才能相安无事。”

李贤一听拧紧了眉头,李初道:“话,我只会说此一次,我明白你并不想听到这样的话,可是,希望你能听得进去。”

只要李贤不曾锋芒毕露,那么一切都会好说。

这些年武媚娘一步一步的往上,越发的显露出她的强势,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武媚娘握住手中的权力是不会允许旁人轻易的染指的,李贤如果以为自己成为太子,一切都将是他的,有他吃苦头的时候。

“姐姐,我不是哥哥,不像哥哥一样身体不好,更不会事事依赖于姐姐。”李贤大声地喊出此话,李初一下子站住了,看向李初道:“你以为我和你说这些话是担心你夺我的权,让我做不成我一直在做的事?”

李贤惊觉失言,连忙地解释,“我没有这个意思,姐姐不要误会。”

李初无意追问到底,有些事只要李贤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最好是没有的,若是有,第一个容不下你的人定然不是我。”李初不需要容不下李贤,只要李贤自己可以把太子的位子坐稳了,李初就要帮他向李家的列祖列宗上几柱高香,多亏他们保佑。

李贤拧紧了眉头,“姐姐就这么不高兴我成为太子吗?”

冷声地质问着,显露出的是他的不满,李初望着李贤问道:“在你看来,我和你说这样一番话就是不满于你成为太子,而不是谏言,对于太子的谏言?因为我想让你能够做好这个太子?”

反问的一句话,引得李贤一僵,他确实没有想过有此可能。

李初道:“太子,不管是你们谁来当,结果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早就告诉过你我的底线,只要不曾做出骨肉相争的事,你想争太子之位是为了什么我清楚得很,更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而你将成为太子,这是父亲和朝臣一起定下的,我不会,也绝不可能对此有什么不满。”

李贤是有多小看李初,竟然认为李初不想让他成为太子。

太子这个位子从来不是李初想与不想而决定的,而都是她的兄弟成为太子,谁成为太子对于李初来说都一样。

是,李初是想处处压着李贤,难道不是因为李贤一直锋芒太露?

一个不懂得内敛的人,终会成为众矢之的,李贤先前一直都为了这件事和李初闹,认定李初容不下他,到了如今竟然还是这样的认为,李初在想了,她是否应该反省一下?

她一向表述得有问题?还是和李贤的频道差得太远了,以至于李贤完全不能明白她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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