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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乘月皱了一下眉。她望着他冷肃的神态,轻轻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可你也没说,不止一项考验啊。你这人,真是话不说完,引人误会。好吧,那你这次说清楚,到底还要我怎么样?”
她在抱怨,但音色本身的轻柔婉转,令这抱怨听着更像娇嗔,再有她眸光流转时天然的娇憨,她整个人便显出一缕惊心动魄的艳色。
娇艳太盛天真也太盛,令这森森地宫也沾了一丝清新春意。
墓主人被春意灼了目光,唇边的话不禁略略一滞。
他眉眼不动,却略偏过脸,不再看她。
“云乘月,你胆子很大。”他说,“朕要用你,才教你,但不是非你不可。你如此放肆,须知……朕杀你也易如反掌。”
“你,果真不怕?”他长睫如浓影,令看来的眸光像探究,也像笼了杀意,“你——不想活?”
怎么又提这个。
云乘月歪着头,想:他很在意别人怕不怕他?哦,可能这就是皇帝吧。她没当过皇帝,也不大清楚这类人的执著。
她耐心解释:“我当然想活,所以我很认真地想学书文,可我不怕死,所以我不会对你卑躬屈膝。这不矛盾。至于你杀不杀我……那是你的事啊,和我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的事,不去想,更不会害怕。
“你有你的判断,这是你自己的生活。我也有我的。”她笑了,放下酒杯,还是没什么力气,干脆舒服地趴在桌子上,“就这么简单。”
她这随意过分的姿态,反而更衬出少女的可爱。
墓主人觑着她,唇边笑意渐渐消失。
片刻后,他再一次看向那张纸,看向那四个她临出的大字。
这大字,还有这字帖、字帖所代表的碑文、所有过去的事情……
——过去。
多少年前的“过去”了?
他仰头望向天空的方位。他还记得曾经,每当他感到困惑时,就会像这样站在夜空之下,看深邃无言的星空垂落在整个世界。现在他头顶也有星海,却只是夜明珠组成的虚假星海。
再逼真,也终究是假的。
他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见过真正的天空了。
而一些人,想来也将他遗忘得太久了。
久到他们大概都忘了,他终究会回到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无论过去百年、千年,哪怕无数人被挫了骨扬了灰,该清的恩怨——也得清。
但要回到地面,他就需要有一个足够特殊的人。
会是面前这个人吗?
如果不是她,又能是谁?
下一个……不,他曾经见过第二个人,只用一个时辰就写出灵文么?
没有了。
墓主人沉默地收起目光,也收起漫延的思绪。
“云乘月,朕还有最后一样考验。通过,朕就听一听你的条件。”
他说得很厉害的样子,可云乘月只觉好玩,没忍住,噗嗤一声,学他的口气:“好啊,等我通过了考验,你要是话说得够好听,我也就听一听你的条件。”
装什么呀,明明是双向合作,搞得和她求他似的。
墓主人:……
他假装自己没听见,伸出手。
不知何时,又一幅卷轴被握在他掌中。与刚才的碑拓字帖相比,这幅字的包裹更精美、更仔细,但即便如此,仍有隐隐一层灵光透出。
而随着墓主人将卷轴打开,更有一股青翠盎然的生机扑面而来。刹那之间,春莺红杏、清风煦阳、晴湖烟柳……
种种春日情态,全都一一铺开。
云乘月眼前一亮,一时连偷偷去吸墓主人身上的香气都忘记了。
可再一看,眼前哪有春日颜色,分明只有一卷清丽遒媚的墨宝。开头几字是“仲春之际云舟飞渡……”如何如何。
她下意识想看后面的字,眼前却像有雾气缭绕,什么都看不清了。
“这是?”
墓主人手指轻抚书轴,面上流露出珍惜之意,似乎格外喜爱这副书帖。
“《云舟帖》。”他连声音都轻了,那丝幽冷阴郁也染了一点暖意,“千年前,被称为春日行书第一帖的灵文瑰宝。”
“何时你能从中观想出一缕生机、化为书文,我们就来谈一谈将来的事。”
云乘月双手扶着桌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开头几个字,好一会儿,才轻声感叹一句:“这字,真的很好看。”
哪怕没有书文、没有修炼、没有其他的用处,她也很愿意学一学这样美丽的字。
浣花城。
聂家。
云家未来的姑爷——聂二公子,正站在书房中,缓缓临着一副字帖。
练字最要心神端凝,但往日沉静的聂二公子,此时却有些焦躁。
或许是因为即将缔结的亲事,或许……
是因为窗前立着的另一人。
若说聂二公子是松间流水、俊雅脱俗,这名青年便是孤峰峻立,尖锐冷漠,又霸道得不容任何人忽视他的存在。
他正望着窗外。那是云家的方向。
忽然,他开口说:“心神不宁,就不要侮辱纸墨。”
聂二公子笔尖一颤,滴下一滴圆墨。
“七叔……”
“浪费了。流风,你在想什么?”青年没有回头,却像将一切收之眼底。
聂二公子苦笑一声,有些破罐子破摔地说:“我们就不能不和云家结亲?我想来想去,还是对云三小姐无意……”
“后天就要下定,管你有意无意?”
聂七爷终于侧过头,露出半张冷峻阴鸷的面容。
“结亲云家,不过是为了得到《云舟帖》。”他冷冷地说,面上一抹轻蔑的笑,“你觉得对不起云二?大局已定,《云舟帖》已写进了云三的礼单。就算云二现在回到浣花城,我也绝不准她踏进聂家一步。”
聂二公子更是苦笑:“七叔,那只是《云舟帖》摹本,真本早已失踪千年……”
“没有真本,摹本就是真本。何况云家那本是宋幼薇的遗物,是最好的摹本!”
聂七爷眸光如电,厉声道:“聂流风,绝了你那些磨磨唧唧的心思,好好准备去下定!”
聂二公子只比这位七叔小五岁,但他性子温软,自幼就很敬畏这位天纵之资、冷傲霸道的七叔。闻言,他只能低头应是。
聂七爷到底爱护后辈,见他服软,也就缓和了神色。
但他还是又嘲讽了一句:“云二那傻子,也配得上你?”
聂二公子长叹一声:“七叔,听说云二是天生命魂不全,才浑浑噩噩,并不是真的傻……”
“有何区别?都是不中用的废物。”聂七爷漫不经心地回过头,“好,这样吧,要是她能带着真本《云舟帖》回来,你七叔我就算厚颜毁约,也必定叫她嫁过来,如何?”
“七叔……那是不可能的。”聂二公子无奈,“何况,如果真有那一天……人家也不一定乐意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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