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活着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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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前，在死前……薛无晦终想起来了。

在这个千后的夜晚，在这已成废墟的山巅，终想起来一件被遗忘很久的。有些唏嘘，不禁喃喃笑道：“我死前，想的实不是复仇。”

“我记得，我当时想……”

望夜『色』，仿佛也望见了千前的那一天：“我想，糟了，岁星网还没修完，谁来继续做？你不知道，岁星网原本是防御工，是用来防止敌人侵略的。修筑它引起了很多不满，我怕我死后，就没人完成它了。”

“也不知道现在的岁星网，究竟被改成了什么模样……”

她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薛无晦才意识到，她原本已经没哭了，结果这时候又开始哭。

纳闷起来：“你又哭什么？”

她哽咽了半天，才鼻音浓重地说：“我觉得你、你……”

她打了个哭嗝，没说下去。

淡淡道：“觉得我惨，还是觉得可怜？都不必。若是觉得我可敬，也还将就……”

她哭道：“我觉得你好傻啊！！！”

“什么……”

“你不是已经活了吗！”

一怔，只觉这是荒谬的孩子话，无意识笑了一声：“你觉得我活？我是死灵，云乘月，你看清楚，除了你，没有人能看见我的样子，没有人会和我说话，我甚至没有感觉，除了……”

“可是你能通过我活！”

倏然噤声。好一段时间里，没能领会她的意思，只能蹙眉，狐疑地看她。

她深吸一气，似无所觉，双手揪住的衣襟，眼睛直直望：“我能看见你，我会和你说话，我在乎你的感受、想法。你想去的地方，我会带你去；你想做的，我会帮你。我会送你礼物，我会跟你分享我的情，而且我也希望你能告诉我你的思……”

她越说声音越小。沉默了一会儿，她松开手，垂头道：“不够，是吗？”

她轻声问：“只有我一个人，不够吧。我也没有很自多情，觉得我一个人就能让你开，只是我以为……起码，直到你真正复活前，你可以通过我活，这样的话，你不会感觉难过。”

她擦了把脸，自嘲地笑笑：“哎，有些想法，不说出来觉得很正常，一说出来就觉得自己自以为是。我知道我想岔了，对不起……”

她没能说出后面的话。

薛无晦抱她，将她的头按在自己颈边。面无表情，甚至带一份凝重。正在仔细感受：活人肌肤的温度、湿润的气流，当抚『摸』过她的头发时，指尖传来的触感……

慎重地感受这一切。

半晌，才动了动嘴唇。

“……你还少说了一样。”

她挣扎了一下，费力地问：“什么？”

感觉自己像是按住了一只好动的松鼠或者什么，有点恶劣地继续按住、不准她动。垂下头，靠在她发间。

“我也能感觉到你。”低低地说，“尘土，草木，汗水，甚至血的味道……它都在。暌违已久。”

眼眸半阖，看见她，也看见自己的身体。的身影飘忽了一些，衣角变得半透明，头发的光泽也黯淡不少。这些都是力量减弱的标志。

“云乘月，你根本是个灾星吧……是我一个人的灾星。”

喃喃道：“我原本已经快要恢复成飞仙境实力，经历这么一遭，连洞真境都勉强。复仇……真是遥远得可笑。”

到底还是有些厌恶自己，觉得自己过软弱，声音里带上了冷笑。

云乘月笑了一声。她抬起手臂环住，这样她就能靠在身上。天知道她现在多累，浑身像散了架，每根骨头都在痛。换成平时她早就躺下了，而且会哀怨很久，觉得自己亏了、亏大了，可现在她大概有点『毛』病，居然还觉得想笑。

“是哦，你惨了，惨得难以形容……只有洞真境呢，也就比我这个聚形境高出那么一二三四个大境界吧。”她叹了气，“你惨得可以随手把我打成这种模样，痛死了……嘶……”

手臂的力道轻了很多。

云乘月拍拍：“有生机书文在，我会好得很快。”

“朕没有担你。”冷淡道，又顿了一下，声音弱了一些，“果真？”

“嗯。”她说，“不过，假你的力量很久都恢复不了，而那个仇人又真的很厉害……”

她踌躇片刻，因为一旦说出这话，就代表她想要的悠闲日子愈发遥远，堪称远在天边，说不定一辈子都得不到了。她中很不舍，却终究叹了气。

“我本来想，你自己去复仇吧，我跑跑腿就行……但假你一个人做不到，我就和你一起。我天赋还不错，努力修炼，万一有生也飞仙境了呢？那我就帮你报仇。”

不行，听上去还是难了，而且很苦。云乘月想了想，赶紧又加上一些退路：“不过我可能会花很久的时间，可能我还是会经常睡懒觉，可能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所以你要是可以一个人做到，那就还是努力自己……！”

云乘月再度被按在怀里。她感觉唇边的伤被撞得生疼，痛得眼角带泪。

“说真的，”她冷静地说，“薛无晦，果你恨我可以直说，没必要三番五次这么折腾我。”

“恨你？这建议很好，我会尝试去做。”淡淡道，手却没放开，“云乘月，你为什么要这样？”

“……啊？”

“为了别人拼命，为什么？”仿佛叹了气，“为了一群陌生人，想要和我同归尽。为了我，你又情愿抛弃你想要的无聊日子。为什么？过分善良，就是虚伪。”

“……这不是你说的字人么。”她无奈至极，打了个呵欠，“怎么说呢……唉，我要对你负责啊。我说过好多遍了。和你同归尽是负责，帮你也是负责，这是一回。”

“我不信。”

她撇了一下嘴，想要怼一句，却听见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说：“除非你向我证明。”

她愣了一下，简直要被气笑了：“我还要怎么证明？”

“今后每一次选择，都是你证明的机会。”声音轻柔，带不化的凉意，“你万不可行差踏错。今日你说的话，但凡有一次违背……到时候，我就不会像今日一样慈手软，放过所谓的无辜世人了。”

云乘月沉默了。

微微一笑，正要再说什么。

她压声音，问：“慈手软？你不是说，你本来就不打算吸收活人精血么？你不是说那是封栩的脏东西，配不上你用吗？”

薛无晦：……

现在收回刚才的话还来得及吗？

不愧是大夏的开帝王，此时临危不『乱』，冷静地转移了话题：“闲话后再说。旁人就要到了，我得替你处理好现场。否则，光是命师身死，你就难以解释。是化意境后阶的修为。”

云乘月缓缓抬头：“哦。”

薛无晦保持冷静：“封栩死后，灵魂不断占据封氏后裔的身体。当弑君，召来孽力天谴，所以封氏不断衰落，命师也一代比一代弱。”

“哦。”

“……封栩占据的这个身体，一天前已经真正死去。朕正好可以将这具尸体炼制为傀儡，就说是封栩的死灵祟，才有了今日祸。这话原也没错，不必你说谎。”

“哦。”

“这么做的好处，还有一样。”很多没有像这样绞尽脑汁，竭力去逃避另一个问题，“你可知道，我叫你仍的龟甲有什么用？”

“什么用？”

“可以屏蔽岁星网的感知。果没有龟甲，司天监就能通过岁星网监视到我的存在。不过，浣花星祠只是丙级，后还要在乙级、甲级星祠做一番手脚，才算大功告成。”

再略一沉『吟』，道：“经过今日，司天监中必然有人察觉不对。我抛出傀儡，扔去西北定州或东北霜州，正好能够引开司天监的注意，方便你我行动。”

云乘月看，渐渐笑起来。

“算了。”她笑叹一声，“过去的，就不和你计较了。要是以后你也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就省多了。”

薛无晦移开视线。

“……哼。”

从山腰的方向，传来了呼声。

“乘月——！”

恰好在这时，东方的天空出现熹微光。

薛无晦扭头看去，没来由地叹了气。

“……又天亮了。”

连续下了这么多天雨，也终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