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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好问也干脆直言不讳:“靖康前,东南有两千万朝上的财赋,到了建炎中便是能收上来,也只有一千万的样子,这便是动乱所致。而照理说,随着局势稳定,这些财赋本能慢慢回复到昔日情形,甚至因为流民南下,人口渐增,反而能再涨些……但一个前提是,金人不能打过去,也不能再生乱子。”“所以中枢宁可加税,也要养兵?”一旁闾勍小心相询。“一旦加税,江南必然渐渐不稳,说不得就会起乱子,可若不加税,挡不住金人,同样会不稳?但若挡住了金人,后面便能渐渐缓过来?”
“闾太尉这番言语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吕好问一声苦笑。“加税当然不好,但关键还在于加税之后前线能不能赢……不说赢,只要能让金军过不了淮河,依旧跟上次一般成相持局面,以人心思定的大趋势,财政上便能渐渐缓过劲来,而以官家的清苦与清心寡欲,什么加税加赋必然也是要减回来的;但若挡不住,到时候莫说前线故事,便是身后也必然会动乱更甚。”
韩世忠缓缓点头,却又慢慢摇头:“如此说来,官家还是恼了我与张俊的……听说这岳飞虽然年轻,军纪却是首屈一指,本人也极为清苦?”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吕好问微微捻须感慨。“我适才说官家清心寡欲,说官家清苦,却还是不足以与官家眼下姿态相妥帖的……其实,这些日子洛中多有旧日贵人回归,眼见官家如此局面,有人干脆说官家这是在卧薪尝胆。”
韩世忠最在意的本是此事,便小心再问:“故此,官家是真为军中奢费恼了我?”
“称不上。”吕好问回过神来,即刻摇头。“良臣本是国家大将,当世第一的将军,如何会真的恼了你,不过是今日心情不佳而已……再说了,官家一意抗金,连曲端这种人只因为维持住了陕北局势都能得免,何况是良臣有大功于国?”
“不瞒相公,官家今日作色之后,我总觉有些……惶恐。”韩世忠以手指胸。
“惶恐不是正常事吗?”吕好问不以为意。“那毕竟是官家……良臣若真有心,打仗的事我不多说,良臣自然是为国尽忠的典范,但也应该回去在军纪上下些功夫,不然那岳鹏举迟早要后来居上的……你可知道,此番官家亲近岳鹏举并非偶然?东南平叛之后,那岳鹏举复又押送东南财赋来京,其部纪律极为严整,初时吕枢相自扬州来奏疏言及,上下皆不敢信,但财帛到京,账目清晰,浮财无一损少,方才震动朝野,使上下皆知此人有古名将的风姿。”
闾勍此时复又插了句嘴:“其实鹏举用兵识人也着实出众,只是尚未知名于世而已,当日他曾在我麾下作战月余,印象深刻。”
花树之下,韩世忠一声叹气,却又低头再对:“吕相公,闾太尉,其实还有一私事,事关岳鹏举,原本我是准备私下处置的,但今日出了这种事情,扯出来或者不扯出来,都显得我是个小心眼起了妒忌心的人,着实尴尬。所以,还请两位帮我参详一二……不瞒二位,那岳鹏举的原配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随流民流落到我军中,还嫁给了一个都头,这是上个月才发现的,却已经嫁了一年了,我该如何处置?”
吕好问与闾勍一开始根本没听懂,反而因为刚才说了许久,口干舌燥,此时都在用餐倒酒,但半晌之后,二人却是齐齐愕然怔住。
且不提韩世忠遇到如此尴尬之事,夏日熏风阵阵,所谓两手拔不尽,夏风吹又生……面积巨大的延福宫内,因为缺少人手而满是野草的一处小湖畔的石亭内,脾气越来越大的赵官家却还在发脾气。
“你说朕的太尉、节度使,是你家昔日佃客?”石亭内,所有人都束手而立,而唯一坐着的赵玖却瞪着亭前立着的一人,冷笑不止。
亭前那人,乃是名相韩琦的孙子,神宗皇帝的外孙,同时也算是赵玖这个身体的表兄了,正是如今梅花韩世返京后的当家人韩恕,闻此言语,几乎抖如筛糠,却不知从何应对。
“官家……”岳飞见状无奈,只能拱手求情。“臣出身贫贱,父子两代确为韩氏佃客,且臣昔日在乡中,若非韩氏提拔,也未必能做的弓手养家,此事并无半分虚假。”
“朕知道并无半分虚假。”赵玖依旧冷笑不止,却还是盯着那韩恕而言。“但有些事情,固然是真的,却逢人说个不停是什么意思?从扬州到东京,沿途说了一路,生怕别人不知道朕的太尉曾是他们家的佃客?赵氏的江山还是柴氏让的呢,也没听说柴氏逢人便说此事吧?你们安得什么心?就你们韩氏是贵种,是大宋第一名门?你韩恕这是想做袁绍?”
韩恕闻得最后一言,彻底承受不住,直接朝自己表弟下跪叩首不及。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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