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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为何从未对我说过……”颉利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浅灰色的双眸,喃喃道。
“有程隼在,或许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房戟的目光触及衣摆上织物细腻的纹路,“他告诉我的部下,他的母亲乃是北漠的一位王女,却在阴差阳错间与一汉人郎中互生情意。怀上他后不久,夫妻二人便被捉拿回了北漠王城。时任大可汗下令处死了那郎中,将王女囚于塔中,她就是在那儿生下了叶雁回。”
“叶雁回三岁时便被迫同母亲分离,进入刺客营,与营中的其他孤儿互相残杀。而王女则被大可汗嫁给了一位北漠贵族,生下了一个儿子。”房戟抬眸望向颉利发,“然后,她便在郎中的祭日引颈自尽了。”
“她生下的那个儿子,就是你吧。”.
尘封多年的隐情骤然间被揭开,掀起一片鲜血淋漓。不知为何,颉利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座他从未见过的高塔。高塔之中,那个桀骜而美丽的女人如同被逼至绝境的母狼,浅灰色的双眸迸出血泪,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嘶吼。
可她没能护住她的幼崽。侍卫们拽住叶雁回细瘦的胳膊,把他从母亲的身后扯了出来。他哭喊,尖叫,可是无济于事。
画面一转,他看见叶雁回颤抖着双手握刀,不忍心对同伴挥刃,却被迎面而来的匕首刺中了小臂。匕首拔出,溅起鲜红的血花,随即挥向他的喉间。叶雁回双目圆瞪,眸中的浅灰色宛如薄冰一般碎裂了,所有残余的善意和温情都在那一刻崩溃破碎,随即消失不见。
他握紧刀柄,将刀刃刺入了同伴的心脏。
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刀,他用同伴的鲜血染红了它。
但他的身上流淌着母亲桀骜的血,他不甘心永远生活在晦暗的地底。有一天,他逃了出来,脏兮兮地行走在喧闹的街市上,像一头误闯人类领地的小兽。
“喂,你怎么这么脏?”
记忆中那个瘦弱矮小的少年同叶雁回的身影重叠,他不说话,却紧紧地盯着自己腰间的弯刀。
他那时便已经猜到了吧?
而自己呢,自己当时做了什么?
颉利发按住太阳穴,只觉得头痛难忍。
他将佩刀挂回腰间,对叶雁回说道:“我的名字是库若干杜尔,你叫什么?”
“我叫……”
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名字,转瞬之间便消散在了风里。
记忆回溯至尽头,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少年。
房戟问道:“现在你已经知晓了程隼的真面目,还要继续效忠于他么?”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房戟没有催促,耐心地等待着。最终,他听到颉利发说道:“把你骗到长门关,不是他的本意。”
房戟一怔。
“叶雁回一开始,宁愿体内的噬心蛊发作而死,也不愿意将你引入陷阱。是我威逼利诱,用他喜欢的人作筹码,才迫使他答应。”颉利发面无表情,紧攥的双拳却凸起条条青筋,“他并不想伤害你。”
他是在为叶雁回开脱。
“我知道了。”房戟无声地呼出一口气,“那你呢,你的选择是什么?”
“殿下,可以给我你的手么?”
颉利发伸出手掌,像是捧着一颗心。掌心朝上,露出坚硬的茧和陈年的伤疤。
房戟虽不解他是何意,却仍然将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颉利发的手心。
颉利发握住房戟的手指,躬下身,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了一个无比温柔的吻。绚烂的金发纷纷垂落,遮住了他的面孔,只听他低声道:“我的名字是库若干杜尔。”
“请殿下,记住我的名字。”
库若干杜尔抬起头,刚毅的唇角扬起一丝微微的弧度,“我曾发誓会用生命效忠隼可汗,我的誓言至死也不会改变。”
房戟牙根一紧。看来他是不打算帮忙了。自己竟然傻到与虎谋皮,不但浪费了时机,还让库若干杜尔察觉到了自己出逃的意图,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紧接着,房戟的心情便从懊恼转为了愕然。
只见库若干杜尔解下腰间那柄名为赤梵的佩刀,递到了他眼前。
“你……”不是刚刚才说了永远不会背叛程隼吗?
库若干杜尔看穿了房戟心中所想,扬唇一笑,“隼可汗是我的君主,但他不能主宰我的心。”
他用手指点了点胸口的位置,浅灰色的瞳眸温柔弯起,“它是你的。”
西戎,王都。
哥舒颜斜倚在王座上,修长的手指夹着一页纹饰华美的羊皮卷,一下一下轻轻磕在镶嵌着硕大红宝石的扶手上。脚边的雄狮似乎感到有些无聊,狮口大开打了个哈欠,随即四爪着地,原地绕了一圈,尾巴焦躁地甩来甩去,似乎是在催促。
哥舒颜嗤了一声,靴尖轻踹了一脚狮子的脊背,“又想去找他?”
雄狮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呼噜声,见哥舒颜依然没有离开的意图,便迅速地转身跃起,健硕的身影犹如一道金棕色的飓风,倏忽便消失在了视野。
哥舒颜将羊皮卷举至眼前,重新看了一遍。落款处盖着大秦的国君玉印,一条驾雾腾云的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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