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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微熹之时,傅玦带着一众人马到了平乐坊以东的一处窄巷。

傅玦下马车,江默上前道:“这巷子太偏僻,没个?正经名字,被?叫做雀儿巷,从?前是这边的一处花鸟市,后来破败了,花鸟市也搬去了别处。”

他指着不远处的废弃宅邸,“这座宅子的主人十年前犯过事?,被?抓进了牢里,之后宅子便空置下来,里头的家什被?官府抄走了,其他但?凡能动,被?偷得偷拿的拿,等于已经空了,此处地势低洼,夏日暴雨之后必定积水,因此宅子朽坏的极快。”

一行?人往废弃的宅邸走,江默又指着隔壁的院子,“这院子便是我们找到的可疑之地,眼?下无?人,如果真是刘元的住处,多半是入京之后租的。”

天?色微明,巷子口的几处民宅内传出说话?声,傅玦招手?叫来个?亲随,“去这几家问问,看看这院子是否租给人的。”

言毕,几人径直走到了废弃的宅子前,黑漆门板斑驳,斜斜的倒在一旁,傅玦当先踏入了院内,江默跟在他身后,后面李廉和戚浔前后而行?,没走几步,最前的傅玦驻足回头看来,便见戚浔提着裙摆,走的磕磕绊绊。

她这身衣裙还来不及换,其上血迹桐油痕迹明显,幸而去的不是闹市,否则她还真不好见人,李廉见傅玦看来,便知他挂心戚浔,“戚浔慢点,可别摔了。”

戚浔应了一声,傅玦这才又往里,江默回头看了一眼?戚浔,神色深沉莫测的。

“那堆朽木就在后院。”

江默说完快步往前带路,众人走过杂草丛生的前院,又绕过腐朽的正屋,没多时便到了后院,果然,一堆朽木堆在杂草之中,一侧正和隔壁的院墙紧靠。

傅玦上前拨了拨杂草丛,很快看到了几只?蚂蚁,戚浔也走到跟前来,仔细一瞧道:“就是这种树蚁!”

朽木紧挨着院墙,杂草齐膝,青苔亦顺着院墙上了墙头,蚂蚁越墙而去也不难,傅玦便道:“过去看看。”

众人出门,这时派去问人的随从?回来,禀告道:“王爷,问了旁边两?家人,他们说这院子的确是租赁出去的,因地方偏僻,租的十分便宜,说住在此处的,是个?瘦高男子,不怎么喜欢说话?,平日里偶然碰见,也是匆匆来去,是过年之后搬过来的。”

搬来此处的时间和形貌都相符,傅玦点头,转身进了这处独院。

院子只?一进,杂草从?中庭青石板的裂缝之中长出来,上房三间逼仄狭小,东西?两?厢,东边做厨房,西?边则堆着许多杂物?。

众人进正屋,只?看到几件朴素家具,屋子里的地砖老?旧,却纤尘不染,有种被?水洗过之感,戚浔目光如炬的扫视了一圈,问江默,“被?烧的东西?在何处?”

江默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在那边——”

戚浔便往厨房的方向去,进了门,目之所及摆放的碗筷刀具皆是井井有条,锅灶之上同样十分干净整洁,由此可见,住在此处的,一定是个?行?事?有条不紊之人。

戚浔走到案板跟前,一眼?看到了两?把刀背颇厚的菜刀,这菜刀不及屠户的砍刀大,形制也不好看,可切肉剁骨却必定十分利落,戚浔拿起来看,都在两?把菜刀之上发现了卷曲的豁口。

傅玦走到戚浔身后,“如何?”

戚浔摸了摸刀刃,“两?把刀都有些年头了,这些卷曲不确定是碎尸造成?的,还是使?用年限太久造成?的,要找到血迹和遗留的尸骨才行?。”

说完这话?,她看向灶台后那一堆黑色的灰堆,如江默所言,屋主在此烧了许多东西?,书本?册子大多少成?灰烬,油纸伞的伞把却还遗留在外,戚浔找来火钳在其中拨了拨,鼻息微动,没多时翻出了最下面未烧烬的碎纸片和几片布缕。

戚浔拿起来边看边道:“是浇了桐油引燃的,纸片有些老?旧,看不出是什么书,不过从?这几字来看,倒像是什么话?本?,这布也有些熟悉。”

那是几篇靛蓝色的棉布,被?火烧的焦黄,傅玦很快道:“是送给柳凝香的药囊。”

戚浔也想起来,这时,她从?灰堆之中翻出了两?块铁制物?,略一打?量,她问傅玦,“王爷看看,像不像箱笼之上订的铁扣。”

傅玦很快点头,“的确是,应当是小型箱笼上钉来,用来系把手?或是绳索的。”

戚浔便道:“勤政坊的更夫说看到的人身上背着个?箱子,他应该是将那箱子烧了。”她又扫了一眼?干干净净的大铁锅,“烹尸多半是在此处。”

想到这般家家户户都用来烹煮食物?的铁锅内竟然煮过尸块,戚浔和傅玦都有些膈应,这时,林巍从?外面快步而来,“王爷,戚姑娘,卧房发现了线索——”

戚浔和傅玦到卧房之时,便见江默和两?个?属下正将那张老?旧的拔步床抬走,李廉在旁道:“江校尉发现床放的不平,又看到这墙上有道印子,便觉得这床原来不是放在这里的,说不定床底下有东西?。”

拔步床抬起,只?见床底下铺着一张干净的草席,瞬间,所有人都觉出不对,床底下铺草席是为何?且这张草席上几乎不见灰尘,一看便是新铺的。

江默站的最近,倾身便要用手?去掀,戚浔看见,忍不住道:“小心——”

江默身形一顿,傅玦不知怎么觉得有些奇怪,却又想戚浔心地良善,任是谁她都会担忧,便见江默拔出腰间短剑,用剑尖将草席挑了开,这一挑,顿时露出个?可活动的木板,江默蹙眉,上前将那木板一拉——

“吱呀”一声,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露了出来,江默往地下一看,回头道:“似乎是一处地窖!不太深,有木梯下去,看不清最底下是何物?。”

傅玦从?袖中掏出火折子点亮,走到入口往下一望,“下去看看。”

他身先士卒往下走,林巍面色紧张的跟上,“主子当心。”

李廉和江默也随后下去,戚浔身上衣衫繁复,便落后了两?步,等几人走到地窖,也不知看到了什么,戚浔听到李廉粗声骂了一句,又道:“难怪在上面搜不着。”

戚浔一听此话?,便知底下有线索,这时傅玦在底下喊,“戚浔,你下来。”

戚浔忙顺着木梯下去,地窖里只?有火折子找出的微光,可饶是如此,戚浔人还在梯子上便看到了满眼?的干涸血色,一股子腐臭味道在地窖之中萦绕,令人闻之作呕,更令戚浔觉得不适的,是满地密密麻麻的蛆虫,便是傅玦几个?男子,都退到了木梯之下。

傅玦又吩咐上面:“点几盏灯来。”

上面有人应声,戚浔屏息走下木梯,最后一阶时她往下一跳,一时间,左右各有一只?手?将她扶住,左侧角落是江默,他几乎是一除即分,又极快的收手?,傅玦却还是看见了,他目光在江默身上一扫而过,戚浔却已指着不远处道:“那是……人头?”

傅玦将火折子往前移,众人便都看见角落里丢弃着一个?圆形之物?,李廉揉了揉眼?睛,差点干呕出来,他看清了人的头发,也看清了快要被?蛆虫蚕食殆尽的人脸!

等两?盏明灯送下来,地窖内的场面更为触目惊心,一丈见方的暗室,地上几乎被?血迹铺满,如今都成?了深褐色,地上有几件被?血色模糊的衣物?,一看便是男子款制,因浸血极多,其上也爬满了蛆虫,再往角落看,便是一地的尸虫,地上有细碎的辨不出原本?形状的污物?,戚浔猜测,应该是没来得及丢弃的细碎尸块。

而靠墙之地,果然是一颗人头,尸体早已腐败多日,再加上蛆虫蚕食,这颗人头已经见骨,光看外表,根本?认不出是谁。

傅玦道:“幸好衣物?尚在,让长福戏楼的人认一认便可。”

除了腐烂的碎尸,这地窖之中还有一把沾满血污的斧头和一只?带血的木桶,傅玦令差吏们将所有证物?清理出来,半个?时辰之后,总算清出三样证物?和一颗面目难辨的腐烂头颅。

傅玦令李廉带着衣物?去长福戏楼找人辨认,又让江默去找这院子本?来的房主调查刘元外加走访邻里,自己则带着戚浔回了刑部的停尸之地。

此前的碎尸有冰盆保存,如今被?冻得青白难辨,戚浔先将头颅清理出来,当先去查验死者的牙齿,两?盏茶的时辰之后,戚浔道:“幸而牙齿保存完全,从?牙齿萌出和磨损程度来看,死者不满十八岁,牙齿上多有茶垢,死者应当是个?喜欢喝茶的人,右侧磨损更为严重,他平日里应当喜欢用右边吃饭。”

虽然找到了头颅,可遗体其他部分还有残缺,戚浔一边将颅骨上的皮肉剔除一边道:“没有在地窖里看到骨头,应该是所有带骨头的部分都被?他抛尸了,地窖里血腥重,应该是在底下分尸,那只?血糊糊的木桶,便是用来提着尸块去烹煮的,屋子里的地板打?扫的十分干净,必定是上下之时在外面留了血迹。”

说道此处,她眉头一皱,“死因找到了。”

头颅腐烂,头顶的发丝已脱落许多,戚浔将腐肉剔干净之后,便能看到完整的颅骨,此刻,后脑方向的颅骨有一处明显的凹陷。

戚浔接着道:“是被?带有棱角的硬物?打?击所致,从?颅骨和凹裂程度来看,凶手?力道极大,只?砸了一下便已令死者致命。”

她想起来带回来的那把斧头,斧头生了铁锈,刃口也颇多卷曲,戚浔用斧头背放在颅骨之上做了对比,“从?骨裂的大小来看,凶手?很可能是用这把斧头袭击了死者,这般损伤会令死者颅内快速出血,用不到一刻钟便会彻底断气,他将人拖进地窖后开始分尸。”

她又去看拿回来的菜刀,“至于分尸,凶手?应该将斧头和菜刀都用了上,他在药铺当过多年学徒,知道人体骨骼脉络,多从?关节下手?,除了腿骨和胸骨之外,几乎没有太多生砍,否则这斧头和菜刀只?怕不够用。”

“至于烹尸,卑职猜,是他分尸的时候看到血流的太多了,害怕抛尸的时候露出破绽,所以想到了烹尸之策。”

如今凶器、死因,以及凶手?的作案手?法都确定了,戚浔总算松了口气,没多时李廉归来,对着二人道:“去长福戏楼问了,说当日康槐安离开的时候,就是穿着这件袍子,可以笃定这位死者的身份就是康槐安了!”傅玦又将适才戚浔所验告诉李廉,“派人去长福戏楼再确定一番,如今该查的都查清楚了,却还是不知刘元如何和康槐安搭上话?的,这一点,恐怕要让他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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