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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淡的天, 密密的雨幕, 苍郁的无边树林, 泥泞的水洼。
冒着雨幕, 一支扶老携幼,背着包裹的大队伍, 艰难地往前一点点蠕动着。
一群样式略为老旧的, ,一张张年轻苍白的脸颊,穿着疑似军装制服的青年们,抹了一把身上混着雨水的汗水, 在两侧护送队伍, 帮忙背着老人, 抱着孩子,帮扶妇女,用自己的身躯和衣裳, 替病人遮挡风雨。
一位瘸腿的老妇人,却连忙探出身子,把自己的头巾取下, 替一位陌生的年轻人擦着雨水:“儿子,儿子,你擦擦。”
那位年轻人说:“妈妈, 你小心一点儿。”
一位少女则走到另一位青年身旁,踮起脚尖,撑开伞。
青年正背着一位老人, 雨衣盖在老人身上。
他自己浑身都湿透了。
于是,少女的伞,就高高撑在青年头顶。
她自己身上湿漉漉的。
青年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她在泥泞里,高高地举着自己的手臂,很吃力。
“你去休息吧。”青年说,“娜塔莎。”
雨水顺着娜塔莎长着雀斑的脸蛋往下滴。她说:“哥哥,我不累。我没有背着一个人,你比我累。”
青年吃惊地看着她,他背上的老人忽然问:“这是你妹妹吗,孩子?让她撑吧,让她撑吧。我们也不是、不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娜塔莎抢在青年前,说:“是的,哥哥,难道你看不起我?”
青年摇摇头,苍白的脸颊上微露迟疑,终于没有再劝。
娜塔莎便快乐地笑了,露出一对儿酒窝,风雨里,她一边撑着伞,一边轻轻地哼唱起了一首歌,“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喀秋莎站在那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喀秋莎站在那竣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明媚的春光。”
唱着唱着,过于年轻而没有受过教育的女孩忘词了。
老人便咳嗽着笑了,在青年背上,接着唱了起来:
“姑娘唱着美妙的歌曲,她在歌唱草原的雄鹰;她在歌唱心爱的人儿,她还藏着爱人的书信。
她在歌唱心爱的人儿,她还藏着爱人的书信......”
开始,一老一少,声音微弱。
慢慢地,茫茫的雨里,也一声、两声地响起了歌声,渐渐地,队伍里唱“喀秋莎”的声音汇聚在一起,远远地传了出去。
歌声穿过重重雨幕,天地间淅淅沥沥的声音里,响起了一道响亮的“嘟——”,两道耀目的光,穿过了雨,穿过了昏暗的林子。
“卡车来了!”
卡车上插着一面红旗,卡车上跳下了一位战士,他冲着队伍挥手:“前面的小城,我们打下来了,归我们了。来,上卡车——”
老弱妇孺上了带蓬的卡车,瘸腿的老妇人上了车,忽然惶惶然地转了一圈:“我儿子呢?他怎么没有上车?他怎么没有上车?”
一位老大爷说:“大姐,你糊涂了。那不是你儿子们吗?”
老妇人看到了前面开卡车的一身绿军装,一颗红星星,她松了一口气,咧开嘴笑了,坐了下来。
少女娜塔莎则拉着她撑伞的战士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却把帽子放在她手里,只摆摆手,笑着说:“这是我的名字。再见了,妹妹。”
就匆匆地跑去,帮战友一起扶别的居民上车了。
娜塔莎抚摸着这顶帽子上的红星星,一遍又一遍地用指头摸。
......
送走了一辆安置居民的卡车,很快,雨也停了。
“咦?”其中一位布尔什维克,忽然摸到了自己胸前的口袋里,被塞了一张被油布包着,小心叠好的信。
战士们全围了过来,听这位叫保尔.柯察金的战友,读这一封笔迹歪歪扭扭的信:
“亲爱的哥哥们,
我先得告诉你们,你们糊涂得很,而人们狡猾得很。
那位瘸腿的老妈妈,我认得她,她经常躺在帐篷发霉的床上喊着儿子,可是,她的儿子总也不来。
我们知道,她的儿子永远也回不来了。她的儿子,抛下了她,跑去给寡头做打手,死在了一次火并里。你们冒着危险,将她从被树木压垮的帐篷中背出来,她就说:‘我儿子回来啦’。
你们就依从她的意见,总是管她叫‘妈妈’。
你们保准以为她老糊涂了,不认得人了,对不对?
我可知道,她是认得人的,我有一次看到过,她有一张照片,就是她儿子的模样。她多狡猾呀,她偷偷地把这张照片烧掉了。一个劲地管你们叫“孩子”,她只是认得了她‘儿子’戴着一颗红星星的帽子,于是,她有了许多儿子。
你们想问我吗?我可不叫娜塔莎,这个名字太多女孩子叫啦。
不过,既然你们把我的的名字记成了娜塔莎,那以后,我就是娜塔莎了。
你们可别觉得我撒谎,虽然我不叫娜塔莎,但我确实是有哥哥的。
我们从小一块长大,只有我们。(我们读了几年书,妈妈爸爸就冻死了,也许是冻死的吧,反正第二天农场主宣布我家的地,是归他们了。)一次春天,我饿得直哭,哥哥就去大农场里拿——好吧,这个词不太好听。不过,我想就‘拿’那么两块,即使是——‘偷’,他被丢回家的时候,怀里也不过死死地攥着两颗土豆。
才两颗土豆,也犯不着用拖拉机碾他。哥哥被埋在土里了,我才十二岁,我能做什么?我总得活着。
反正,不是个光彩的事,但是,总算我还是个女孩子,他们从我身上爬起来的时候,总会给我一点粮食。”写到这里,似乎信的主人的眼泪打湿了纸张,她隔了一行,才重新歪歪斜斜地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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