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第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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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雨城哑声道：“莫上将,你想起来了吗？”

统帅愣愣地站着，不发一言。那对无机质的漆黑眼珠，竟然露出了几分茫然失措的神色。

“当你凝望深渊,深渊也在凝望你。屠龙的勇者，须当心自己不要成为恶龙。”傅雨城勉强咽下喉头的一阵腥热，低声道，“或许，杜月衡送给?你这?本书，是出于偶然；又或许,他是真的很了解你。你和荣谦闹翻之后，他担心你会做出傻事,就送了你这?本《善恶的彼岸》……可惜，事情还是走向了最糟糕的发展。”

那位英俊温柔而冷漠无情的统帅，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他单手撑住旁边的控制面板,才勉强站住了。

统帅低低喘息了几口?，缓缓闭上了眼睛。

大量零碎的画面,如同涨潮的海水一般,漫漫涌入了他的脑海。

……

自己苦苦劝说着好友：“阿谦,你忘了我们?考上军校的那一天,曾经宣过的誓言吗？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守护人类，守护地球，守护戴森云。你如今推翻联合政府，建立中央帝国……你这?是在与全人类为敌。你会身败名裂的,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明白吗？”

好友抬起眼皮，冷冷道：“莫寒川，你的话太多了。念在曾经的情谊份上,你这?一次的冒犯，朕不计较。你退下吧。”

而一旁的杜月衡，只是垂眸不语。

……

“杜月衡死了……是被活活打死的。荣谦，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自己抱着半截残破的尸体?，跌跪在高高的台阶下，“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杜月衡真是瞎了眼，还一直帮着你……”

荣谦垂眸望着他，墨绿色的眼睛里面，一点感情也没有：“他求仁得仁。”

……

后来，自己集合了许多势力?，试图推翻荣谦的铁腕统治，可惜功败垂成……再后来，荣谦剥夺了自己的精神力?，将自己流放地球……

“寒川，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荣谦站在飞船囚室窗外，轻声道。

而后，他又自嘲一般摇了摇头：“其实，就算你一直不明白，也没关系了。”

从那以后，自己再也没有见?过他。

……

记忆中的画面，凌乱而纷碎……似乎还有很多重要的东西，在记忆的水面之下，浮浮沉沉，晦暗不明。

……

过了许久许久，莫寒川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似乎终于想通了一些什?么，漆黑的眼睛一片空空荡荡：“阿谦那么做，是为了对付美杜莎，为了保全人类……他从来就没有变过。”

他的声音很轻：“变的人，是我。”

傅雨城趴在地上，低低咳了几声，没有说话。失血和剧痛，让他的状态非常差。

“你走吧。”莫寒川忽然道。

傅雨城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捂着血肉模糊的肩膀，静静看?着这?位三级文明的统帅，忽然道：“莫上将，你拥有控制时间的能力?，为什?么没有用那种能力?对付我？”

莫寒川抬眼看?向他，眼神忽然恍惚了一下。

“或许，因为你……很像某个人吧。”

傅雨城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深究，转身走上了飞行器。

当飞行器离开美杜莎旗舰的时候，那束巨大的蓝色能量柱已经不见?了。

此?时此?刻，那艘庞大的旗舰，和它?附近的十?一艘星舰，安静地漂浮在空旷的宇宙中，显得那么孤独，那么渺小。

它?们?如同秋日?零落的树叶，某一天离开了自己的母亲，就再也回不去?了。

飞行器滑行了一段距离，深邃墨蓝的星空，忽然狠狠亮了一瞬。

那种极其明亮的颜色，几乎照亮了整个太阳系。

傅雨城没有回头。

他知道，那是“落叶”自我湮灭的光芒。

黄昏带和泰坦星上的人们?，都呆呆地望着头顶明亮无比的苍穹……而工业区的亿万人类，则万众寂然地看?着虚拟屏幕上的转播。

“妈妈，那是什?么？好亮啊！”

“美杜莎……消失了？”

“怎么回事？”

“不知道……是我们?的人做的？”

亿万的人类都看?到了，巨大的美杜莎舰群，在那明亮的湮灭瞬间之后，已经不复存在。

化为了原子尘埃，漂浮在茫茫宇宙之中。

戴森云生?态区上的大片冰幕，还在不停地融化着……所有的生?态区，都笼罩在一片轻烟般的缥缈烟雨中。

人类在这?蒙蒙的雨雾之中，迎来了新的篇章。

……

白漠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他望着雪白的病房天花板，只觉得疲倦到了骨髓，几乎连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一下。

他似乎听见?了什?么响动，十?分费力?地侧过头。那人坐在床边，正?低头笨拙地削着苹果，肩膀上裹着雪白的纱布。

白漠看?着对方，心中渐渐漫起了一片平静喜悦：“雨哥。”

那人抬起头，漆黑中微带墨绿的眼睛眯了眯，露出一副十?分诧异的表情：“雨哥？你是在叫我的曾祖父傅雨城吗？他和我长得挺像的。对了，你已经睡了一百多年了，刚刚从休眠仓里挪进病房。”

白漠静静地看?着对方，他自然知道，这?人又在逗自己了。只是，他不再像过去?那样羞恼，反而觉得胸口?一片酸软温暖。

傅雨城挑了挑眉毛：“怎么？你不相信？”

白漠心中忽然一动，装作陡然明白过来的样子，身子剧烈颤抖起来：“你，你说什?么？我已经睡了一百多年？我，我……”

对方微微一呆，随后果然急了，一把丢下手里的水果刀和苹果，牢牢地扶住自己，同时一叠连声道：“唉，你怎么了？我逗你玩儿的！医生?，医生?呢？不是说了，他只是精神力?透支过度吗？！”

白漠忍了片刻，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咳咳，雨哥，你竟然也会上当。”

傅雨城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这?小子玩儿了。

他简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嘿，白漠你这?小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狡猾了？”

“跟你学的。”白漠把下巴搁在对方肩膀上，轻轻蹭了蹭。

两人安静地抱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吻在了一起，极尽温柔地唇舌交缠。

“咳咳。”门口?的姚宁，尴尬地咳了一声。

忘我纠缠的两人，陡然回过神来。

白漠一张雪白的脸微微透粉，傅雨城也气喘吁吁地坐直了身子，骂道：“姚宁，你倒是敲一敲门啊！”

姚宁不由得有些委屈：“我敲了好几次门，你们?……你们?在忙，没有听见?。内阁的欧阳阁老和陈阁老，他们?来探病了。”

“那帮老古董，不是一天到晚骂我们?昏君佞幸来着，怎么忽然开明起来？”傅雨城翻了个老大的白眼，无奈地理?了理?凌乱的衣衫的头发，“行了，让他们?进来吧。”

……

十?年后，2412年。

经过美杜莎危机之后，这?十?年间，人类社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戴森云、黄昏带、泰坦星彼此?之间，恢复了正?常的商贸往来和民间交流，逐渐重新融合；生?态区和工业区的藩篱被打破，人们?可以自由地迁徙居住；政府将以往用于新建戴森云、维护“光之塔”的费用，大量投入了教育、医疗、科研、环保等行业……

劫后余生?的人类社会，一片欣欣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