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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君?”
一处庭院里,捧着药碗的侍女为难地跪在廊下,语气有些奇怪的怜悯与散漫:“再不喝药的话,药就要凉了。”
“我不要喝。”
昏暗的室内,躺在榻上的那个孩子低声说:“你退下吧。”
那是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孩子,剪着乖巧的公主切发型,穿着色调沉闷的黑色浴衣,上面用白线绣了白鹤,绿线绣了松树。寻常的孩子固然不应该穿成这个样子,但是假如说这个孩子体弱多病,而他的家人迫切地希望他能够病情好转的话,那么穿着这样的衣服也是情有可原的——无论是白鹤还是绿松都是长寿的象征。
榻边点着一盏精致的花灯,里头的烛火幽幽地燃着,就像是躺在榻上的孩子飘摇的生命之火一样不停缓缓摇曳着,好似忽然之间就会没有预兆地熄灭一般。
“还是喝药吧,姬君,要不然的话,身体是不会好起来的。”
那侍女又劝了几句,而厢房里则传出来了一些细弱的咳嗽声。
“姬君?”侍女连着唤了好几声,最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拉开了厢房的障子门:“就算是姬君不喜欢苦味,家主大人也已经给姬君准备了很甜美的蜜饯了,不要再拒绝了,这样的话会让人很难做的。”
这样的话固然是对的,但是如果说这是一个寻常侍女对家主的女儿这么说的话,多少有一点太过于没有分寸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躺在厢房里面榻上那个被称为“姬君”的孩子并没有说什么不满的话,他只是平静地躺在那里,眼睛微微斜过来了一点,没有任何感情一般看着侍女向前膝行了两步,做出谦卑的样子把盛放着药碗,一小碟子蜜饯,以及用以艺术装饰性的紫藤花的托盘悄无声息地放置在了地上。
“真的会让大家难做吗?”
他轻声问。
那是一个男孩子的声音,正和他糟糕的身体一样有些虚弱,让人有些心颤。
“是的啊。”
侍女其实每天最喜欢的时间就是来给“姬君”送药的时候,因为这位姬君实在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虽然和小孩子一样不喜欢吃药,但是只要说出类似于“好为难啊”这样的话,他就会立刻配合大家的行为。
她看着孩童艰难地坐起来,伸手想要端起药碗,但是似乎是由于没有任何力气而失败了。于是他便拿起勺子,慢慢地把白瓷碗里乌黑的药汁一口接着一口饮尽。
侍女看着看着,心思就跑到了别的地方去——听说这位姬君无论是哪里都十分金贵,就连喝药的碗都相当地珍惜罕见,听说是从唐土那边传过来的从官窑里烧制出来的纯净的白瓷。这是这一回来给姬君治病的医师的要求——他坚定地认为,白瓷是纯净的,用白瓷装过的药汁可以拔除姬君身体里的病鬼。
不过姬君的身体还是极其的不好,大概白瓷并没有这种作用吧。侍女又想:但是,白瓷真的是很漂亮啊。
当想到这里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想到与自己一直住一个屋子的小织在前几天得了二公子的青眼,成为侍妾住到大屋子里去了,听说她现在也成为了可以用上白瓷的人。
要是自己也能够和小织一样美丽,被公子看上就好了——正在她做着这种美梦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呛咳声,叫她忽然地便从不实的幻梦当中猝然醒过来。
但是当她看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这个病弱的孩子已经停止了咳嗽。他的脸颊就像是从天上飘落下来的雪一样洁白而脆弱。而在此时他两颊现出五月里晚开了的樱花一样的绯红,真的宛若女孩子。
“不用担心。”
似乎是发现这个侍女有些恐惧被责罚,紫藤姬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我不喜欢甜的东西,你把蜜饯拿走吃吧。”
“姬君真的不要吗?”
这个侍女有些惊喜:“很甜的……真的很甜的,我小时候在家乡吃的杏子闻起来都没有这些蜜饯甜……”
紫藤姬于是看着她。
这是一个面生的侍女,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她和小织似乎并不一样,从刚才到现在已经和他说了很多的话——他对这种作为倾听者的感觉有些新奇:“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雾。”
阿雾的确是新到府里来服饰的侍女,她还年轻,十三四岁,是那种喜欢叽叽喳喳的年纪:“就是我出生的那一天,门外面的雾气很大,我阿娘说阿爹请来接生的婆子在雾里迷路了,她还没有到家里,我就已经出生了,所以就给我起名字叫阿雾啦。”
“我第一次见到你。”
紫藤姬点了点头,把蜜饯往阿雾的身边推了推:“你吃吧,我不喜欢。”
蜜饯的确是甜,然而甜完之后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的,只能听见外面风刮过去时紫藤花不断发出细碎乱响的声音。
紫藤姬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喜欢。他不明白什么是不喜欢,但是已经感受得到这种感情了——好寂寞啊,好寂寞啊,寂寞到了能够躺在这里透过窗子看着外面有一只蜜蜂飞进了紫藤花间都会感到开心的地步。但是为什么阿雾喜欢呢?蜜饯这种会给人带来痛苦的感觉的东西,为什么她这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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