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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亦无异议,一行人走不多远,便到了清安宫——这本来?就是清宁宫隔断出来?的地儿,两宫的距离,可用鸡犬之声相闻形容。
“本来?还想?问她的,明日要不要一道过去?仁寿宫。”太后道,“听说老娘娘又病了,我们三人也该过去?问个好。”
“怎么又病了?”徐循一皱眉,“今日我打发孙嬷嬷过去?请安,倒没听提起。”
“就是晚饭后刚过来?传的话。”太后道,“说是下午就不舒服,吃过晚饭,又吐了,应该是换季感了风寒。”
年?纪大了,即使是小病都可能绵延成大病,虽然在宫廷完善的医药条件下,就此?不治的可能性很小,不过老人家这一年?来?小病小痛的次数着实不少,也令人担心她的身体。徐循道,“那是该过去?看看的,胡姐姐又无事,问不问都一样,应当也能一起过去?。”
说着又叹道,“这几年?,宫里丧事真密,总是少了几分人气——去?年?敬太妃没了以后,我就有所感觉,总觉得宫里有些?阴森,老娘娘年?老体虚,怕是受不了这阴气,是以才常常有个病痛。”
太后倒不以为然,“老娘娘那是管事辛苦吧?虽说是有大事才出面,但?哪能全都放手?密切监视朝廷,三不五时地问一问、敲打敲打,总也是要的。呈上来?请盖印的诏书,怎么也得看一看……她都多大岁数了,哪还禁得住这样折腾,这么长年?累月的支撑着,不病才怪了。”
这一说也是,徐循想?到自己?管宫时候的辛苦,不禁又有些?同情,又有些?庆幸:不论是管宫也好,听政也罢,这种事现在终于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了。至于旁人要怎么赶鸭子上架,那终究是旁人的问题,也不必她来?操心。
太后似是看出了她的思绪,她有些?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也不必幸灾乐祸的,老娘娘一时也还推不到我头?上……她要舍得放权,去?年?发烧那一次,也就放了,那回都没提,不到支持不住时,也是断断不会放手的。”
太后看人眉眼?、揣测人心的功夫,真是一绝,更兼如?今词锋犀利,在她跟前,简直是容不得有一丝做作。徐循微笑道,“我一句话还没说呢,娘娘倒是说了一长串。”
她也没有装傻,顿了顿,又道,“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去?年?病程拖了一个月,我看老娘娘元气消耗得厉害,行事越发是有些?力不从心了。只?怕这一次病下去?,未必能轻易起来?,国不能一日无主,十?天半个月还好,拖到一个月以上,不交给您,还交给谁?我看,您还是得做好接权的准备。”
她所说的并无虚假,太后也叹了口气,不和徐循斗嘴了。
“现在内阁是硬气得很,”她说了实话,“根本就不把内廷放在眼?里,这些?事,我又不懂,就是想?挑刺都挑不出来?,就光拿着章往诏书上盖罢了,这个虚热闹,我是不在乎,老娘娘自己?能担起来?不推给我,那是最好。”
经过欲立襄王一事,内廷威严大减,太后又主动割让了大部分权力,如?今内阁三人,内部如?何?还不好说,对外?就是一块铁板,谁都撬不开——尤其对内廷,更是联合了诸部大臣,在许多事上都是众口一词,毫无内廷发表意见的余地。太后有此?看法,并不奇怪,徐循道,“其实无非也就是盖章罢了,你既然不懂,那就送进来?什么盖什么,若是出了差错,丢脸的又不是你,自然是内阁。看不懂,不看不就是了?”
如?此?不负责任的评论,自然惹来?太后的白眼?,两人议论了几句,见天色渐晚了,将至二更,也就散去?。第二日起来?,三人又结伴去?仁寿宫探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果然是感了时气,受风寒,发了低烧,且有轻微腹泻。这等小病,也不必太兴师动众,孩子们都是如?常上课,三人围着说了几句话,见太后有些?倦意,徐循和太后便即出来?,留下静慈仙师照看老娘娘——她和太皇太后情谊深厚,如?同母女,由?她来?照看,太皇太后也最自在。
刚出了内院门,便见迎面行来?一名内侍,徐循原也不在意,太后和她出行,沿路从人,见到车驾都要远远跪下,更遑论是见了人?只?见他多看了自己?一眼?,方才行下礼去?,不禁是心中一动,便运足了目力,将他上下打量——只?是此?人跪伏着,她实在也很难从个背影上看出什么来?。
等走到了近处,徐循心中怀疑已盛,却仍不敢十?分肯定,索性便扬声问道,“什么人跪在那里?”
“东厂柳知恩,见过太后娘娘、太妃娘娘。”那人应声给两人行礼磕了头?,方才半直起腰,和声回话。
太后可能是早认出他来?了,也不吃惊,亦是住了脚道,“你来?可是有事?老娘娘正不舒服,若无大事,请个安就回去?吧,别扰了她休息。”
柳知恩连忙称是,“亦无甚大事,只?是过来?回些?琐务。既如?此?,奴婢便遥遥请个安就回转了。”
他执掌的东厂,已经是内廷最后一块地盘,所受重视非同小可,肯定无事都要进来?请安,徐循点了点头?,也赞道,“倒是你殷勤仔细,听说你进了东厂,我心里也很为你高兴,日后可要好生用心服侍老娘娘、大郎才好。”
她是一派标准的旧主口吻,柳知恩回得也中规中矩,“奴婢必定肝脑涂地,以报几代主子深恩。”
“娘娘,无事吩咐,便回去?吧?”徐循问了一句,见太后点头?,便和她相视一笑,经过犹自跪着的柳知恩,出了院门。
直到上了宫辇,放下了帘子,徐循往身后一靠,她才是放任自己?露出了少少感慨:十?年?未见,竟是对面不识了。要不是多看了一眼?,只?怕就那样经过,她都根本不知道柳知恩就跪在几丈远的地方。
看来?,他和太后的关系也处得不错,同太皇太后更是不必说了,即使两宫早有默契,若太皇太后不够满意,认定柳知恩能力不足的话,他也不可能登上东厂厂公?的位置。——她每每想?起柳知恩,心里总觉得愧疚不安,感到自己?仿佛是耽误了他的前程,今日弯弯绕绕,倒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还要比他的同辈更快地登上权力顶峰——却也是因为她的缘故。
也许,时至今日,这份惦念,也可以真正放下了……
想?到往事,徐循唇角,不禁露出了一点自嘲的笑意——若是自己?真能这么想?,那便好了。
被太皇太后的病这么一打岔,徐循一时也腾不出时间,召柳知恩进来?回话。概因太皇太后的病情,果然不幸被她严重,痊愈得实在比较缓慢,拖延了半个多月,也还是时常腹泻,到晚低烧。一群太医开的方子,吃了也不过是勉强改善,终不能根治。太后没奈何?,只?好日日往仁寿宫跑,一面是侍疾,一面,也是要代太后盖章看奏疏,并管理一些?闲杂宫务。
她都过去?了,徐循和仙师还能闲着吗?不免也得日日都过去?打转,就算太皇太后白日里一般都在睡觉,她俩也得过去?干坐着。这么着又闹了大半个月,太皇太后病情总算转好,众人方才能够回复原本的生活步调。太后要苦逼一点,虽然回清宁宫常驻了,但?三两日也还是要过去?盖盖章,而且本来?归太皇太后管着的一些?事,现在她自然也是责无旁贷了。
柳知恩便是在这么一个午后,登门来?给徐循请安的。按他自己?所说,到了清宁宫问过太后的好,想?起旧主就在附近,自然也要过来?走动走动,问问徐循的好。
——也别怪他这么谨慎小心地避嫌疑,概因这妃嫔手下使过的心腹,去?东厂做了厂督,其实是很犯忌讳的一件事。往大了说,甚至是徐循祸乱朝政的证据,当然在太后来?看,此?事可能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柳知恩已经调离多年?,原本也没服侍多久。但?太皇太后是深知柳知恩调离原委的,若两人还走得较近,那不论对徐循的名声,还是对柳知恩自己?的前程,都有极大的妨碍。
不过,话虽如?此?,可看着堂下给自己?行礼的柳知恩,徐循依然觉得有些?荒谬:他们两人之间,本来?也从没有过什么阴私、阴谋,就是皇帝,也从未说过柳知恩什么不是,更承认了他也算是自己?的忠仆。现在他都去?了,且还是他叫柳知恩上京的,明显就是为了给她日后铺路,可就是这么样坦荡荡的关系,分明不论太后还是太皇太后,都没太当回事,见个面也还是要再三小心,真不知是在躲谁的猜疑。
“柳公?公?快请起来?吧,”柳知恩客气,她也客气,“来?人——赐座。”
柳知恩不敢坐,他再三逊谢,“在娘娘跟前,哪有奴婢坐的地方?”
徐循也觉得屋内拘束,柳知恩不自在,她也不自在,她索性就势起身,“也罢,屋内闷热,便去?后园走走吧。”
清安宫也有个小小的后花园,里头?绑了个秋千,供点点、壮儿无事蹬上去?取乐。园内一角,支起了架子,使爬山虎来?回盘绕,又种了有几株葡萄,这时节已经结了果,藤叶纠缠,在夏日是避暑的好去?处。徐循带了柳知恩同韩女史?,一路漫步过来?,便在爬山虎架下坐了,韩女史?知趣,借口端茶,远远地避了开去?。
她同柳知恩,一站一坐,两人一时,谁都没有说话,徐循只?觉得尴尬的气氛,好似小虫子在脖子上一扭一扭,她看了看柳知恩,不知如?何?,忽然又想?起了章皇帝,心中更泛起了一阵酸楚,怔了一会,方才问道,“听说你在东厂干得还不错……”
“多承冯师叔照顾。”柳知恩沉稳地回道,“未起什么风浪。”
“那就好。”徐循轻轻地长出了一口气,终是说了实话,“你若在东厂不安其位,我心里就更觉得对不住你了。昔日便是因为我,你才去?了南京,好容易在南京安顿下来?了,又因为我,被大哥拉扯来?了东厂——偏偏还又这么不赶巧,闹得是两头?不落地……”
“奴婢在南京司礼监,本也没什么事做。”柳知恩微微一笑,“奴婢虽是阉人,却也有些?做事业的雄心,又得章皇帝恩典,有份跟随干爹出海,经过了海上的风浪,早已觉得南京司礼监事情太少,能入东厂,是奴婢的福分才对。这是娘娘对奴婢的提携,又何?曾有对不住一说呢?”
还是这么会说话,皇帝莫名其妙地把他打发出去?,又莫名其妙地把他拉扯进来?,在柳知恩口中,倒变成了皇帝的恩典,自己?的提携。
徐循唇边,也不禁浮现少许笑意,久别的生疏,似乎也随着柳知恩的圆滑慢慢地消散了开去?,她道,“话不能这样说,柳知恩你是明白我的,当年?的事……我便觉得很对不住你,是我自己?任性,却连累了你。”
“这是奴婢份内事。”柳知恩自然地道,“娘娘待奴婢恩重,奴婢也当报偿娘娘的情谊,再说,奴婢做出此?事,也有十?足把握,皇爷不会降罪于奴婢,娘娘又何?须耿耿于怀呢?说句大话,皇爷慈悲,娘娘也许还未必懂得,可奴婢是早明白的,若是自忖必死,奴婢只?怕也未必会那么做了。总是仗着对皇爷还有几分了解,料得皇爷性格,必能取中奴婢的一片忠孝之义,即使有罚,也是小惩大诫,只?怕今后还因此?多看重奴婢几分,这才行险一搏,果然,非如?此?,奴婢怕还不能高升入南京司礼监,倒是因祸得福,得了提拔——说来?,还未请娘娘恕了奴婢的罪过呢,奴婢窃听在先,擅自行事在后,借娘娘落难,成就了自己?的晋身之阶,实是心存利用之意——”
说着,他便又要跪下,徐循连忙喝住,她有些?无奈,“你又何?须如?此??”
柳知恩的说法,让她也有了几分动摇——也不是说柳知恩的那点屁话,能让她相信,只?是……在这件事上,柳知恩不愿她领情的态度,已经是表达得很强烈了,徐循也不知自己?再执着下去?,又能坚持出个什么结果来?。难道还要迫着柳知恩承认他为了救她不顾性命,她才能满意?实则即使是如?今的情谊,她已经无法报偿,若是柳知恩当时真的做到了生死不顾的地步,她该如?何?来?还这个情分?
俗话说,疑心生暗鬼,她和柳知恩,本来?便是坦坦荡荡,毫无见不得人的地方,偏因为皇帝影影绰绰的疑心,到今日两人都有些?不自在,她强作无事,柳知恩又要勉强撇清,仿佛他们间曾有过什么山盟海誓,已经背着人互许终身,结做对食似的。徐循想?想?,也觉得可笑——虽说在文皇帝后宫里,不受宠的妃嫔,和宦官结对食的也不在少数,也许焦昭仪、曹宝林也有一两个相好的内侍,但?那都是不得宠的妃嫔,才有的事,她徐循进宫以后,十?多年?风风雨雨到了现在,就算有诸多坎坷,可也从未缺过宠爱,若是这样还能对旁人起了心思,那她成什么了?那,她还对得起章皇帝么?
至于柳知恩,他曾说过自己?自幼净身,毫无邪念,从未有过男女之思,更不愿寻菜户。她徐循也不是什么千娇百媚的倾国美女,若是自以为能让一个宦官也动了情欲之念,那也未免是太自作多情了……这完全是章皇帝自己?捕风捉影,有了些?异样的猜疑罢了,她和柳知恩的确可说是主仆相得,可要说有什么别的,那也太没谱了。
不错,她在心中告诉自己?:如?此?推论,极为合理,事情定是如?此?不假。柳知恩和她分明没什么,不过是碍于章皇帝,才找不到相处的分寸。她怕他误会,只?怕柳知恩更怕她误会什么,是以虽然主动请见,但?表现得却又如?此?小心避讳,谨慎异常。——一定是如?此?,并不会假的。
找到了症结所在,徐循便从容一些?了,她没有再追问柳知恩当时的心态,只?是说道,“虽说你有极大把握,但?终究也是为了救我,才触怒大哥,被打发去?了南京。我能有今日,甚至能和大哥和好,都是你的功劳——不过,当日的事情,大哥也没说得详细,我亦是毫不知情,也没能送点程仪,表表心意,心里总觉得对你这功臣,很是亏欠。”
柳知恩一拱手,神色也放松了少许,“娘娘这也太客气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您要是送了东西,只?怕更于奴婢不利了。”
和柳知恩说话,便是如?此?,徐循刚露出个意思,他就把话头?给接上了。徐循欣然一笑,也就顺着柳知恩的铺垫,将两人间的疙瘩挑开了。“是,你毕竟犯了大忌讳,说来?总算有些?逾矩,大哥打发你去?南京,让你多历练几年?,再行重用,已是极宽松——多少也是看在我面子上。我若还送这送那,只?怕会提醒了大哥你的错处,于你的前程更是不好,你心里明白,未曾看我凉薄,那我也就安心了。”
顿了顿,她又画蛇添足般加了一句,“如?今事情已经过去?,这些?年?来?,我能和大哥情投意合,全赖的是你当时的搭救,这个情分,你不能再推辞了,须得让我欠下。”
话说到这份上,柳知恩的肩膀也松弛了下来?,他第一次露出了宽慰的笑脸,肩膀也松弛了下来?,“娘娘待奴婢恩重,奴婢待娘娘也当如?此?,主仆之情,长留心中,又何?须谈什么情分不情分。”
他转移了话题,“搬到西宫也有一年?了,娘娘素日起居可还惬意?诸项供给,都还丰盛吧?”
挑开了这个话题,把误会澄清了,徐循也安心得多,她微微一笑,由?衷道,“都赖你的照拂。”
“是娘娘有人缘。”柳知恩摇了摇头?,“奴婢未曾过问什么。”
“有你在东厂,就已经足够了,还要亲自过问,已经是落了下乘。”徐循并不吃柳知恩这一套,她心知肚明:如?今,算是她在依靠柳知恩的照顾了。虽说章皇帝未曾做出后续安排,便已经撒手人寰,但?想?来?,眼?下的局面,和他料想?中的,也许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说到章皇帝,总有一件事是绕不过去?的——柳知恩一定是说了什么,又或者做了什么,才让章皇帝肯定,十?多年?后,他还会忠心耿耿地照拂着她徐循……
只?是柳知恩本人,对此?话题似乎有几分回避,甚而编出了那么一套瞎话来?糊弄她。徐循也不好再问什么了,反正柳知恩为了忠心,都愿豪赌一把了,不论会否有生命危险,他总是把自己?的富贵前程押了上去?,就算只?看这一点,章皇帝对他的人品信任有加,也是很自然的事。她又何?必再寻根究底,又把气氛给闹僵?人家不愿说,也可能有很多理由?,也许是当时章皇帝的态度有些?不客气,也许是柳知恩为了求生又糊弄了皇帝,也许根本什么都没发生,柳知恩就是糊里糊涂地被打发去?了南京,一切都是章皇帝自己?的决定,反正,一切,都已有了一个很合理的解释,她又何?须再多问什么?
“你是东厂厂公?,平日公?务繁忙,也不便和我们内宫女眷混在一块,”她又道,“日后见面的机会,也许亦不会太多,今日能把话说开了,我也少了一桩心事,我知道,眼?下我是没什么能报偿你的地方了,这恩情,要报答的机会也不多……”
“娘娘要这样说,奴婢以后还不敢登门了。”柳知恩便板起脸来?,“奴婢服侍过娘娘,便一辈子都是娘娘的下人,难道如?今有了些?权柄,娘娘还不许我进门了,怕我小人得志、富贵骄人不成?”
徐循不由?失笑,“你——富贵骄人?你是这样的人吗?”
柳知恩也微微一笑,“这可难说的,也许娘娘就是这样想?我的呢?”
两人相视一笑,多年?不见的生疏,复杂前情带来?的尴尬,似乎都随着这一笑,这一个笑话,渐渐地消散了开来?。柳知恩往左右一看,便略微压低了声音,低声道,“奴婢今次进宫来?请安,其实,亦是带着疑问来?的——您也知道,奴婢离宫多年?,昔年?的同僚,如?今不是高升,就是去?了外?地,在宫里,已经没有多少人脉了。”
柳知恩其人,必定不会小题大做、无的放矢,他说是有疑问,这必定就是真的疑问,徐循不禁跟着他的说话点了点头?,早已经听得入神了。“不错,在这宫里,你已没有多少熟人了。——可是东厂的眼?线,也有些?不敷使用了?”
“那倒不是……”柳知恩又犹豫了一下,方才问道,“不知娘娘对王振此?人,又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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