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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璧走到?周锦堂跟前,还未立定,他忽然站起,高大挺阔的身躯如?一座小山,在她?身前投落下一片阴影。
她?惊慌抬头,与他四目相对?,不自禁地想要后退。
周锦堂察觉到?她?的意图,伸手不轻不重地扣住她?的手腕,将人往前轻轻一带,迫她?一个趔趄向前数步。
陈璧身子歪倒,脑袋撞上他的胸膛,身不由己地伏在他胸前。
他一只手扣着人,另只手落在她?的脖颈。
陈璧仍有些呆呆的,不知?眼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只手缓缓上移,握住了她?的脖子。
她?吓得红了眼睛,脸色也苍白得可怕,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周锦堂正因掌下莹润柔腻的触感,略微晃神,忽而望见她?这?一副凄惨可怜的神情,不由顿住,心念一转,当即明白过来。
这?小东西,竟是以为他要取她?性命。
他脸色微沉,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烦乱。
陈璧眼见周锦堂神色不好,愈发害怕:“将军,奴才真的知?道?错了,奴才……奴才再也不敢了。”
周锦堂冷哼道?:“老子还稀罕杀你?”
陈璧愣愣地望着他,眼里?还有点点湿意,长长的眼睫给泪意浸透,显得更为鸦青浓密,衬得双眸如?鹿眼一般深亮。
只是这?一眼,他心底那点躁意竟奇异地消散无影。
周锦堂不由自主地抬手,轻轻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星。
他的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凌厉分明,可那双黑潮涌动?的俊眸之中,竟似掺杂着几分柔意。
陈璧头一回见他如?此,有些呆住:“将军……”
这?声轻唤细弱至极,如?猫叫一般,周锦堂感觉自己的心也像是给人挠了一下,他低头,看向眼前这?个迫不得已趴自己怀里?的瘦瘦小小的人,心头巨震。
望着她?迷惑的眼神,掌中又是那么绵柔细腻的……周锦堂喉头滚动?,胸口隐约有些发烫。
他暗中提气,强压下心底的起伏,过了半晌,才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道?:“不过是想瞧瞧你有没有生喉结,怕成这?样……一看就是平素干了不少?亏心事。”
陈璧心下一跳,缩紧了脖子道?:“奴才年纪还小,哪来的喉结?”
好端端地,周锦堂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来摸她?有没有生喉结?
周锦堂瞥她?道?:“十五还算小?方才我一摸,你可真是……一星半点都没长。”
她?一听这?话,心里?更慌,只强作镇定道?:“是男人总会长的,早几年长出这?玩意儿就了不起些么!”
瞧她?这?一副据理力争、双眸圆睁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辩驳什么大道?理。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伸指点起她?下巴,迫她?仰起头,露出一截平滑秀美的脖颈。他的指尖自她?的下巴向下一滑,掠过她?脖子的正中:“就你这?样,还会长?连个影儿都没有……”
话一说完,就有些变了脸色。
眼前这?小东西半仰着头,两眼湿湿的,竟……又哭上了。
周锦堂骤然收手:“哭什么!”
陈璧低下头,睁着大大的泪眼略瞪着他,就是不说话。
他脸色冷厉,心底却一揪,感觉自己真跟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一般,竟还……生出一分莫名其妙的愧疚之情。
简直无法可想。
“不准哭,再哭就给老子滚到?外面去扎马步!”
谁知?道?这?话一出,陈璧竟给他吓得呃地打了个嗝,泪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哭得更凶,边哭还边抽抽噎噎道?:“您……都说了,只、只要……奴才下棋,赢过沈少?爷,就、就再也不……不罚、罚奴才扎马步的……”
周锦堂一噎,顿时生出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他眉头打结地盯着她?,心里?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不仅痒,还有些微的疼。
周大将军平生头一回,竟生出英雄气短之感。
他沉着个脸立在那儿,一声不响,就那样看着她?哭。
陈璧也不知?道?怎么的,原本只是想做个戏,把这?事儿囫囵过去,谁知?道?假戏真做,哭着哭着就停不下来,越哭越起劲。
她?哭了足有一刻钟,终于渐渐平息了下去,只身体还微微有些抖动?。
抬眼瞧见周锦堂皱眉望着自己,神色莫辨,她?迟疑了会儿,怯声道?:“奴才……奴才知?道?错了。”
“错哪儿了?”
“奴才不、不该冲着您乱撒泼。”
周锦堂挑眉不语,谁知?下一刻就听她?低低道?:“反正像奴才是个低贱的下人,生得半男不女,连……连喉结都没有,活该给人嘲笑。”
周锦堂听着这?话很不对?味儿,再看眼前这?人,耷拉着脑袋,垂着眼皮,小脸苍白至极,满面的黯然,真跟给他伤透了心一般。
他刚有些松缓的眉头一下子又拧了起来:“又在这?儿胡言乱语什么!”
陈璧一个瑟缩,嘴巴一扁,竟似又要落泪。
周锦堂眼皮一跳,立马伸手指着她?:“不许哭。”
她?抽搭了一下,把下巴缩了回去,双眸望着他不声响。那双乌凝的眸子,给泪水洗刷过,愈发清透可人。
周锦堂看她?这?副大受打击、自暴自弃的样子,回想自己方才的举动?,的确是……有些糟践人。
这?小东西虽说生得娘里?娘气,好歹也是个男人,想来是给他伤了自尊心。
想到?这?儿,他心底涌起一丝难言的异样。
这?个小奴才是个男人,是个与他一般无二?的……
他望着眼前这?张秀气得不像话的脸,有些僵住。
“将军,奴才的手……”
周锦堂低头,见自己竟还捉着她?的手腕,神色一变,飞快松了手。
他突然松手,陈璧没有来得及反应,胳膊高举了这?许久又很是酸麻,那手便直接往下垂落,从周锦堂下摆处蜻蜓点水似的掠过,不慎碰着了……
周锦堂的身体如?一张拉满的弓,霎时绷紧,呼吸也随之一沉。
陈璧未察觉到?自己无意中所为,只轻轻缩了手,结果一抬眼对?上周锦堂的目光,身子就猛然一抖。
他的眸子深黑,有一丝浅浅的猩红,目光灼烫得吓人,简直是要将她?生生烫穿。
她?立即屏住了呼吸,一丝气儿也不敢出。
屋内静了片刻,周锦堂声音低沉道?:“滚出去。”
陈璧半分也没有犹豫,胡乱行了个礼就仓皇逃出了屋子。
珠帘儿轻轻摇晃,蓝光莹莹,那抹纤细的身影倏然不见。
周锦堂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脸上一丝神情也无,呼吸却如?这?来回动?荡的珠帘一般紊乱……
翌日晚,周锦堂到?曹家去赴定亲宴。
一路上,陈璧都小心翼翼,别说多嘴,就是多看周锦堂一眼都不曾。
昨儿不知?因何惹得他不快,今日他瞧她?的眼光真真是跟刀子一般,既冷又烈,像是要将她?寸寸凌迟。
陈璧心惊胆战,在他身边待着,就似头顶悬着一把斧头,随时都会应声落下,在她?身上留下个碗大的疤。
马车到?曹家,周锦堂便进了大门?,陈璧松了口气,先?去安置马车和?车夫,随后就到?曹家前院别居,和?一众高门?大户的小厮们等在一处。
这?曹家的宅邸很不一般,比先?前见过的英国公府还要富丽,仅仅是看这?别居,就能瞧出一二?。
几个小厮聚在一处空等,也闲得无聊,三三两两地就说起闲天。
陈璧与这?些人都不熟,也不多话,只随意听他们扯东扯西。他们聊的无非也就是,哪一家的小姐生得最?美,哪一户的老爷院里?头姨娘最?多,或是某某公子,看着端方正派,实则暗地里?却是隔三岔五地眠花宿柳,此类云云。
“说起来,从前那个陈家老爷可不一般,旁的大老爷,但凡有他一半官品的,哪个不是拥红倚翠、三妻四妾?偏偏这?陈大老爷,别说他那原配还在的时候,就是原配离了人世,也没见他纳过一房妾……”
“活得不耐烦了,抄家犯你都敢提?脑袋不要了……再不一般能怎么的,通敌卖国,猪狗不如?,活该被砍头抄家!再者说,是男人不都那样?这?陈大老爷在人头落地以前,指不定在心里?头悔得肠子都青了,只不过不说罢了!”
话音一落,几个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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