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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璧心头一跳,还未答话,就听车夫在外道?:“将军,咱们到了。”
她飞快地起身,柔软的发丝如流水,刹那间从他指间滑走,那一丝极淡的麝香气息也跟着飘然远去。
陈璧匆忙下了车,垂首立在车下等着周锦堂出来,垂在身侧的手略微收紧。
不多时,周锦堂掀起车帐大步而出,看着神情?如常,并没有什么异色。车里胡闹倒罢了,当着人面,周锦堂自然不会再与她玩笑,他仍然是平素那副严正冷淡之态,负手在后,径直进了英国公府,而陈璧则紧随其后。
入到英国公府,一?路至明泽堂。在堂外院内立着的,是老国公顾云徽、顾家二爷顾成业和其妻柳氏。几人见到周锦堂,脸色都不太好看,却也没说什么,只那顾成业斜眼哼了声,仿佛极为不屑。
周锦堂就当没看到这几人,径直举步进了堂内。还未入得屋内,就有一?名女子带着侍女缓步而出,青裙素钗,风姿婉丽,正是林若筠。
林若筠瞧着脸色有几分憔悴,比起上回见?时瘦了些许,她看到周锦堂来,上前福了福,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来了——”
周锦堂点头,眼睛望着屋里的方向:“祖母在里面?”
“嗯,”林若筠道?,“今日将军过来,外祖母一?定会很?高兴,您尽快进去罢。”
周锦堂不再多说,去往屋里。林若筠将那侍女小桃留在屋外,也跟着进?了屋。
陈璧立在屋门口,原本低着头,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抬头一?瞧,便见那小桃正在那儿斜着眼上下打量她,神色间似乎颇为……
她眼皮一垂,自当没有瞧见。
屋里传出轻轻的说话声,因为院内外都静得很?,屋门也没合上,即便是在屋外,也能将里头的谈话听得分明。
周锦堂问过老夫人的病情?,林若筠都替顾老夫人一?一?答了。
顾老夫人道?:“锦哥儿,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当年你爹娘的事,是让你们大房受了委屈,还……拆散了你们两个的姻缘,说来说去,都是我这个老太婆不好……”
林若筠柔声:“外祖母,您身子不好,何苦想这些陈年往事自找苦闷?您好生养着,不必想这些……”
屋内静默了一?会儿,周锦堂始终没有出声。
顾老夫人叹了口气:“锦哥儿,你还是在怪我当初……”
周锦堂:“祖母今日提这些做什么?”
“你爹娘出事,二房的确有错,可也并非是……成心,你气归气,总不能一直如此……说到底,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身上还是留着顾家的血,这回我恐怕是撑不下去了,你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回来?大房不能无后啊,你就算自己不想,也不能不顾及着你爹娘……”
周锦堂没有出声,林若筠道?:“外祖母,这件事将军心里自有计较,您就不要逼他了。”
顾老夫人的声音愈发沉郁:“别的倒罢了,我最?遗憾的,还是你们俩……原本大好的姻缘,就这样拆散了。锦哥儿,阿筠如今也不小了,为了你耗到现在,你难道忍心看着她这样……”
林若筠似乎听不下去,有些急道:“外祖母!求您……别说了。”
“我再不说,就来不及了,你这个傻孩子,”顾老夫人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从小你就在我身边陪着,我哪里舍得让你委屈,再者?,锦哥儿心里也不是没有你,当初你们分开也是逼不得已,我都知道。”
林若筠没有出声。
顾老夫人:“锦哥儿,你给句话罢,这事儿到底……”
周锦堂:“祖母,别的我都能应你,唯有这一?桩不行?。”
此言一?出,屋内一?静,刹那间仿佛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小桃捂住了嘴,露出不可置信之色。陈璧听到他那一句,眼睫轻颤,却仍低着头。
“你、你这是为什么?我不是都说了,从前的事是我不好,与阿筠没有干系,你……”顾老夫人激动得有些说不下去。
“我心里有人了。”周锦堂的声音平平淡淡,没有丝毫起伏,却更让人感到他的笃定,似乎是……已没有余地。
屋里再一?次僵住。
顾老夫人绝没有料到会有这一?出,虽然如今她与周锦堂不如以往亲厚,可心里还是自认为了解他的。他一?向将男女情?爱看得极淡,心里头,只有带兵打仗那点事。
她这外孙女林若筠,是周锦堂青梅竹马的表姐,又与他性格相投,能说上几句话,二人知根知底,品貌家世皆旗鼓相当,绝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从前二人结为夫妻,也是相敬如宾、琴瑟和谐,和离也是事出有因,并非二人之间有什么不好,谁成想,如今他竟声称自己心里有人……
方才顾老夫人下意识便以为这是周锦堂的借口,毕竟她送去的大小二乔一?个都没落着好,也没给他碰过。可转念一想,以周锦堂的性子,从来不会跟她遮遮掩掩,既然他说是心里有人,十之八九就是真的了。
顾老夫人缓了口气:“你心里有人也无妨,等和阿筠再成亲后,将人纳进?院里便是,阿筠也不是那等没气量的妒妇……”
周锦堂没有吭声,这种沉默,却在无形之中表明了态度。
到底不是顾成业或是顾耀堂,任由老太太多说几句就会软和,周锦堂这个态度,顾老夫人便知道是没有指望了。
此时,沉默许久的林若筠低低道?:“将军有了意中人,是一桩好事,阿筠先恭喜将军了……外祖母,您就不要逼着他了,我不妨事的,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顾老夫人原本是有些歇了心思,可瞧见自己这外孙女这么低眉顺目的贤良模样,心里反倒是替她一?万个不值。当初大房出了意外,老国公偏护二房,周锦堂非要与二房划清界限,林若筠听着顾老夫人的话,再三劝他告他……可后来周锦堂不仅不听,竟还执意要自请出府。
那时的周锦堂,若摘了英国公府世子爷的名头,就是个无名小卒,一?文不值。虽说大房还有些身家,可若出了府,地位尊荣与从前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当时顾老夫人气他这个牛脾气,又不想让自己疼得如珠似玉的外孙女跟着他出去,就以和离相要挟,林若筠自己也愿意这么做,因为她私心里也不愿周锦堂与英国公府撇清干系。毕竟在当时,这种做法不仅是太过离经叛道?,更是前路渺茫。
没想到,周锦堂竟真的应下她们和离的条件,还把大房的钱财铺子都留给了林若筠傍身,自己就这样干脆利落地净身出户。
林若筠与周锦堂和离,恶名都由周锦堂担了,且有先前她自己的嫁妆,和周锦堂留给她的这些家财,一?辈子衣食无忧不成问题,加上林家和顾家都还照拂着她,日子过得倒也舒坦得很?。
可即便如此,女子到底是要有夫家才算完满,再者?,还有子嗣那方面……
原本,以林若筠的条件,就算是和离后再嫁,也不愁没人娶,恰恰相反,京城中想娶她作妻子的人数不胜数。她的样貌、出身、品行?,样样都是拔尖。娶了她,不仅得一?贤淑娇妻,还能与林、顾两户高门攀上亲,自然是好得不能再好。
不过,这些年林若筠没理会过那些有意结亲的人,在外仍以林小姐自居。旁人不知道,顾老夫人哪能不晓得她的心意,她分明是还一?门心思等着周锦堂。
老夫人心里也隐隐有这个盼头,总觉得他们二人重修旧好不过是时间问题,尤其是周锦堂官封一?品上将军后,这种念头就愈发强烈。她还想着,借他们二人重修旧好的机会,让周锦堂重新回到顾家。
眼下,顾耀堂成了半个废人,二房也只有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若是周锦堂能重回顾家……
顾老夫人有心想说什么,忽而给林若筠轻轻牵住了手,心头微动,到底是暂且将那个念头压了下去。
周锦堂的性子,不能硬逼,把他逼急了,绝没有好处。
她顿了顿,改口道:“你难得来一趟,坐下好生与我们说会儿话,这么站着,怪累人的……我瞧着都累。”
周锦堂道?了一?声好,便撩袍落了座。
三人在屋里说了一?会儿体己话,不过一?会儿,刚刚那点滞闷不快不觉淡退了些,只是到底是不比最?初见?着时松快了。
一?刻多钟后,周锦堂独自一人走出了屋。他瞥了陈璧一眼,便往前去了,陈璧忙低头跟了过去。
二人还未走出几步,林若筠也从屋中出来,恰恰望见?,周锦堂在院口顿住身形,回头与身后的小厮说话的情?形,美眸微闪。
看周锦堂的神色,似乎是在训斥那小厮。也不知小厮说了什么,周锦堂听后,眉头一缓,眼里竟露出一丝复杂深沉之色。
他盯了那小厮一眼,又转身大步往前而去。
那一眼虽然极快,可还是让林若筠瞧了个分明。她眉头蹙起,脸上残留着的笑意愈发淡了:“那个,就是你上回说的……”
小桃忙点头:“就是她,那下贱奴才一?看就不是个正经的,瞧着真跟女人似的。”
林若筠的眉头蹙得更紧,她凝神想了片刻,转头对小桃道?:“下回去将军府,你找个机会跟那个门房打听打听……”
陈璧跟着周锦堂一?路出去,与顾家三人擦肩而过。顾云徽见周锦堂全然无视他们,脸色不由得有些发青。可不等他如何,周锦堂早就已经带着人步履生风地走了。
周锦堂和陈璧上了马车,一?路上周锦堂都没有说话。
陈璧见如此,也不敢吭声。
等回到了将军府,周锦堂径直去了书房。陈璧瞧了他脸色一眼,低声道?:“将军……要不要茶?”
周锦堂嗯了一?声,在座上往后一仰,闭上了眼,抬手捏了捏眉心。
陈璧转去里间给他泡茶,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不小心将水洒出了些,还溅了些在袖子上。手忙脚乱了一?阵,总算是端了杯茶出来。
“将军,请用茶——”
她伸手才将茶杯放落,忽然给他攥住了手,往身前一?扯。
“将、将军……”
周锦堂捏着她的右手手指,神色发沉:“怎么弄的?”
陈璧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她手上有个浅浅的红痕,是先前在李云楼那儿给茶水烫下的痕迹。
“我……”周锦堂睨着她,眉头紧锁,脸色不善:“想好了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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