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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砚的调令在第二日早朝过后就颁至他?手,任命工部都水司浙江分司主事,正六品的差职。

本朝都水司不止稽核所有关于水道有关的工程经费,并监管修造战船与渡船。先帝那时起就一直海禁,很多地的都水司其实并太多事可做,只有浙江这?样沿海有倭寇出没之地,才?显出都水司的作用与地位。

这?差职落到浙江,就是实权的差,绝对是叫人羡慕的。

不过因浙江刚刚出了事,连带着太子都要吃挂落,众人对这?位置倒有点避之不及,就怕因此被如?今夺嫡的几方势力盯上?。

徐砚得?此差,不少人都在后头等着看他?热闹。

接了调令,徐砚波澜不惊地回?翰林院收拾东西。如?今浙江都水司主事差事空缺,他?两日内必须离京,才?赶得?上?到任的时间,时间并不富裕。

杜和?之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拍了拍他?肩头,是鼓励与祝福。他?把对方的恩情记在心中,来?日必要相报。

而翰林院先前不少人都讥讽徐砚出卖好友,如?今他?算是荣升,也没有几个人拉下脸来?恭喜。徐砚倒是觉得?清净,利落将手上?的事情交接,去吏部复命,便离开皇城。

此时徐家?,才?刚下学的初宁听到任家?姐妹又来?了,还都说?要和?她一起用午饭,直想翻眼。

昨晚她写东西熬到三更过后,今天居然还应付两人,她索性把徐家?姐妹也喊上?,既然要热闹就热闹个够。

可不曾想,别人是来?者不善,初宁看到任大夫人的丫鬟跟着姐妹俩时,还疑惑了会。

在用午饭前,让她措手不及的事情就发生了。

也不记得?是谁提起任澜颐送给她的蝴蝶耳坠,就都跑到她寝室里看东西,结果她放在床头的木盒就掉在被面上?。

明明盖紧的盒子,任澜颐拾起来?时正好凤首步摇就从里头滑了出来?。

任大夫人的丫鬟当即一声怪叫,嘴里说?着什么夫人的步摇,抢过步摇就跑走。

明明是客人,还是个丫鬟,却?夺别的东西,那还是初宁最在意的一件。初宁不明所以直追到碧桐院,进屋就见到丫鬟捧着凤首步摇跪在任大夫人跟前哭哭啼啼。

她跨过门槛,就被任大夫人冷冰冰的眼神扫过,神色带着对她的厌恶,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

徐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面上?是惊疑不定,看向她的目光带着诧异。

这?种诡异的气氛中,任大夫人拂了拂裙面,说?道:“老夫人,实在是冒昧打搅了,失物已归,老夫人当我?今日就没来?过。”

原来?任大夫人来?到老人这?里,说?可能有东西落在客院,想回?来?找找。然后才?派的丫鬟跟着女儿去暮思院一探。

如?今见到凤首步摇,又有丫鬟的证词,便当水落石出,这?就是初宁所为。

初宁那天到客院作客时,和?徐家?姐妹都曾见过这?凤首步摇,一切都显得?那么合情合理。

初宁没听到丫鬟的指证,见她拿着步摇就要走,却?下意识觉得?不对,忙拦住说?:“任夫人,您要走可以,但您不能拿走我?娘亲留给我?的步摇。”

“你娘亲留的步摇?”任大夫人柳眉一蹙,温婉的面容就多了丝刻薄,“宋姑娘,我?不计较了,你莫要再找这?种蹩脚的谎言来?徒增笑话,步摇怎么来?的,你我?心中皆有数。”

什么意思?

初宁越听越不对劲,徐家?姐妹和?任家?姐妹都赶了过来?,汐楠与绿裳也追得?直喘气。

任大夫人见到女儿,就朝两人招手:“我?们回?吧。”

“等等!任夫人,您的话我?听不懂,但我?娘亲的遗物您必须还给我?!”

初宁张开双臂,拦着根本不让她离开。

任大夫人见此也没有耐心与她纠缠,伸手就推搡开她,要不是汐楠扑上?前,初宁就得?被推得?撞到桌角上?。

“你拿了东西,还有脸说?成是自己的,宋初宁,你怎么能这?么无耻!”任澜惠知道此物对家?里有多重要,气不过,梗着脖子张口就骂。

扶着汐楠胳膊的小姑娘猛然恍悟,她们刚才?为什么是那样一副表情。

因为步摇长得?一样,所以觉得?是她偷拿了任夫人的东西。

可她哪里有机会去偷步摇,简直无稽之谈!

初宁重新站好,正要理直气状解释,余光却?正好扫过任澜颐,被她唇角那抹略带奇怪地笑吸引过去。

和?任澜颐接触的点滴都在脑海里回?放,初宁心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再不明白种种巧合,她真?是蠢笨如?猪了!

“你们诬蔑我?!”小姑娘气得?浑身?发抖,一指任澜颐,“是你故意引我?到客院去,又故意撞掉我?的步摇,这?是我?娘亲留下来?的,不是你们家?的东西!”

汐楠后知后觉,总算也搞明白是什么事情了,知道自家?姑娘被人指责偷窃,可眼下倒像是用抢的。

凭什么任家?人说?步摇是她们家?的?

汐楠忙跟着说?:“你们任家?人都不要脸面来?明抢的吗?还是抢一个小姑娘的东西,是因为我?们姑娘没有亲人在身?边,你们就能肆无忌惮欺负人?!”

汐楠向来?嘴利,性格也是泼辣,任大夫人被骂得?脸色铁青。

“老夫人,您也看见了,我?本想息事宁人,却?有人非要泼脏水。我?看,此事不能善了。”

任大夫人说?着,十分鄙夷的看向初宁,像是睥睨蝼蚁一般的轻视。

初宁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种侮|辱,一时急到失声,只能睁着大大的杏眸,眼眸内血丝根根分明。

徐家?姐妹见过任家?步摇,如?今再看任大夫人手上?的,确实是一样。她们三个挤在一块,一句话也没敢说?。

东西是一样的,可她们心中却?又偏向初宁。

直觉告诉她们,初宁不是会偷盗的那种人。

一直沉默看着的徐老夫人终于作声了,她站起来?,走向初宁说?:“丫头,你先别着急,你与我?好好说?说?,这?步摇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人证物证俱在,您这?回?可不能再偏袒这?品性有问题的人了!”

老人话音才?落,带着抹额的任氏气喘吁吁地跨过门堪,脸色苍得?吓得?,一双眼却?十分明亮。那明亮的光落在初宁身?上?,就带着咄咄逼人地凌厉。

“全京城谁人不知太后娘娘赐下凤首步摇给任家?,她居然不知廉耻,口出狂言说?这?是她娘亲的遗物?!”

“——是你们含血喷人!”

初宁气得?声嘶力竭地吼了回?去,双眼酸胀,水雾聚拢在眸内,却?被她强忍着。

任大夫人见小姑子来?得?正及时,心里松口气,说?道:“老夫人,事情已经明明白白,没什么好说?的。”

“慢着。”徐老夫人淡声道,“等我?问清楚。”

她低头,正好瞧见小姑娘受尽委屈的表情,这?绝对不像是作假,她总觉得?事情不该那么简单。

她活那么大的岁数,看人的眼力劲还是有的。

“初宁,你和?我?说?,这?步摇究竟是什么来?的。你说?是你娘亲留下的,是怎么留下的,来?历呢。”

凤首步摇,一般命妇都佩戴不得?,按着时间推算,宋夫人的遗物,那时她也就只是三品或是四品的诰命。

那时宋霖还未入阁,所以不太可能会有这?样超品级的步摇。

初宁知道此时自己不能哭,那也只会让人觉得?自己博取同情,懦弱无比。可她对上?老人慈祥的目光,险些没忍不住要落泪。

与老人一对比,任大夫人和?任氏对自己的恶意被放大到无数倍。

她鼻子发酸,张嘴想要解释。

在话就是要冲出口的时候,她猛然又闭上?嘴,偏过头去看任氏。她清清楚楚看到任氏眼里对自己无比的嫌恶,带着一种奇异的恨意。

初宁心脏重重一跳。

再看向陷害自己的任澜颐,她正眼带得?意望着自己笑。

初宁意识到自己忽略得?要的问题,任澜颐为什么要陷害自己,她又是什么时候看到自己有这?个步摇。

她们两人之间,明明没有交集和?利益冲突才?对。

“初宁?”

徐老夫人见小姑娘回?头正看着众人,疑惑地催促一声。

汐楠着急,朝老人跪下就要为小主子辩护,初宁却?是在这?个时候喊她一声:“汐楠,你先不要说?话。”

刚才?还急得?双眼通红的小姑娘,此时冷静极了。

万事皆有因。她明显察觉到任氏对自己的厌恶超过任大夫人,这?里最生气的,应该是任大夫人才?对,因为对方可能真?把自己当成了贼!

所以任氏的行为解释不通。

为什么?

初宁微微垂眸,她想不明白,自己和?没有利益的两个,为什么就有冲突。一个费尽心思构陷自己,一个是恨不得?自己在她眼前消失。

她明明和?任家?没有关系。

与任家?人相处的短暂记忆再度由?她脑海里闪过,她垂着头,想找出自己在任家?人跟前有什么过错,手腕上?串着坠着的琉璃珠闪了她眼一下。

她定晴,还看到端午戴着就未摘下的百索,五彩丝线明艳,与任澜颐一起编织百索时的情形浮现在眼前。

“——初宁妹妹,你给轩表哥的百索是要做哪几色的?”

一句话,就让初宁思绪瞬间清明,与任澜颐相处的一幕幕接踵而至。

“——初宁妹妹,你常常见到轩表哥他?们吗?”

“轩表哥他?们平时上?学都会经过暮思院吗?”

“轩表哥对你真?好,还给你布菜。”

一字一句,任澜颐的心思再明白不过了。

这?之前,她怎么就没有想到任澜颐是爱慕徐大哥!

可这?些事情又与她何干。

“母亲,她现在是辩无可辩,半天也找不到说?辞了,您可不能再偏袒她。这?样的品性,于我?们徐家?是个大祸!”

任氏尖锐的声音划过初宁耳膜,让她一个激灵回?神。

她为什么是徐家?的大祸。

初宁在这?个时候有种任氏要将她赶离徐家?的错觉,她心惊看过去,又看了看任澜颐,终于理清了她们的敌意出自哪里。

简直荒谬!!

她们怎么能将她想得?如?此不龌龊不堪,她们认为她觊觎徐大哥,要给徐家?做孙媳妇吗?!

除了这?点,也再没有能解释任氏与任澜颐的做法。

初宁气得?牙都咬得?咯吱作响,脸色发青,汐楠被她这?个样子吓到了,忙紧紧抱着她,一声一声地喊姑娘。

徐老夫人也发现小姑娘情绪比先前要激烈得?多,忙去拍她的背:“丫头,快吸气,喘一口气。你会把自己憋晕过去的!”

两人慌乱的一通叫喊,初宁神识才?慢慢归位,幽幽吁出长长的气。徐老夫人见此也跟着舒气,任氏那头又要不依不饶:“她得?跪下给我?大嫂赔礼道歉,否则,这?家?中以后哪里还有规矩可言!”

“任氏!”

徐老夫人对终于找到发泄口的儿媳妇失望低吼,若是拐杖在手上?,她肯定得?敲上?去!

明明此事还有疑点,怎么就此盖棺定论?!

可任氏见初宁被她逼到绝境,竟嘴角一掀,一个得?意的笑容带得?她表情都略微扭曲。

初宁长出一口气,闭了闭眼,把背挺得?笔直:“老夫人,我?是冤枉的。”

汐楠就跪倒在老人脚边哭着道:“老夫人,这?步摇真?是我?们夫人的遗物.......”

她正说?着,手臂突然被人掐了一下。汐楠抬头一看,小主子正对她摇头,是示意她不说?话的意思。

为什么不让她说?话,都这?种时候了。

在丫鬟的疑惑中,初宁仍道:“老夫人,我?是冤枉的。”

徐老夫人也想弄清楚事情,可凭这?一句冤枉,她也无法给小姑娘清白。焦急地再度问:“初宁,你详细告诉我?,这?步摇在你身?边多久了,先前还有谁人见过吗?”

老人问这?话的时候,被人挤在最外?头的绿裳想上?前,不想听到初宁还是刚才?那一句‘我?是冤枉的’。

只此一句,再无它话。

想上?前的绿裳脚步顿住,细细再听,只有任氏继续指责的刻薄的语言,就连汐楠也毫无声息。

她在前几天就见过这?个凤首步摇,和?任大夫人丢东西的时间不符,姑娘是被人误会了。

可为什么姑娘不说?出来?。

厅堂里,任氏与任大夫人话语越发刺人,绿裳在此时退后几步,拔腿就往院子外?跑。

姑娘被人诬蔑了!

可姑娘不说?,一定有她的原因,而且她是姑娘身?边的人,又是老夫人的人。此时说?什么,恐怕就要把老夫人坐实偏颇,对大夫人的不喜,会让任家?人对老夫人有微词。

她要去找三老爷!

绿裳明白过来?初宁的苦心,跑得?跌跌撞撞,去拍开结庐居的院门。出来?却?是一个小厮,说?徐砚不在家?,齐圳跟着一块出去了。

绿裳急得?满脑门都是汗,想要出府去寻人,可才?走两步就跌坐在地上?。

她上?哪里去寻人,三老爷在翰林院里,她哪里能寻得?到!

“绿裳?”

正当绿裳完全没了主意的时候,齐圳的声音传来?。

她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直到被人扶起来?,才?知道真?看到归家?来?的齐圳。

齐圳听她呜咽着把话说?完,脸色一变:“三爷约了吴世?子,我?这?就去找三爷!”

若不是打发他?回?来?拿东西,根本还不知道家?里发生这?样的事。

徐砚赶来?的时候,碧桐院厅堂里仍是剑拔弩张的气氛。

徐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初宁唇咬得?发白,却?身?姿笔直站在当堂。而任大夫人和?任氏坐在老人下首,眼里带着不敬的愤怒,他?还听到任氏那铿锵地一句:“她别想抵死不认就能赖去,今儿她不朝我?大嫂认错,我?任家?以后是否连三岁小儿都能上?前来?欺!”

“你如?今却?是徐家?妇!”

青年大步踏进厅堂,袖袍被带动得?簌簌作响,大手一伸,把小姑娘给拉到身?边。

任氏被这?一句顶得?霎时熄了火,憋得?脸通红,可仗着正理直,对小叔亦怒视之。不想视线才?瞥了过去,就对上?他?寒星一般的双眸。

徐砚眉锋若剑,眸光若刃,整个人凌厉异常。

“出嫁从夫,你如?今名上?先冠我?徐姓,你胆敢在母亲面前再放肆一句!”

他?向来?对人温文浅笑,不管是真?是假,从未如?此厉声厉色。任氏一下就被震住了,手微微颤抖着。

任大夫人是不满徐老夫人坚持要问清的事,仿佛是她一个做长辈的在诬赖一个晚辈,实在损她如?今是侍郎夫人的脸面,才?会由?得?小姑替任家?说?话。

如?今徐家?三爷一来?,言化为刃,摘指任氏目无尊长,让她猛然清醒许多。

“徐三叔。”初宁在看到他?后,双手就紧紧攥住了他?的袖袍,指节都在发白。

徐砚低头瞧见她手止不住地发抖,霎时心疼不已,她肯定很害怕。

“我?都知道了,一切有我?。”

徐砚直接就坐到老母亲身?边,把小姑娘也拉到边上?坐着,眉宇间安抚人的温柔神色一转,又是冷厉。

任氏听到他?这?话,又惊又怒:“小叔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小叔也要袒护一个贼人?!”

“贼人?大嫂,我?现在还喊你一声大嫂,你最好就少说?话。大哥身?为大理寺少卿,也得?人证物证俱在,查清疑点方能定罪。你一句话断是非,传出去,连大哥都要为你坠了官声!”

“你!”

任氏被他?说?话哑口无言,任大夫人见此知道是不善了,冷着脸说?:“如?今不就是人证物都在,哪里来?的疑点。”

徐砚就嗤笑一声:“初宁说?这?步摇是她娘亲遗物就是疑点,莫不是你们任家?觉得?,小姑娘无亲人在身?边,就百口莫辩?你们既然说?我?有袒护之意,那我?看,就报官吧。”

“老三!”徐老夫人被他?的话吓一跳,徐砚却?加重语气的说?:“报官,让他?们去查!我?倒要看看,全天下,是不是就你任家?有这?步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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