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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汉臣说:“你现在演出来的这些东西,八岁时候你就能演了。你十八了,小汤。”

林汉臣又问了汤贞一遍,你是真没找过对象,还是你跟林爷不说实话?

汤贞看了他,深呼吸,脸都红了。

林汉臣说,你分得清什么是感激,感动,什么是爱吧。

汤贞眼睛到处飘,飘到台上。林汉臣突然说:“乔贺,你演梁山伯的,你说,你是什么时候,确切的,感受到了祝英台的爱情。”

乔贺一愣:“十八相送吧。”

十八相送,英台动不动就把鸳鸯、牡丹挂在嘴边,除了梁山伯那个心思呆笨的,任谁都听得懂了。

“那作为你自己呢,”林汉臣说,“乔贺你和小汤排戏,你觉得小汤什么时候演出了爱情的感觉。”

乔贺又想了想,顿了一顿,犹豫道:“十八相送?”

汤贞耷拉下脑袋来。

林汉臣说:“乔贺,你和小汤讲讲,以前和你演对手戏的女演员都怎么演的。”

乔贺笑了:“林导,我没演过这种感情戏。”

“噢,我怎么把这茬忘了,”林汉臣说,看了一眼乔贺,“那你上午表现可以啊。”

乔贺有点尴尬。

梁丘云来找林导,他和林导说,亚星娱乐有个孩子的脚崴伤了,就是上回从秋千上摔下来那一个:“他今天没上台,他妈妈打电话给公司,想问他好了以后还有机会上台演这出戏吗。”

林汉臣想了想:“是不是叫骆天天那个。”

梁丘云点点头。他余光瞥了一眼汤贞,汤贞正和乔贺说话,也偷偷把眼神转过来看他。

“他伤得重不重?”林导问。

“不太重。大夫说一个半月能好透。”

“那让他来吧,过来坐下面好好看排练,”林导说,小声念叨,“骆天天……这个孩子条件挺好的,我记得他,就是心太浮,沉不下来。”

汤贞看着梁丘云走了,他问林导:“林爷,你刚才和云哥说什么?”

林汉臣说:“我说你们公司那个摔了的小朋友。”

“天天?”

“他条件不错,”林汉臣和汤贞说,“就是长得太好了。”

见汤贞没听懂,林汉臣一刮他的鼻子:“在戏台子上,长得好的人不需要太多,有时候只要主角就够了。”

吃中饭的时候,骆天天一瘸一拐地从家里来了。汤贞吃完了饭,换了自己的戏服,是书院的一身学生打扮,头上缠了巾子,外袍是有点透明的质地。乔贺和他讲,魏晋时代的文人就是这样,有点放浪形骸。

他俩坐在休息室,继续上午没说完的话题。汤贞和乔贺说,他其实没觉得自己那一段演得哪里不好,就算听了林爷上午一番话,他也没琢磨明白。

乔贺问汤贞,过去演过多少爱情作品。汤贞掰着手指数,数出来的多是一些青春偶像剧,或是时代大戏里的一段感情支线。汤贞说,这些导演都没说过他演得什么地方不对,从来没人说过不好。

乔贺在汤贞的脸上,看到一个天才演员的骄傲。虽然平时从不表露,汤贞看起来总是那么谦逊。也许林导上午那样的否定是让汤贞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你去年得奖的那个电影呢,”乔贺问他,“导演是怎么说的?”

“赖一卓老师?”

“嗯。”

“赖老师……没有,赖老师说,《花神庙》不是爱情片,”汤贞回忆道,“他当时原话说的是什么……‘掠夺’?说花神庙讲的,是对道德的掠夺,对规矩、律法、底线什么的掠夺,对人,对本真和人格的掠夺,对性的……反正诸如此类的吧,”一年过去了,导演说过的一句话他还能记这么清楚,可惜越说越不好意思,“他要我演一个类似于……‘祭品’的感觉,一个奉献一切的人,不是情或爱。”

乔贺盯着汤贞的脸,听汤贞说的话。乔贺想起这些日子以来,每个酒店阳台上的夜晚,他从汤贞眼里看到过的那些情绪。“你真的没恋爱过?”

汤贞在他眼里,强装镇定,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一双眼睛像蒙了层水雾,望着乔贺,暧昧不明。

好像连汤贞自己也叫乔贺和林导弄得糊涂了。

“或者你以为你和谁谈过恋爱?”乔贺又问。

汤贞吓了一跳。

乔贺和副导演说,有种带坏了孩子的感觉。副导演捏了自己短短的络腮胡子:“良心不安是不是。还是年龄差距太大,是有点像犯错误。”

林导叫他,乔贺,上来!

汤贞已经扮上了,戏服、假发,妆都化了。乔贺这时候再看汤贞,的确就是一个扮了男装的女儿家,表情是女儿的表情,姿态是女儿的姿态。他总要先变成女儿,再扮男儿。汤贞和演银心的小江两个人在一起比划,怎么站,怎么坐。林导说,女扮男装,要娇,要俏,柔啊媚啊的就不要了。他两个听了,比划了一阵,大概觉得古怪,又在一起笑。扮了祝英台,汤贞连笑的时候都带了一股天真的娇憨。

乔贺目不转睛看他。

小江用胳膊肘一推汤贞,汤贞也回过头来,望了乔贺。

乔贺忽然就明白梁山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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