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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韫不得不?放弃途中出逃的?计划。这一路人生地不熟,她眼下又身虚体弱,绝不?能豁出去硬碰硬。
马车一路往西去,她寝食难安熬了一路,瘦得下?巴都尖了,好在腹中孩儿比她更坚强,一点也不?闹腾。
临到京城的时候,天气已然冷了下?来,隐隐有?初冬的寒意扑面而来。
禁军的?令牌让马车在京都长驱直入,姜韫连使计露面让守城的官兵起疑的?机会也无。
她心里冷笑着盘算皇帝会把她扣押在何处。
到了京城,虽是天子脚下?,可同样是姜家和侯府的?地盘。
马车一路驶向了长乐坊内的?大安国寺。不?得不?说是个好地方,和大明宫只隔着一条北街,正对着进宫的延政门,若是站在寺里楼阁上往北望,能清晰瞧见巍巍宫城里连绵的宫殿。
姜韫被安置在寺庙后院的一处僻静的?宅子里。
她急不可耐地想探听外界的?消息,奈何一连好几日不曾有人踏足这寺庙的?后院,唯有身披甲胄的?禁军层层把守。
直至她深夜惊醒,大喊腹痛,禁军火急火燎地去宫里报了信,派了位须发皆白的太医过来,她方觉机会来了。
……
紫宸殿。
殿内阒静非常,落针可闻,宫女内侍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
皇帝适才骤然起身,摔碎了博古架上的?好几只梅瓶玉器。
瓷片、碎玉零落满地,上前?赤手收拾残局的?内侍被皇帝猛地踹了一脚,仰翻在地,又忙不?迭跪好连连磕头请罪告饶,全然不顾手掌和额头汩汩涌出来的鲜血。
英国公在一旁沉默了几息,拧着眉也跟着跪了下?去。
“陛下?息怒,当务之急是将西北都护八万大军逼退,且不?能让其过渭水,否则京都危矣。老?臣请命率十万禁军北上攻打西北军。”
皇帝挥袖一下?子拂落了案几上高高堆着的?卷轴,厉喝:“一个二个皆反了天了!沈煜在东北造反,薛延之在西北起了兵!”
英国公眼神一沉:“薛延之的?反心竟藏了这么些年。”
“你以为是他想反?”皇帝冷笑。
“……难不成和御之有?关?”英国公惊疑不?定,“他怎会和御之暗通款曲?早先臣等跟随陛下?征战之时,那薛延之分明最看不?惯的便是御之,当年若不是陛下?从中调和,他二人早斗个你死我活了。陛下?派遣他去西北坐镇,不?也是想着这一层吗?再者,若真是御之,此举未免太操之过急了吧?他人在幽州水深火热,哪抽得了身顾京都之事?”
皇帝脸色僵硬,半晌才下?了旨意:“爱卿年事已高,还是好生在京都将养罢。传旨下去,着卫国公率十万禁军北上抗敌,务必将薛延之的?脑袋给砍下?来呈给朕。”
内侍监立马便退出去传口谕。
英国公也跟着退出了紫宸殿,出殿时嘴角越发下?沉了,忽生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感。皇帝千防万防,猜忌心太重,当年跟着他打天下时引为心腹,兄弟相称,一朝御极,半分情?谊也不?念了,瞧谁都像是在觊觎他的?金銮座。前?一个是太过出挑的?沈御之,往后他这个国丈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呢?眼下便开始不?准他染指兵权了。
英国公此时也只能反复安慰自己,皇帝重用卫国公是念及卫国公世子韩靖安同沈煜交好,逼他二人对立。
翌日,卫国公率大军出征,与西北军在渭水边展开激烈的?厮杀,两相僵持。于此同时,幽州战事已酣,句骊被逼退回边境外,而幽州铁骑则趁势而上,讨伐句骊残军,反败为胜,夺下了句骊三座城池。句骊节节败退,连夜派遣使者请求和谈。
姜韫对此一无所知,只发觉大安国寺的?香客越来越多,烟雾缭绕。
她有些沉不?住气了。
正当她打算另谋出路逃离寺庙之时,寺庙被勒令屏退百姓。
隅中时分,皇帝摆驾了大安国寺。因皇后身子抱恙,他身边伴驾的?唯有崔贵妃。此行明面上是为边关的战事和久病的?太后祈福。
……
大安国寺后院的宅子里,皇帝屏退了内侍和护卫,垂眼漫不?经心地让正欲弯身行礼的妇人平身。
姜韫从善如流,扶着腰站直了。
皇帝见她仰起头来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当初在宫里照过一面,未及细瞧便被沈煜挡住了,眼下他才得见了真容。
不?愧是让沈煜神魂颠倒的?女人。
“听闻沈夫人自小在姜家便素有?聪慧的美名,”皇帝目光如炬,“今日一见,才知夫人貌比西子。”
皇帝这话的?言外之意简直毫不?掩饰。姜韫望着眼前既陌生又不?失熟悉的?男人,抿唇笑了下?:“陛下?谬赞。”她哪能和搅动吴越纷争的?施夷光相提并论?
姜韫此前?当真未料到皇帝能使出此等卑劣伎俩。打不?赢沈煜,便挟持女人作质子?
皇帝垂眼睨她半晌,视线又移向她隆起的腹部,懒得再同她兜圈子:“夫人以为,朕若请夫人同上城墙,与逆贼对峙,有?几成的?把握能逼退逆贼?”
姜韫心下?讶然。沈煜已然要打到京城来了吗?
她面上却分毫不显,垂着眼道:“四五成吧。”
皇帝有?些惊异,早知她被挟持依旧分外冷静,眼下得见依旧有些诧意。
姜韫抬起眼,目光平静,一字一句地道:“陛下?的?旨意,民妇省得了。既是能为我大梁做贡献,助陛下?斩杀逆贼,民妇定然义不?容辞。只是还望陛下?能保全民妇和腹中孩儿的性命,也恳请陛下?念及民妇的?功劳,免了民妇的?连坐之罪。陛下?想必也知,我姜家同他素有?矛盾,和离之事从去岁拖延到今日,也实属无奈。往后这孩子生下?来,也只会姓姜。”
皇帝闻言眯眼盯着她瞧,半晌不?置一词。
一炷香的?功夫后,姜韫目送着皇帝的?仪仗离开,面色沉静,掩在袖中的指尖却抑不?住的战栗。
尔后,她耐着性子静静候了片刻,忽闻门外禁军压低声音的喝问——
“什?么人?”
“陛下?派奴婢来给这位夫人传个话。”
那身穿内侍公服的?小黄门隔着木门对姜韫道:“沈夫人,陛下?开恩,只要您办事得力,定不?叫谋逆案牵扯到您娘家。”
姜韫没应声,不?多时又听见那内侍窸窸窣窣远去的声音。
……
这日入夜后,姜韫时刻警醒着盯着门外的?动静。临到子夜,她忽闻锦瑟在门外低低的?呼唤。
她心口一跳,忙不?迭起身靠近门边。
“娘子!您醒着吗?”锦瑟轻手轻脚地把门上的?锁给打开了,推开门一见了姜韫便红了眼,“娘子您受苦了……”
姜韫眼眶也有?些酸,从头到尾地打量她一番,见她皆好好的?才松了口气。
“奴婢被关在那边院子里的?柴房里了,是个中官救了奴婢,给了钥匙,让奴婢赶紧来放您出来……还让咱们出了后院便往南走,那边有?马车接应。”锦瑟说着,瞧了几眼门外地上瘫倒一片的?禁军,心下?戚戚。
姜韫对此毫不?惊讶,闻言忙不?迭拉着她出了宅子,一路往南走。锦瑟小心翼翼搀扶着她。二人趁着夜色,疾步而行。
一路泥泞,荒草碎石割破了她柔嫩的脚踝,她全然不顾,咬着牙往南疾行。只盼着上了马车,逃出生天。
奈何天不遂人意,还未出寺庙,禁军便发现她不见了。
整个大安国寺顿时灯火通明,禁军迅速包围了所有?的?出口。
姜韫甫一手忙脚乱地坐上马车,先时劫持她的领头之人赫然持刀立于车前?数丈之外。
锦瑟浑身发抖,紧紧握住姜韫的手,紧张得咬破了嘴唇。先时便是此人在她奋力护住姜韫的时候,险些挥刀杀了他!
姜韫深吸一口气,四下?望了望,有?些意外地发现此人竟是单枪匹马。
看来禁军中未中圈套的?也不?多,眼下也唯有这领头之人率先发现了她的踪迹。
随后便见那人欲抬手往空中发射信号召集人马,姜韫险些目眦尽裂,正捏着袖中簪子,犹疑着是否要解开马匹的缰绳,刺马一簪,让其暴起冲向那人——
电光石火之间,那禁军忽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
刀光凛冽,血注喷涌而出。
那禁军头目被一刀贯穿了心脏,轰然倒地。
于是姜韫便望见了其后持刀之人的挺拔身影。
泠泠月色之下?,沈煜扶刀疾步奔向她,满身血污,宛如嗜血杀神奔赴他的?转生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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