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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这样的,本来每年秋收之期,天下的教门都要向朝廷上交赋税,其中道门要向道录司交些丹药符箓什么的,金陵也是这样,以前没事,没成想今年刚刚收齐丹药,放在库房里,还没运送出去,就被一个巨盗全部偷走了。
这批丹药是要拿来应对北方生起的瘟疫、救济百姓用的,案固然要查要破,巨盗固然要绳之以法,却都遥遥无期啊!据讲北方的疫情还在日益加剧,所以金陵所有的道观要在一个月内,重新赶制一批丹药出来交上去。
其中最主要的一种丹药名为“回天丹”,只要阳寿未尽,濒死之人服食了都能够回阳生春,不至于枉死。可是回天丹用料珍贵,火候又难以掌握,就算是专修外丹术的服铒派炼丹高手,都往往要花上三炉的材料才能炼好一炉,消耗极大,专修内丹术的丹鼎派人士自然更难。
现在要在一个月之内赶制出原本筹备了几近一年的丹药,尤其有一百颗回天丹……
对于那些有钱的道观倒没什么,就是割了一块肉而已;对于朝天宫,则是移山填海,原因很简单,没钱。
其实朝天宫也曾经显赫过,祖上出过几位高道,直到如今仍然有“金陵名观”的美誉、仍然占着金陵固定的两个大观名额当中的一个,却在银钱、门人数量等方面比中观还要不如,穷得衣食住行无一不陋,就连道观的围墙破了,都没钱去修补。
并不是因为什么,全是“门风门规”所致,收人严格所以门人少;没有与民争利的商铺生意,不收香火钱,下山去打斋出诊等都不收报酬,反而时常扶危济困,所以穷。
再看看城中另一家大观“神乐观”吧,山门有近五百人,足足有五十多个真传弟子,观主田成子修为高深,是朝廷册封的“金陵护法”……拥有上万亩的庄田、几十间的房地商铺、络绎不绝的香火,凡是替人打斋治病都要收钱,富贵人家的座上宾,隔三岔五就开坛讲经发展信众……
这些铸就了全城最富有、也最有声望的玄观,金陵第一大观!老百姓们就有那么一种心理,越有派头的越厉害,再加上神乐观的人暗中诋毁,朝天宫的乐善好施反倒成了是没本事的拉拢人心。
朝天宫人喜好清静,不想卷入一些无谓的纠缠,历来都很少去搭理神乐观,往日靠着祖师爷传下来的几十亩田产,也能维持着平静快乐的日子,今下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钱去哪儿收购材料来炼丹?而且因为供不应求,最近金陵一带的药材价格每天都在水涨船高。
交不上税丹不但是丢了声誉面子,也是一种失职,轻则从大观降为中观;重则嘛,连拉起了几百年的山门都要被朝廷拆掉,罚为野庙!哪怕是事出有因。谁叫你是大观来着?
而根据初步的预算,朝天宫至少要拿出二百两黄金才能赶出这批丹药,也即是二千多两银!然而全观的钱只有不到一百两银……就算把那几十亩田产全卖了,都筹不到五百两银,况且以后拿什么过活?
这才有了今天整座朝天宫上上下下翻箱倒柜的情况。
“最多就是罚我们降为中观罢了,中观就中观,死不了人。”铅汞师叔依然抱紧着画卷不放,一边扫视众人,一边力不从心地叹道:“我们早该料到有这一天了,成了中观,日子倒过得轻松。”
天下的道观寺院都有大中小的级别之分,对上还有一个“祖庭”,即是开宗立派的最初那家山门、一个宗派的发源地,通常祖庭在该派系的所有山门里实力最强,也享着朝廷册封的最高的地位。
比如丹鼎派南宗的祖庭是台州天台山上的“桐柏宗”,有些宗派因为历史渊源则会有多家祖庭,像丹鼎派北宗的祖庭就有“重阳宫”、“永乐宫”、“太极宫”三家。
山门的级别不同,朝中地位、道牒数量、礼仪规格、赋税轻重等等也会随之不同,而金陵只有两个大观名额:朝天宫,神乐观。
“怎么能这么说……”众人听了都觉得不妥,守不住祖师爷的基业,那绝对是毕生的耻辱,想一想都浑身鸡皮疙瘩,而且事情真有那么简单吗?
“交出来!”谢灵运摊开手掌,神情越来越冷峻,师叔啊师叔,当然不能这么说!
抛开名誉、耻辱那些不讲,这真是生死存亡的关头,金陵多少的道观日盼夜盼,就等着朝天宫倒霉的这一天呢?卢龙观、玉虚观、洞神宫……只有朝天宫倒下了,它们才有机会晋升为大观。神乐观?大家作派相反,几百年来积怨已深,根本走不到一条道去,神乐观那帮人恨不得今天就踏平冶城山!
这回如果交不上税丹,并且在数目上差距太远的话,岂不是给了他们最好的借口?神乐观的势力太大了,一旦发动信众围山,群情汹涌之下,根本不用朝廷的批准,为了“平息民愤”,来个先斩后奏就能拆掉朝天宫的山门!因为谁都清楚,朝天宫的实力真的太弱了……
到时候败局一成,就更加难以收拾了,不然以师傅那么淡薄名利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厚着脸皮奔来跑去的问人借钱?
想着这些,谢灵运不禁为此心酸,也没有心情开玩笑了,他厉声喝道:“师叔,宝贝没了,可以去当铺赎回来;志气没了,你去哪里赎回来!?”
是啊,山门绝不能降级,更不能倒下!众人都握紧了拳头,突然一路沉默的博佑叔喊道:“阿客,我想起我房里还有个红木书盒,我这就去取来!”说罢,他便快步而去。
“我……”铅汞师叔抱着宝贝,说不出话地怔怔看了他好一会,也被这徒侄的棒喝喝得有些愧疚,降为中级似乎……他最终还是松开手,缓缓地把画卷和葫芦交出去了。
众人也宽了一口气,谢灵运面容展笑,伸手拍打着他的肩膀:“师叔,你果然是个君子。”师叔白了他一眼,不忍心看它们被放上车,他扭过头,又赌气地道:“我就选择亲亲,我是猪,你们也是猪。”
旁边的恒宝听着这话,却不以为然地倒着那葫芦里的果脯吃,一边吃一边嘻笑道:“师叔,就算你是长生猪,我也是长生牛。”
没有再理会师叔,谢灵运指挥着众人继续搬放一箩箩的物什,待到全部搬好,博佑叔也气喘吁吁的拿着个陈旧的红木书盒回来了,谢灵运喊了一声“走,下山。”一大行人就拉着五辆板车,带着全观门人所有的家产下山去典当。
而殿前庭院这一边,望着谢灵运的背影,铅汞师叔忧郁的度来度去,不停地唉声叹气,这个阿客,这个阿客!
掌门师兄总是说在几个徒儿里,谢客儿最得他的心,也是身体资质最好、心性最聪颖、福缘最高的一个,未来朝天宫如果能中兴,那肯定是因为谢客儿……可是现在,这家伙却要把整个道观卖个一干二净!
“哼!”铅汞师叔嘀咕地诅咒道:“最好城里的当铺全部倒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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