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要债的来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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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林山的此番表现，屋子里头的众人，都有些诧异。

看着他面上的坚持，还有那紧握的双拳，无一不显示出，他此时有些决然的态度。

林小桥此刻，也有些钦佩他的勇气了，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在林小桥的印象当中，只存留了一些一星半点的记忆。

那些记忆，无非就是他如何成天调皮捣蛋，惹是生非，活脱脱的一个没长大的小男孩形象。

可是，此刻这个一向只会淘气生事儿的男孩子，却突然为了自个儿的母亲勇敢的站了出来，讲出这样的一番话，林小桥觉得，林山似乎是一瞬间的时间，便成长了。

抛开林小桥此时的心里想法不提，先说说今儿个来要债的领头之人，他此刻看着林山的行为，听着他的这番言语，心中又是一番计较了。

对于他们这些成天，到各家要债的人来说，能够要到银子，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其实他们也并不想，采用那些极端的手段，可是若是不用这些招数手段，那么，那些欠了钱的人，还有谁会老老实实的，将银子爽快的奉上呢？

若是真的收不到银子，那么他们的饭碗，便也就要保不住了！

所以，对于今天的这趟差事，他觉得最好的结果，当然也是收到银子，回去交差了。

于是，他便假意思索良久，才抬起手来说道：“黑子，你先等上一会儿！我现在有些佩服这个小兄弟的勇气，既然他说等一会儿，那么我就再给他一次机会也无妨！”

林山听到这话，好歹松了口气儿，下一秒，就见他拉着弟弟林树，二人齐齐跪在了林二牛夫妻的面前，带着些绝决和哀求的语气，开口说道：“二叔，二婶，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娘吧！如果你们是因为，以前我娘做的那些孽事，不肯原谅她，那么，我愿意替她偿还那些孽债。只要你们肯救救我娘，以后要打要杀，我都没有怨言，只要你们能够解气就好！”说完，便拉着林树一块儿给林二牛夫妻磕头。

此时，趴在地上的刘氏，经历了方才那极度惊险与恐慌的一幕之后，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现在的刘氏脑子里头，只有一丝求生的本能，所以，她便一直挣扎着想爬起来，似乎也想去给林二牛夫妇跪下。

可是，由于手脚均被绑着，她无法使力，所以怎么也爬不起来，只得越发的拼命挣扎，好在旁边的一个汉子接到领头之人的示意，将她提了起来，让她跪在了林二牛面前。

此时的刘氏，已经没有了半分往日的跋扈劲儿，哪怕上回被林二牛收拾的时候，她的嘴里，还是时不时的爆出几声谩骂大叫。

但是此时的她，蓬头垢面，浑身上下污浊不堪，尤其是那眼神，似乎已经失去了光彩，此时此刻，正以一种滑稽的姿势，向着林二牛不停的磕头求饶，嘴里头一直重复着这句：“求求你，救救我吧！求求你，救救我吧！”

所以，此刻老宅的堂屋里头，并无任何人的声响，只有刘氏母子三人的哀求和求饶之声。

林二牛见此情形，想去拽起林山林树兄弟两个，可是却怎么都提不起来这二人，即使提了起来，这两兄弟还是会接着跪下磕头，而且每磕一下，都能听到地面上传来的闷响，不到片刻，这兄弟二人的额上便已是一片青紫。

李氏虽然心里一直记恨着刘氏，但是此时此刻，瞧着这有些闹心的一幕，也是不忍直视，她正在自个儿的心里头，做着矛盾的斗争。

一方面，她还没有原谅刘氏，不知道自个儿该不该帮她，可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现在的刘氏很是凄惨，还有这林山林树两个孩子，也让她十分动容。

林二牛更是不比李氏好到哪里去，看着自个儿的亲侄子这，样的哀求自个儿，他的心此时更是揪得慌。

林二牛觉得，若是到了此时此刻，他还不能帮帮大哥这一家子的话，他的良心绝对会过意不去。

可是，媳妇闺女还未发话，他只得努力压制住自个儿内心的难受与冲动。

林二牛相信，自个儿的媳妇一直是个善良宽容的好人，她肯定也像自个儿一样，看着这个情景，心里不落忍的，所以他便等着李氏的发话。

正在李氏和林二牛迟迟不给反应的时候，这老宅的其余人等，都等不下去了，居然个个都站出来指责林二牛和李氏二人。

尤其是周氏，此刻就蹦跶出来了，躲在林老爷子身后说道：“二牛，你还有没有人性啊？你侄子和大嫂都如此哀求你了，你难道就不能帮帮他们？难道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啊，真是一副铁石心肠！还有李氏，你也够——”

周氏原想骂李氏狠毒的，可是突然见到了林小桥投来的警告眼神，想到上回这丫头对自个儿的威胁恐吓，只得立马住嘴，心里头却将那些没有骂得出口的话，统统都骂了一遍。

林老爷子此时，也是摆下了脸色，冲着林二牛说道：“你就算不想救刘氏，可是好歹要看在你大哥和两个侄儿的面上，出手相助一番吧！难道，你真的如你娘所说，是个铁石心肠的！”

而作为刘氏男人的林大牛，此时好歹知道自个儿有求于人，语气便不似林老爷子和周氏，那般强硬犀利，而且他也了解林二牛这个二弟，便坐在椅子上挣扎着，假装要起身的动作，说道：“二弟，你就帮帮大哥吧！你这不是在帮刘氏，而是帮大哥，以后大哥一辈子感激你！”说着还挤出了几滴泪水。

林二牛对于周氏和林老爷子的指责，还有林大牛的哀求，心里头难过有之，沮丧有之，不忍更是有之。

林小桥瞅着自个儿爹娘，那面上明显的不忍，再听着林老爷子和周氏对他爹的谴责，知道自个儿爹娘已经顶不了多少时候了，最终的结果，必定是会心有不忍，伸手帮之。

其实，林小桥自个儿，短短的时间看到这些让人揪心的情景，她的心也已经开始动容了，不过她不像李氏和林二牛那般，会出现心有不忍便失去理智的现象。

林小桥清楚的知道，在今儿个这样的情形之下，自家人若是还是硬起心肠，置身事外，那也是不现实，不可能的了。

当然，林小桥此时也狠不下心肠来，所以，她也决定再帮上他们一回，可是这帮助的尺度，却是一定要把握好的。

林小桥独自思索了良久，才扯着李氏的胳膊，向李氏示意自个儿有话要说。

李氏此时正是没有主意的时候，接到闺女的示意，便连忙俯下身子，侧着耳朵打算听听闺女的意见。

林小桥凑到李氏的耳边，小声的说着自个儿方才想到的策略，李氏听完突然呼出一口气儿，连连点头。

这母女二人的举动，早就被大家看到了，因为在这不大的堂屋里头，所有人的焦点本就在林二牛夫妇那一块儿。

众人对于林小桥此时的举动，都是各有所想，尤其是林老爷子跟周氏二人，他们都是在林小桥的手上吃过亏，没有讨到过好的。

林老爷子和周氏都认为这林小桥，一向鬼主意最多，胆子又大，而且心肠还很硬，所以都有些担心，老二夫妻会受到这丫头的影响，硬下心肠来，不管这事儿。

而李氏现在听了小闺女的话之后，心里头便有了些谱，所以便出声说道：“林山，林树，你们两兄弟都起来吧！原本我是绝对不会帮着刘氏这人的，但是今儿个，二婶被你们两兄弟给感动了！二婶可以帮助你们，二婶也不晓得刘氏欠了多少银子，现在我也只能尽尽自个儿的绵薄之力了。”

那领头之人听到可能会拿钱有戏，便开口回道：“她一共欠了我们钱庄三百二十五两银子，借的时候是二百五十两，但是利息是三分，所以加起来便是三百二十五两。”

三百二十五两，这个数目，除了林二牛一家子头一次听到之外，林老爷子还有周氏等人都已经知道了，但是此时，众人还是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刘氏到底是为何，要去地下钱庄借上这如此高利的大笔银子啊？还有这银子又被她用到哪里去了？这屋子里头的所有人，没有一个知道刘氏将银子放在了何处，他们也没有听说过，刘氏啥时候缺钱缺到这种地步了啊？

只有林大牛，想起那回，刘氏收拾自个儿的嫁妆拿回娘家，帮着筹钱救她兄长的事儿，便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但是，此时此刻也不是计较这些事儿的时候，他便沉默着没有出声，让众人疑惑猜测。

而李氏一听到如此之多的银子，第一反应也是大为吃惊，吃惊过后便是跟其他人一样，对于刘氏向地下钱庄借银一事儿，心存疑惑。

疑惑过后，李氏在自个儿心里头计较了一番，便开口说道：“这么多的银子，咱家肯定是没有的。但是，方才我也答应了两个侄子，会给予他们帮助，所以，我现在就代表我们二房表个态，咱们一家拿出一百两银子来。其余的，你们就自个儿想想法子吧，我也不是不帮，而是咱们二房现在只有这么大的能耐！”

李氏说完这番话之后，原本满怀着希望的老宅众人，此刻失望的有之，心里稍加感激的也有之。

周氏甚至在心里埋怨起李氏来，她认为李氏帮个忙，还要如此推诿，不够爽快。

周氏觉得李氏压根儿，就不够诚心的想要帮忙，拿出这么点子银子出来，还不够这债务的三分之一呢，真是小气！

而林老爷子则是稍稍的松了一口气儿，好歹二儿子那头，并非一文不出，他知道现在的林二牛。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唯命是从的二儿子了，而是被自个儿媳妇闺女牵着鼻子走了。

瞧他那样儿，哪里有个一家之主的男人样子啊，现在，好歹他们那房，还肯拿出一百两银子来，应该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再逼也是不可能逼得到的了。

至于一直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林山，他此时心里微微松口气儿的同时，还是对于李氏的出手相助，稍加感激的。

虽然，他也知道一百两银子，只是不到三分之一的银子，但是就冲着他娘，以前对二房那些人的态度和曾经做下的孽事儿，二婶能够站出来帮助他们这么多，他也已经知足了。

今儿个自家发生的事情，让他已经饱受了人心的冷暖，在自个儿亲娘。起初被这些要债之人捆绑挟持的时候，除了自个儿的爹，看不下去，冲上去与这些人理论之外，他的爷爷也未曾做过什么，而他的奶奶更是避之不及，将自个儿躲得远远的。

而且，到了这种地步，他的爷爷奶奶也未曾松口，从家里头拿出一文钱来，他知道自家是没有什么钱的，但是也不至于连几两银子都没有，可是爷爷奶奶的沉默，让他突然之间看清了很多的事实。

这些每日与他们一家子，生活在一块儿的人，尚且是如此态度，那么，和自家有着不少过节的二婶和二叔一家，却还能够站出来，伸出援手，帮助一下，他觉得这样已经够了。

所以，待李氏说完那些话之后，他便朝着李氏磕了几个真心实意的头，一脸诚恳的说道：“谢谢二婶，你的恩情，以后我会想法子报答您的！”

李氏见此，沉默着并未说话，因为她此刻的内心也是十分复杂和揪心的，想到以前刘氏的种种，再看看今儿个林山这孩子的行为，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所以，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然后回家去取银票，拿出一百两的银子来，兑现自个儿方才说的话。

若是林小桥知道，此刻林山心里头的想法，她肯定会感叹一句：这老宅里的人，总算是出了一个脑子清楚，拎得清的人了。

再说说，今儿个上门来要债的领头之人，他此刻的反应又是如何呢？

方才在李氏说出拿出一百两银子的时候，这领头之人心里略略的失望了一番，原本还以为能够收到银子交差的，哪晓得这数目相差的也太大了些吧。

所以，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一百两银子是肯定不够的，也就能还个利息钱！你们看看该咋办啊？”

他的话一出，老宅的那些人，方才稍稍放松的心，此时又提到了嗓子眼，很是忐忑紧张。

林山也是如此，他不希望自个儿的娘和妹妹，还要受到这些的胁迫伤害，可是这钱又不够，该怎么办才是呢？

这领头之人的话说完，就在等着众人的反应答复，可是此时屋子里头，却是没有一人出声。

林山瞧着这些要债之人，面上的不耐神色，心知再不给个话，他娘和妹妹肯定又是保不住了。

所以，他想了想，便站起身来，走到那领头之人的面前，说道：“今儿个只能拿出一百两银子了，请您再给我三天时间，到时候我一定会将银子全部还上！请您今儿个就放过我娘和妹妹吧，如果三天之后，我还不上银子，你再将我们随意处置。”

领头之人，看着自己面前站着的少年，瘦弱的身躯，却有着不一般的胆气，听了这少年的一番话，他心里正在迅速的较量着，到底要不要再给这少年一个机会。

他思来想去，最终决定还是再给次机会，因为这个少年今儿个让他看得起了，所以，他便点点头，开口说道：“成！既然小兄弟开口了，那我今天就卖你一个人情，我要了这么多年的债了，形形色色的子女家人，我也见的多了。今天就冲着你这份让人不得不看得起的勇气和孝心，我今天就做主放过你们这一次。”

林山听到这话，真真是身心放松下来，好歹还有三天的时间可以筹钱，可以暂时保住娘和妹妹了。

可是，就在他放松的这一刻，那领头之人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不过，我也是差事在身，为了防止你们连夜逃跑，我这还是得采取点防范措施的，否则到时候，我也无法交代，吃罪不起！这样吧，你娘的双手，今天就保住了，但是，你妹妹，我们是必须得带走了！”

这话一落，一直躺在地上的林娇，此时却是浑身一个哆嗦，随后便大声的叫唤着：“我不要去，我不要跟这些走！哥，爹，你们快救救我啊！”

可是，现实是不允许她说不的，她根本就没有一丝反抗的机会。

那领头之人说完这些，便让手下的汉子，将林娇给拖了出去，他自己也起身离开，往外头走去了。

林山知道，此时哪里还有自个儿做主的地步啊，能够得到三天的时间，已是十分不易的了。

可是，他眼睁睁的看着自个儿妹妹，林娇像个牲畜一样被一路拖着，听着妹妹那凄惨尖利的求救声，他的心很痛，也很难受，但是却无法阻止。

林小桥姐妹俩看着这一幕，心里也很复杂，这林娇也并非是毒辣之人，只是从小被刘氏宠坏了，有些骄横跋扈而已，而且与她们也没有什么大的过节。

现在，她却因为自个儿亲娘的牵累，受上如此大的罪过，真是让人看着揪心。

虽然有些同情，也有些不忍，不过，林小桥还是觉得她们能够帮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其它的便让大房的人自个儿去承担，去想办法吧。

自家人今儿个，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若是换了她们一家子，突然遭受这样的事情，她相信除了自个儿姥姥家会全力帮助之外，这些老宅的人，定是会唯恐避之不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的。

想到这些，她的心情便不似方才那么沉重了，稍稍好受了一些，因为她觉得自家已经问心无愧了。

林小桥又看了看此时正瘫软在地上，无人注意的刘氏，她突然发现，这刘氏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大对劲，仔细瞅瞅便能看出，刘氏现在的眼神好像是有些空洞无神，没有焦距的。

难不成是疯了？还是呆了？林小桥看着刘氏此刻的模样，觉得甚是诡异，如此猜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