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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雎宫中,灯火明灭。
小贝子提着一盏琉璃灯从外面走进来,在看见自家主子依然坐在龙椅上批奏着那成堆的奏折时,不免心疼走上前,将烛心挑亮了些后,小声在赵礼身边说道:“皇上,已经二更天了,别熬坏了眼睛,您还是先歇一歇吧。”
听见小贝子的声音,赵礼这才小山似的奏章中抬起头,往日总是晴朗一片的双瞳中难以掩饰的浮现几缕红血丝,难掩的疲惫无法藏匿的浮现在眼角。
看见主子困顿的揉着发胀的眼睛,小贝子忙又说道:“让奴才扶着您去后殿歇一歇吧!”
“不去后殿!”赵礼说着,就站起来,疲倦的伸了伸胳膊后,对着小贝子说道:“去芙蓉宫吧!”
小贝子一听皇上这是又要在半夜爬皇后娘娘的床的意思,心疼自家主子身体的同时,这小奴才第一次壮着胆子对着赵礼说道:“皇上,从关雎宫到芙蓉宫要走小半盏茶的时间,如今虽然到了春天,但这大半夜的春寒还是很伤身子;您要是想念娘娘,奴才可以差遣人将娘娘请来,您现在后殿等一会儿,可好?”
赵礼怎么会不知道小贝子的那点小心思,这小奴才,从跟在自己身边的那天起,就将自己的身体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要不然也不会这样大胆的阻止他去芙蓉宫。
罢了,看在他如此忠心的份上,也不跟这小奴才一般计较。
赵礼嘴角掩着笑,脚下的步子不停,却是往外面走着的架势:“这个时候皇后怕是早就睡下,就不来回折腾她,朕就委屈一下,带着你去芙蓉宫。”
一看自家主子那动作,小贝子就知道自己又没劝住!
这些天边关事忙,萧腾大将军几乎天天都有八百里急奏上报,皇上从天不亮就起来上朝,天黑透了才能歇息,中间连在用膳的时间都要抽出空来看一看奏报;照这样下去,纵然是铁打的身子怕是也会熬不住的;只是没想到,已经累成这样的皇上还是在百忙之中惦记着皇后娘娘;想到这里,小贝子就忍不住叹息:这人呐,千万不能动情了,情若一动,哪怕前有刀山火海,势必是趟也要趟过去。
看来这芙蓉宫,怕是真正要应了那句‘宠冠六宫’的话了;昔年是一代妖妃萧贵妃,硬是将先帝迷惑的六宫粉黛无颜色,独宠称霸在后宫;如今却又是一代皇后司氏,活生生的将这位人间帝王的高傲之心死死地攥在掌心中;世人皆说,美人笑、英雄冢;可是在他小贝子看来,并非是美人一笑才让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帝王为之折腰,而是他老赵家世代出情种,宠爱自己喜爱的美人完全是出自于天性。
故而,出自天性的自家主子扛着困顿的疲倦和一天的累意,硬是拖着他这个无辜的小奴才悄悄地朝着芙蓉宫方向走去。
小贝子说的没错,纵然天气渐热,可是一旦到了夜晚,终究还是更深露重、寒气习习;就算是赵礼走在这凉风阵阵的深夜之中,也忍不住轻轻咬了咬贝齿,脚步更加快速的朝着芙蓉宫方向赶。
可是,就在赵礼领着小贝子走到御花园假山附近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若隐若现的‘啪嗒’声!
赵礼虽然没有影一那样高强的武功,但胜在听力也是很不错的;当下就站定脚步,眼神疑惑的朝着假山方向看去。
小贝子在凉风中缩着脑袋,提着琉璃宫灯走上前,眨巴着同样疲乏的眼睛看赵礼,问道:“皇上,怎么不走了?”
赵礼眉心微微拧着,依然专注的看着假山的方向,问望着自己的小贝子:“刚才,你没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小贝子虽说是赵礼身边的人,可毕竟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宦官,别说是让他耳聪目明了,让这不中用的狗腿子熬个夜都跟要了他小命似的;所以,他要是能发现什么奇怪,那绝对是老天眷顾。
所以,赵礼毫无意外的听见了小贝子瓮声瓮气的回答:“奴才什么也没听见。”
赵礼拧着的眉心更深了一些,就看他刚想抬步朝着假山发出声音的地方走过去瞧瞧,小贝子这小奴才毕竟是护主心切的,立刻拦了上来,对着赵礼一本正经的说道:“皇上,还是让奴才先一步去探探吧,您在这里等一会儿。”
赵礼瞧着小贝子那瘦弱的跟杨柳枝似的小蛮腰,刚想说句什么,但有立刻缄口,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小贝子提着琉璃宫灯,猫着腰一步一步的朝着假山方向走过去;细细长长的影子就像一笔重墨浓郁的被洒在地上,赵礼看着小贝子的背影,眼见着他一点一点的走出自己的视线;深夜的深宫之中,除了住着主子的宫阙中有当值的宫侍,其他地方几乎是连个人影都没有;再加上在这夜深露重的时间,更没有人闲的没事干出来到御花园瞎晃悠的。
所以这偌大的御花园中,此刻除了赵礼,就只有小贝子两人;就连随时保护在赵礼身边的影卫都被他留在了关雎宫中。
小贝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朝着假山深处走去,可就在他将手中的宫灯高高的举起,顺着照亮的地方仔细的看过一遍,刚想回头对着站在身后不远处的赵礼回话的时候,眼前,忽然一个黑影闪过,接着就在一阵眼花缭乱中,一声悲戚的嘶喊声从小贝子的嘴里喊叫出来。
“啊——!”
站在假山外的赵礼清楚的将小贝子的喊叫声听的一清二楚,就待他着急的想要冲上前一探究竟的时候,一丝理智,刹那间让赵礼稳住心神。
赵礼站在原地,不前进,也不后退,只是试探着喊了两句:“小贝子!?小贝子!?”
可这偌大的御花园中,除了赵礼阵阵的回应连声虫鸣的声音都没有;安静到近乎诡异的气氛让赵礼瞬间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就看他悄悄的背过手,在神色不动间将大拇指头上的扳指小心的取了下来,然后在余光瞄到的草坪处,将那枚翠绿色的扳指丢在上面。
做完这一切,赵礼这才长舒一口气;转眸在又打量了一番眼前黑黢黢的假山丛后,毫不犹豫的转过身,可就在他准备大步离开此地时,身后,一抹亮光乍现。
“难道大周的皇帝是个鼠辈,贴身宫侍发出了那样的惨叫不上前观察也就罢了,居然还想着要逃走?”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赵礼再次站定脚步;一双幽幽沉目只是淡淡的看着前方回廊上挂着的宫灯,红色的灯笼被夜风吹的有些左右摇摆,可就算是这样,灯内的火光依然耀眼夺目。
几乎就在眨眼之间,刚才还敛眸沉目的赵礼陡然间在嘴角挂起一抹讥讽的笑意,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迫人气势,简直让人无法模仿与直视。
“朕若是不装着赶紧离开的样子,能将你这种躲在地沟里窥视的臭老鼠逼出来吗?”赵礼说着,就慢慢的转过身,只是,当他看清楚眼前之人的相貌和着装后,饶是沉静淡定如赵礼,也在一瞬间慌了神。
怎么会?——这、——
看着赵礼刹那间怔住的模样,男子觉得满意极了,就见他微笑的走上前,站的距离赵礼更近了一些,似乎是希望赵礼能够将他看的更加仔细一点。
“你的表情成功的取悦了我赵礼,看在你惊慌失措的份上,我不追究你刚才的出言无状。”
赵礼看着眼前的男子,嘴角发白的轻轻抿起;这一刻,若是陈叶青在他身边,自然会清楚这是赵礼真正动怒时的表情和动作。
“你是谁?”
三个字轻描淡写的从赵礼的嘴里吐出来,可就是这种轻描淡写中,却夹杂着无法忽略的压迫和愤怒,让人闻而生寒。
可毕竟男子也不是好招惹的,连赵礼的音容相貌他都敢假扮,可见其野心和胆大。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下一秒,我就会是你!”
男子话音一落,就看数名黑衣人以网状之势朝着赵礼扑来;赵礼年少时也随着禁卫军学过武功,一般在这种时候,是个人都会奋力挣扎、急于求生;可是,当黑衣人朝着赵礼杀气腾腾的扑面而来时,他却双手负立,像极了一个将要大声凯旋的将军,以最从容淡定的姿态迎接着最惨烈的现状。
黑衣人们显然也没想到眼前这位帝王居然没做任何挣扎的就被他们擒住,各个在讶异的同时,皆相互对看着彼此;似乎是想要从同伴的眼神中看见答案,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真的;眼前这位号称大周朝历代以来最年轻英俊、腹有乾坤的帝王真的连挣扎都没做,就这这样成为了他们的阶下囚。
男子似乎也被赵礼的举动惊讶了一下,在看着被自己的手下团团围住的赵礼,男子脸上自得的笑意总算是收敛了些许,就看他直直的怒视着赵礼,冷冷的问道:“为什么不逃跑?”
赵礼依然双手背立在身后,刚才的惊慌失措似乎只让他失态了一瞬间,现在的他,依然是那个站在最高巅峰的王者,睥睨着芸芸众生,与他的天下。
赵礼淡淡的笑了笑,气定神闲道:“首先,这个时间正巧是禁卫军轮班的时候,你们算好了时间出现在这里,足见其志在必得的决心;其次,朕的武功虽然不是很高,但也能看得出来你的这帮手下都是杀手中的杀手,跟他们叫板儿只有受伤的份儿;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就算是穿着和朕一模一样的龙袍,容貌和声音也学的一模一样;可是,你这个只会模仿别人的废物除了模仿一些假象之外连其精髓的一丁点的触摸不到;朕,是大周的天子,是这延绵江山的真正主人;身似东山苍松、可秉日月,胸中也是万千沟壑;凭你这样的模仿者,连朕的手指都无法企及,又怎配窥朕之心思?!”
赵礼说完,就又对那男子洋洋洒洒的一笑;笑容中,从容有之、淡定有之、风华气度有之,这就是一朝帝王的风度,连讽刺讥笑都被他那张精致的眉眼刻画的蛊惑人心。
男子的脸色瞬间拉黑,就在他准备发作赵礼时,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声音,阻止道:“你别想着违约,他的命,你不能要!”
男子攥了攥拳头,对着赵礼那张似笑非笑的脸颊忍了又忍;终于在一个眼神中,示意手下将这个欠揍的混蛋抓住,然后朝着身侧咧开一步,露出那被他遮掩的湿暗甬道。
赵礼讶异的看着那长长的甬道,这下他总算是明白了,刚才听见的声音想必就是机关打开的声音,可偏偏就是这个声音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这才让他横遭一劫;想到这里,赵礼又闭上了眼睛沉定了些许,待再次睁开眼睛时,便淡淡的扫了眼被人敲晕扔在一旁的小贝子,昏黄的琉璃宫灯依然闪闪烁烁,隐约间可见这不中用的小奴才浅浅的呼吸声,想必那人没有下狠手,这才留下了他的一条小命!
果然,不中用就是不中用,小贝子除了能跑跑腿儿传传话之外,剩下的跟废物没啥区别。
想到这里,赵礼就不免苦笑着摇了摇头;可他的笑容却又落在男子的眼中,就看男子狠狠地一笑,忽然开口道:“按照这个路线,你这是要去芙蓉宫?”
本来还在为小贝子的没用而轻轻摇头的赵礼陡然间僵硬了身子,待他睁大眼睛回头去看那名男子时,果然,男子的脸上出现了一副猥亵调淫的微笑。
这一刻,赵礼终于有些无法控制自己,当下就要往上冲,可他刚有动作,就被一个眼疾手快的黑衣人一把抓住,跟着,就是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手臂上传来。
看见赵礼因为疼痛而瞬间苍白的脸颊,男子终于会心的笑了:“本以为堂堂大周天子真如他人所讲,是个毫无七情六欲之人,今日一见似乎传言并不能当真嘛……”说到这里,男子故意朝着身后看了两眼,余光在瞄到一个女人愤怒攥拳的动作时,他的心情更是飞扬到了极点:“能让赵礼都为之心动的女人,我真该好好去看看。”
“你敢动她、你敢动她!……”如果说平常的赵礼只是一只喜欢眯着眼睛看着各种跳梁小丑在他面前表演的雄狮,那么现在,这个人已经成功的让雄狮露出了獠牙和利爪!
男子根本不将赵礼的威胁口气放在眼里,瞧着被手下卸下膀子疼的冷汗直冒的赵礼,男子轻轻慢慢的笑着:“我为什么不能动她?看看你,再看看我;我现在就是赵礼,赵礼是大周的皇帝,皇帝想要跟皇后尽享鱼水之欢,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朕会杀了你!”赵礼咬牙切齿、双目赤红的怒视着眼前的男子。
“哈哈!那也要你能活着回来才行!”男子浅浅一笑,就对那抓着赵礼的手下命令道:“把他带下去,一定要看牢;谁让他跑了,我就要谁的小命!”
“是!”
随着黑衣人的回话,赵礼在不甘的嘶吼中终于被人拖进了潮湿阴暗的甬道中。
随着机关的再次闭合,一直站在背阴处的扶桑终于走了出来,就看她眼神鄙视的在凌洛辰的脸上扫了扫后,警告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记住!赵礼的性命你不能要,要不然,别怪我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凌洛辰听见这毫无威慑性的恐吓,只是冷哼一声,道:“放心,我现在不会杀他!倒是你,你现在与其担心我会杀了他,还不如想想法子怎样才能重新唤回他的心;我是男人,男人是最了解男人的,本以为赵礼对那个司马媚不过是玩玩罢了,可是看刚才那情况,他是喜欢她的,男人的喜欢可是很可怕的,因为一旦认定,就会是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
扶桑脸色一黑,没好气道:“我的事儿用不着你关心,你还是管好自己,别让别人拆穿你的身份吧!”
说完这席话,扶桑就甩了甩衣袖,跟着便朝着夜色中的初荷宫方向飞奔而去。
看着那个渐渐在黑夜中消失的人影,凌洛辰洋洋自得的挑了挑眉;跟着看向四周再无他人的御花园;信步从容的走到被敲晕的小贝子身边,慢慢躬下身,用手背轻轻地拍了拍这昏睡的小奴才。
“喂!醒醒!小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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