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2章 白发金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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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清晨，空气微凉，山中晨雾弥漫。

哭声渐止，四下俱寂，唯有溪水涓涓流动的轻响。

那蓝衣女子像是失了魂一般，呆呆坐在溪边，脸色苍白，眼神空洞，轻轻抱着怀中青年。

她双眼红肿而干涸，像是流光了所有的眼泪，眼中一片死灰，了无生机。

忽然，她怀中那青年抽搐了一下，闷哼了出声，嘴角溢出黑色的鲜血。旋即，他缓缓睁开了眼，面色不断扭曲。

他伸手捂了捂胸口，在她怀中挪动了一下身子，语气微弱：“快走！他们要来了！”

珞冰雁紧咬着嘴唇，倔强地摇了摇头，“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你，就算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她眼中充盈着泪光，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语气坚决如铁。

“你这样……我会内疚的，你还有很长很长的路可以走，成就凝脉，金丹，你以后的路还长的很，不要做傻事！这就算是我最后的请求，好吗？”

“不要……我不要！就算还有很长的路，可是没了你，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珞冰雁不住地摇头，语气哀婉，眼中的泪水潸然而下。

这时，天际一道破空声炸响，由远及近，电掣而来。旋即，一道漆黑灵光落下，在半空中现出一道身着褴褛黑袍的身影，周身魔气滔天。

这怪人目光往下一扫，忽地轻咦了一声，喃喃道：“怎么多了个人，这小娘们是谁？”

紧接着，他身后的天际一片剑光涌来，百里与画影两派的弟子纷纷落下，见得那蓝衣女子，皆露出惊讶之色。

“这丫头是谁？”那干瘦老妪低喝一声，眼中绽出一抹凶光。

那俊美男子背负双手，施施然走上前，淡淡道：“管她是谁，一并杀了就是，今天我们做的事，可不能透露出去分毫！”

罗拔跌跌撞撞地爬起，蹒跚着往前走了几步，挡在了珞冰雁身前，“放了她，我就任凭你们处置，她人微言轻，对你们没有任何威胁。”

俊美男子大笑了一声，喝道：“你一将死之人，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条件，就算我杀了她，你也逃不出我掌心！”

顿了顿，他瞥了珞冰雁一眼，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她是太华弟子吧！哼！若是被她逃了出去，那可就麻烦了。”

他一步步走来，嘴角微翘，露出一抹森然笑意，目光有些戏谑。

“这小妞是你什么人呢，敢留下来陪你去死，还真是感人呢！既然这样，我就成全你们两个，让你们一起去死！”

说着，他抬起右手，一指点出，指尖便绽出一蓬璀璨金光，一道金色剑气激射而出。

在这生死之间，罗拔并未感到一丝恐惧，心中有的只是懊悔，若是一个人，他反而能慷慨赴死，但一想到牵连了珞冰雁，他心中便充满了悔恨与内疚。

但此时此刻，面对一群凝脉中期的修士，他又能如何呢，身子虚弱到动一下都已经很艰难，体内已是一团乱，若不是修有毒功，他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在这短短一刹那间，他反而突然清醒了许多，过往的一幕幕，如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掠过。

他想起了初入太华那会儿，懵懵懂懂的时光，想起了那个烟花之夜，在那条灯火辉煌街道上的邂逅……

他亦想起了，那一天在玄冰峰上，那个一身利落白衫，身负长剑的少女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俯瞰着自己，一头黑发如缎，眼中满是骄傲与恼怒之色。

那一年，那一天，俩人都还年轻，青涩稚嫩，懵懵懂懂。

想着想着，罗拔心中便充斥了巨大的悲凉，双目呆怔，看着那道金色剑光冲来。

气劲狂涌而来，如刀割面，但他却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身侧有一道身影掠过，冲上前去，挡在了身前。

他登时心神巨震，浑身战栗了起来，双目亦惊恐地大睁。

颤抖着抬眼看去，珞冰雁正张开双臂，回过头来，冲他露出一抹笑容。

她明明在笑，眼中的泪水却抑制不住，从双颊滚落，随风散去。那一抹凄婉，教人心碎。

罗拔浑身如遭雷击，双目霎时血红，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他想要上前，将她推开，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道金色剑光激射而至，噗的一声刺入了她左侧的胸膛，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变慢了，一蓬鲜血飞溅而起，染红了他的视线。

她身躯一颤，往后倒跌而来，撞入罗拔怀中。

罗拔张开手，将她抱住，但却支撑不住，往后摔了下去。他惶恐地颤抖，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抱着怀中女子，发出了痛苦的悲鸣。

他哆嗦着伸出手，按住了她的心口，那儿鲜血正在不断涌出，染红了一片，怵目惊心。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眶，他心中满是懊悔。

她脸色苍白如纸，咳嗽了一声，忽然笑了笑，伸出手来，温柔摩挲着罗拔的脸颊。

“不要哭，有什么好哭的，这是我自己选择的……”

“我曾经也以为，我这一生会很长很长，凝脉，或者还能结成金丹，活个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但现在，我才意识到，根本不需要活那么久，数百年，上千年，太漫长了，漫长得令人感到恐惧！”

“我一点也不后悔，因为……你才是更重要的啊！遇见你，是我最庆幸的事，也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事！如果有来生的话，我们一定要再相遇，好吗？”

她断断续续说着，语气越来越微弱，生机正在不断逝去。

“好！”罗拔用力地点头，不住地应声，泪水滚滚而下。

“那就好，我可以放心走了呢！”她喃喃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再无半点声息。

罗拔晃了她一下，急切地唤着她的名字，但却没有任何反应，怀中娇躯逐渐冰冷。她静静躺在他怀中，容颜苍白而精致，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蓦然怔了怔，像失了魂一般，呆在了原地。旋即，他用力抱紧了她，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悲凉而无助。

“哈哈哈！还真是感人至深啊！可惜可惜，只能说你们命不好！既然她已经下去了，那我就赶紧送你下去吧，好让你们在黄泉中团聚。”

那俊美男子森然一笑，眼神冰冷无情，没有丝毫的怜悯。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讳呢！小子，你可记住了，我乃百里剑宗白玉龙是也！”

说着，他嘴角一翘，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旋即一步步上前。

罗拔却似浑然未觉，只是低着头，看着那张苍白得没有丝毫生气的脸庞，用手轻轻摩挲，指尖唯有一片冰冷。

他身躯颤抖着，越来越厉害，无助，愤怒，懊悔与自责，全部交织在一起，令他几欲疯狂，双目煞煞血红。

他从未这般愤怒过，即便秘境那一次，也不及此刻一半，滔天的怒火与恨意吞噬着他，令他脑海一片空白。

在他的丹田中，那颗许久未有动静的红莲珠似是感应到了他的愤怒，疯狂地颤动起来，与此同时，在他的体内，有一道金光悄然出现，不断扩散。

他低着头，剧烈地颤抖着，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你们都得死！你们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