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亦真亦幻鸾凤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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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命太硬，连石闵都克我不住，其他的伴读弟子就更扯淡了。”阿拉耶识手指敲打桌面烦躁地想，“难道，我就这样完蛋了，做嬴少苍大奶，宫斗小二小三？”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双手交叉抱着双臂做“蝴蝶拍”的自我关怀心理抚慰，“总有办法的，总有办法的……”

慕容恪的诗词歌赋的课业让其他弟子看红了眼。阿拉耶识为了减少误会，把授课点搬到碧池的湖心亭上，其余弟子可远观却听不到言语内容。此处四面环水，夏日荷塘满池碧叶，偶有小荷刚露尖尖角，风过水面带来沁人水汽。阿拉耶识把笔、墨、简牍，琴筝等乐器都搬来此亭中，刚刚还与慕容恪并案齐书，转瞬又弹琴吹箫，哪里像是师父对弟子授课，十足鸾凤和鸣之态。

诗词格律、古典音乐是嬴少苍、慈心和嬴归尘都未选择的课程，不知竟是与阿拉耶识耳鬓厮磨的美事，把嬴少苍肠子也悔青了，自己虽挑选在前，岂知着眼于中国方术而忘却俘获伊人芳心才是根本。他琢磨着，自己也许又中阿拉耶识的圈套了。嬴归尘远远驻足观望后便全天待在静室回忆整理天巫所说的人体结构。慈心此番倒极看得开，他看了一会儿便在天巫府上四处晃悠，只有石闵坐在湖边岩石上安然谛听湖心亭传来的缥缈曲子，一坐就是一天。自从石闵得了天巫“我真的爱你”的遗言后，他整个人变得从容许多，不似从前那般日日守在她身边，空余时间便在训练场上练习或者发呆。湖心亭上慕容恪与天巫俨然神仙眷属，石闵只是痴痴地看着，与对岸嫉妒缠心的秦皇大相径庭。

其实，阿拉耶识对慕容恪传授的诗词格律无非是唐诗宋词为案例来说明平仄和押韵的运用。秦汉时期的诗歌还保持先秦的散句格式，其文学性、艺术性和思想性比之中国古典诗歌的丰碑唐诗宋词差得远。阿拉耶识把诗仙李白、诗圣杜甫以及白居易、王昌龄、孟浩然等的代表诗作挑些出来讲授，令本就仰慕华夏风范的慕容恪心醉神迷；宋词的以李清照的婉约派和以苏轼、辛弃疾为代表的豪放派把慕容恪的满腹诗心调至最高点，每每吟诵，涕泣泪流。阿拉耶识在诗词格律讲解的间歇插入民乐或吉他演奏，还手把手教他拉二胡。其时，现代乐器二胡并未诞生，只有西域胡人带进来的简陋胡琴，阿拉耶识在令乐工制作专用二胡来应对授课。

在慕容恪的附庸国握有军权的王爷身份看来，纯属风雅的诗词音律是最恰当的选择。凡属经世致用的学问都有僭越自大的陷阱，哪怕是《金刚经》和《心经》也因天巫盛赞是中国方术的大智慧而必须避开。他十岁为秦国质子，心仪华夏礼俗学问，尤其喜爱“仁义”“中庸”、“礼乐”，领兵打仗是鲜卑皇子必须承担的责任，他以仁厚治军，与军士同甘共苦，倘属下过错，他共同担责并自罚薪俸，军心牢固，深孚众望，但也招来同僚嫉妒中伤。其与天巫渊源被有心人传到燕王慕容儁耳中，君王生忌，借跑马大会举办之机，令其护送雪漫参选秦皇选后，名正言顺把其辽东抚远军前锋的管辖权取消，在朝中添监察御史的文职。明升暗降于他人而言自是恐慌，偏他本就不喜征战杀伐，乐得清闲钻研华夏之书。跑马大会上，《游龙戏凤》给予他极大的震撼，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奇妙觉受，既喜且悲，让人思绪翩跹绵延，欲罢不能。在选课上，无论有无先后顺序，他只会选择深深吸引他的诗词音律，意想不到的是，阿拉耶识居然选了碧池上的亭子做授课之所，与他在太虚幻境中见到的景象相差无几，令他欣喜若狂，直叹命运玄妙，六日功夫已胜却人间无数。

阿拉耶识细心指点他演奏技巧，特别示范过演奏中投入情感才最是打动人心。她不仅传授奏曲，还要讲述每首曲子背后的故事。瞎子阿炳生活多磨难，从年少轻狂烂行到中年遍尝人世艰辛，最后作《二泉映月》流传天下，最后因贫穷困顿染疾而亡。《虞美人》是亡国君主李煜所作，一江春水犹如往昔繁华生活过而不留，囚禁之人追思之作，若不能体会其心境，弹奏此曲自是不能得其精髓。慕容恪身为皇子，在深宫锦衣玉食，宫人、嬷嬷、侍卫前呼后拥，未曾骄奢淫逸已是难得，倘要其体会百姓生计艰难困苦却不能够。他在秦国为质子时，日日须谨言慎行，深夜思念家乡与母妃曾独自垂泪，对李后主心情有些意会，弹奏《虞美人》较为动人。

慕容恪曾问如何阿拉耶识能将这些曲子弹得如此动人，在他心中，从未将她与艰难悲苦想到一处。她家破人亡，在流贼的劫掠下辗转逃亡躲避官兵追捕和战乱，在邺城当乞丐差点饿死的经历让慕容恪难以想象。他往常对乞丐流民视若无睹，做质子时曾数次带兵突入汉国，袭扰劫掠边境村庄，当中就有她隐居的村子，想到那些日子里她与家人担惊受怕东躲西藏之状便羞惭痛悔，枉自乔装苦寻她二年，谁料她将其视为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呢。

“报应。”夜里他自己黯然神伤。天巫在大棘城对质吃人已是有了嫌恶，锦囊所言便是告诫警示。他日间在课上曾问天巫当日在秦皇九马御辇中所说“明心见性，省去以后烦恼的法子”到底为何，她却沉默不语。他鼓足勇气问可是与她太虚幻境中结为夫妻，以解日后相思之苦？熟料她闻言勃然作色，斥其荒谬不经，言明是其心魔作祟，当日便是因他深陷魔境才停止施术。他苦涩回想，天巫应是见到他的太虚幻境后才将其抛弃于林中。自己与她兄妹相称，却暗地渴慕与她梦中**，确乎令人不齿。他一遍遍地拉着《二泉映月》依然压制不住内里煎熬，太虚幻境亦真亦幻，虽全力克制不去想它，然每每入梦，只不见了伊人，只他一人在幻境中呼喊寻找，醒后惘然自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