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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尼从墙头飞身而下,风一样紧追过来。自己实在很走运,寺庙前这会儿人山人海,四邻八坊的人听说金刚显灵砸倒王家大少爷,都赶来看热闹。那女尼眼看著那窃贼钻进人群,恨恨地一跺脚,转身离开。

程宗扬一溜烟跑到车旁,把包好的香竹往车里一塞,「死丫头,真被你害死了!」说著扯开缰绳,跃上马车,打马便行。

小紫在车内笑道:「好香呢。阿梦,你来闻闻。」

「真的好香。」

程宗扬策马绕了几个弯,没看到有人追来,才放缓速度。他抬起手掌,只见掌心已经肿了起来。那颗佛珠有龙眼大小,通体紫黑,散发著檀木的香气,仔细看时,珠身表面彷佛洒著无数若明若暗的金粉,宛如无数繁星,光芒流动,竟然是名贵的金星紫檀。看到这颗佛珠,程宗扬顿时觉得手掌也没那么痛了,这样上品的金星紫檀,拿出去卖,也很能值几个钱呢。

奇怪的是香竹寺是和尚庙,怎么会有尼姑?而且还是个美貌的女尼,难道香竹寺里还有别的勾当?程宗扬心里嘀咕著收起佛珠,一面驾车在城内大兜圈子,免得庙里的和尚尼姑循著香气直接找到自己的店铺。

…………………………………………………………………………………

「公子。」

刚回店铺,林清浦便迎出来,躬身向程宗扬施了一礼,「六爷有请。」

「云六爷?」程宗扬一怔,「他来了吗?」

林清浦笑道:「六爷想与公子说几句话。」

程宗扬拍了拍额头,「差点儿忘了你的水镜术。云六爷还在晴州吧?几千里都能联系上,有够厉害的!」

林清浦笑道:「托公子的福,在下的水镜术略有长进。请。」

房间的门窗都被廉帷遮住,虽是白昼,房内却暗如深夜,只在桌上放著一盏油灯和一只铜盆。程宗扬知道影月宗的水镜术对光线和空气流动都很敏感,为了避免意外,都在静室施术。

程宗扬在桌前坐下,一边笑道:「记得你们的水镜术分五层,不知林兄如今的修为是第几层?」

「得公子赐镜,在下的水镜术如今已经是第四层了。」

说著林清浦将灵砂投入水中,两手按住铜盆边缘,低声吟唱片刻,接著两手一抹,盆中的清水随即升起,形成一面水镜。

镜中掠过无数模糊的影像,差不多过了一分钟,一面面孔渐渐变得清晰。那人相貌与云苍峰有几分相似,但脸上的线条比云苍峰硬朗得多,一看就是心志坚毅之辈。

程宗扬拱手笑道:「云六爷,新年好!」

云秀峰略微点了点头,「久闻大名,今ri才得相见。」

程宗扬笑道:「我可是第二次见六爷了。上次是在南荒,云老哥与六爷说话时候,我也在旁边。只不过当时林兄的法术还没这么高明,看起来模糊了些。」

「原来如此。」云秀峰也不寒暄,开门见山地说道:「云家在宋国的粮行已经全力收购粮食,如今库存近二十万石,共耗资三万一千七十金铢。」

程宗扬知道他是询问自己下一步的计划,於是道:「我请云老哥帮忙查几个数字,林兄已经带来了。」

程宗扬从袖中拿出一张纸,「从宋国每年的粮赋来推算,宋国每年粮食收成在八万万石左右。云老哥的资料上有十几个州府的粮食交易额,我估算了一下,大致都是当地产量的百分之六。如果这个数据准确,宋国每年的粮食交易量在四千八百万石上下,夏粮和秋粮各占一半。因为贾师宪推行方田均税法,今年秋粮欠收,虽然欠收只在一成,但对市面的交易影响很大。我在筠州收购粮食时打听了一下,各粮行大都是收秋粮,卖夏粮,也就是说,今年秋收之後,各地储存的可交易粮食不仅没有增长,反而有所减少。如果除去秋粮,我推测,宋国目前市面上可交易的粮食不会超过三千万石。」

云秀峰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程宗扬继续说道:「如果我们能控制交易量的一成,就足以控制市面的粮食价格,那么这个数量的底线是三百万石。请六爷交待下去,初五开市之後,各地粮铺按每石四枚银铢收购,只进不出。购入五十万石之後,每石涨至五枚银铢。」

云秀峰道:「一百万石时再涨至五枚银铢?」

程宗扬摇了摇头,「按量来算恐怕来不及,五枚银铢之後,三天一涨,二十天内涨到十枚银铢,每石一贯的价格。沅水以东的粮铺控制收购数量,每天只收购两个时辰,主要是把价格抬上去。沅水以西敞开收购,将来宋国的官仓存粮耗尽,对他们来说,在沅水以西按高出一倍的价格购粮,也比从东部运粮合算。」

「如果我们收购到三百万石,能卖出多少?」

程宗扬笑道:「这要看我们准备赚多少了。我打算把所有粮食都卖出去,三百万石的话,至少要卖出一百五十万金铢的价格。」

云秀峰紧接著道:「晴州呢?」

「远水解不了近渴。宋国即使向晴州购粮,也是补给官仓所用。要运到江州去,还不如向晋国购粮。」

云秀峰点了点头,已经明白程宗扬的手段。他从晴州的大商家手里收购两百万石粮食,更多的是作出一种姿态,人为制造短缺。

「你见过了丹琉了?」

程宗扬正在算账,云秀峰突兀地一问,不由呆了一下。

云秀峰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她很好。」然後他神情又变得刻板,说道:「初九晚,子时。」

水镜流动著淌落下来,林清浦不动声se,手指轻轻一弹,飞散的水珠落入盆中,还原成一盆清水。

同胞兄弟,云苍峰是商人本se,和气生财,云栖峰长袖善舞,亦官亦商,这位云六爷却是惜字如金,不浪费一点时间。

程宗扬道:「六爷排行第六,怎么会是云家的当家人呢?」

「六爷是嫡出。大爷过世後,就由六爷执掌家事。」

原来是这样。程宗扬道:「林兄修为果然见长,施完术还这么神完气足。」

林清浦笑道:「在南荒时,施完水镜术都要歇上半ri。从灵飞镜中清浦才悟出施术的诀窍。公子若有意,清浦再施术几次也无妨。」

「那好!给云老哥打个招呼!」

不多时,云苍峰的面孔便出现在水镜中。他正在云宅的海蜃楼安排席位,堂中张灯结彩,似乎正准备大办宴席。

「云老哥,小弟给你拜年了,新年好!」

云苍峰笑呵呵道:「小哥也好。今ri请了几位客人,可惜小哥不在,席间未免失se。」

程宗扬笑道:「我们在筠州也过得热闹,今天还差点儿闹出人命,把人家的庙给拆了呢。」

「竟有此事?」

程宗扬笑嘻嘻道:「王团练与咱们的交情怎么样?」

云苍峰一笑,「钱铢上的交情,小哥尽管放手去做。」

「小弟明白了。」程宗扬张望了一下,「大小姐呢?还没回来吗?」

云苍峰讶道:「丹琉没在筠州过年?」

早听说云老哥赶这么急让云丹琉亲自送钱款过去,就是想让那位大小姐在筠州过年。程宗扬乾笑道:「大小姐急著回去,没在这儿多待——我本来还准备给她个红包当压岁钱呢。」

「你啊。」云苍峰笑著摇了摇头。

程宗扬想问云如瑶的情形,却不好开口,寒暄几句也就罢了。

给云苍峰拜完年,接著是孟非卿。江州大营内丝毫没有过年的气氛,孟老大正在沙盘前审视代表宋军数十面的小旗。

「孟团长!一团代团长,少校程宗扬给你拜年了!」说著程宗扬露出嘻笑的表情,「孟老大,过年还不休息?」

孟非卿对水镜术毫不陌生,哈哈一笑,「程兄弟身边又添英才!好法术!不知道是文少校哪位师兄弟?」

程宗扬笑著介绍了林清浦,然後道:「宋军情形怎么样?」

「年前攻了次城,被我们打退了。如今捧ri军在城南的金明寨,龙卫军在城东新立了一处定川寨,全军收缩。」

「咱们没出去sao扰他们一番?」

孟非卿笑道:「远来是客,至少让他们过个太平年吧?这几ri宋军连伐木的军士都撤回寨中,再攻城,多半要到初十了。」

「小狐狸呢?」

「趁宋军还没有围困城池,回宁州了。」

「替我给萧侯爷问个好。」程宗扬道:「筠州这边的事正在安排。侯二哥的计划什么时候执行?」

「元宵前後。」

「那好,元宵节之前我一定赶回去。臧修他们我就不一个一个见了,替我问候一声。」

第三个是吴战威。当水镜在他面前凝出影像,吴战威差点看傻了眼。

「吴大刀!傻愣干嘛呢!」

吴战威半蹲在地上,用力一拍大腿,「nainai的!我说这是咋回事呢!是那个易勇吧!」

「人家真名是林清浦。嘿嘿,吴大刀,你这是干嘛呢?哎哟嫂子,新年好!小弟给你拜年了!哈哈,我说老吴怎么一脸傻乐呢。」

吴战威对水镜不熟,这会儿还保持刚才的姿势,一手抱著柳翠烟的腰肢,耳朵正贴在她隆起的肚子上,一张大脸几乎笑开了花,「一准是个大胖小子!」

柳翠烟啐了一口,眼睛却好奇地看著水镜,「是程公子吗?怎么水里会有影儿呢?」

「头发长见识短,这是法术!」吴战威爬起来,「程头儿!你啥时候回来?我可想死你了!云三爷说你在江州,让彪子和长伯过去,偏生不让我去!我说程头儿,你让我也去吧!我老婆管得好著呢!她一个顶,我七八个!」

「哎呀,尽让公子笑话了。」柳翠烟福了一福,「公子吉祥。战威在家一天唠叨十几遍,不如也让他去江州给公子出把力吧。」

程宗扬笑道:「这可不行。现在正让他伺候你呢,怎么走得开?不著急,顶多三个月,我就回建康!到时候还能赶上喝吴小刀的满月酒呢。」

三人说了家中的情形,程宗扬怕林清浦吃力,又嘱咐了几句,便解了水镜。

林清清重新投入灵砂,「公子还要与谁联系?」

「还有两个人。」程宗扬道:「在南荒。」

程宗扬说了殇侯隐居的山村,心神却飞到另外一个人身上。凝羽。离开南荒之後,只有殇侯手下来时偶尔带来音讯,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想到她丝一样的长发和柔软的腰肢,程宗扬心头不由一热。

这一次林清浦用的时间分外漫长,足足用了两盏茶时间,水镜中仍是模糊一片。

程宗扬提醒道:「那里可能有禁忌。」

林清浦脸上忽然一红,那面水镜呯然溅开。他抹了抹脸上的水迹,心有余悸地说道:「好险……」

「死老头,太过分了吧!给你拜年还这么狠!清浦,他做什么手脚了?」

林清浦道:「惭愧。在下根本不得其门而入,只看到几只草结,灵力便散乱难制。」

自己早该想到,死老头那边岂是随便可以进去的。可惜没见到凝羽,算来差不多有半年时间了,不知道她的伤势现在怎么样。叶媪说她要在山村待上一年才能调理好,这才过了一半。好漫长啊……

林清浦调息片刻,然後苦笑道:「这个禁咒好生厉害,在下勉强还能施一次水镜术。」

「不用了。」自己倒是很想和小香瓜说几句话,可要撞上潘姊儿,林清浦恐怕比刚才还惨。还有一位自己很想见的,只可惜这位爷不知钻到哪儿了,彻底没了音讯。

武二啊武二,你大爷的,养个伤有这么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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