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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徐灏从床上翻身而起,回头看了眼躺着的萧雨诗,如果说自己一旦倒霉了,依然会不离不弃的女人之中,肯定有表妹一个。
依然犹如二八佳人的她,眉目如画身段窈窕,肚子下面垫了两只枕头,双腿弯着尽可能的把臀部抬起,就这么睡了一宿,以期望能够蓝田种玉。
房门轻轻响起,传来鸾儿的动静,问道:“少爷,你醒了没?”
“醒了。”已经穿了小衣的徐灏答道,顺手把锦被盖在表妹身上,如今凡事就得避讳着丫头了,再不能像刚成亲时,晴雯麝月几个可以百无禁忌,欢爱时也可以在卧室进进出出,帮着收拾善后,无需穿衣服。
鸾儿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没敢乱看,低着头端着盆清水走进来。徐灏说道:“我出去梳洗。”
把外衣披在身上,他走出来站在廊下,两个婆子在清扫庭院,三四个小丫头打着哈欠也出来洗漱,大一点的丫头则早已穿戴整齐,因徐灏夜宿于此,五更天就起了床。
徐灏微微闭着眼睛伸开双手,鸾儿过来给他整理好衣衫,系上扣子。
接过来青盐混合中草药一类制成的牙膏,把牙刷放入了口中,慢慢刷了起来。
空气非常清新,刷了牙后感觉更好。等萧雨诗醒来后,徐灏已经离开半个时辰了。
上午送徐烨和马骥去学校上学,徐灏讲了一堂地理课,中午回到京城。一进门,就见三叔带着六十多岁的程老夫子缓缓走来。
徐灏和对方不是很熟悉,见过几面而已。程老夫子早年是出了贡的候选教官,因候选遥遥无期,家里遭灾待不住,带着儿子来京,想一边等一边找个人家坐馆顺便让儿子念书。
徐增福曾和他同过窗。请他来家下榻指教徐江徐湖的学业,并聘请他做了师爷,是以在徐家三房那边一住四年,宾主相处的十分相宜。
徐增福很讲究尊师重道。逢年过节或有个正事,都会请师老爷过来同诸亲友一体应酬,从不把程老夫子当成门下师爷,因此这些年程老夫子居移气,养移体,渐渐真的成了师老爷。
当时徐湖还不到六岁,如今程老夫子一把年纪住在乡下,徐增福帮着置办了百亩田地。今日进京,戴了一顶簇新的乌纱帽,一件八品鹌鹑补子的旧官服。脚下一双脑满头肥的转底皂靴。
原来是徐增福答应带他进园子里参观参观,是以穿得这般隆重,徐灏见状走上前行礼,丝毫不敢怠慢,生怕惹三叔不痛快。
正常人家的内宅这关口一定会鸡飞狗跳。女眷都得暂避一下,徐家用不着,只要你能进得了垂花门,身边有两个执事嫂子跟着,走哪都无所谓,男女见个面说说话算什么。
当然徐灏是不在乎,家里人却十分在乎。这方面他说的也不算。三太太刘氏先一步进去打招呼了,因徐湖考中了进士,徐增福夫妇都很感佩这位师老爷。
太太们在上房等着,各房妇人闻讯纷纷赶来,沐凝雪带着妯娌和丫头们在里间花厅,大家都想瞻仰瞻仰这位师老爷是怎么个神仙样子。
徐庆堂不在家。徐灏吩咐一路打开正门,如此三人进了垂花门,秋香带着竹兰等人望眼欲穿,都以为能把七少爷教导成才,又是三老爷多年的首席师爷兼良师益友。纵然不是年画上刘备老爷的那位诸葛军师那么的潇洒帅气,也应该是位难得的儒雅长者,举手投足很气派的那种。
小厮们从二门一侧跑进来,叫道:“师老爷来了。”
远远望了一眼,女人们大失所望起来,师老爷眼睛花的几乎什么都看不见,脖子上悬挂着一副老花镜,腰板已经有些佝偻了,头发稀疏,整个人好似风中垂杨飘细细,一阵大风兴许就能刮没影儿的消瘦。
除了乌纱帽是新的,官服却旧的不成了样子,自家缝制的茄褐色羽纱单褂子罩在外面,大概那补子不曾交给裁缝,随便找个人缝的有些歪,总之形象委实有些不尽如人意。
竹兰仔细一看,对秋香说道:“这是怎么说话呢?一个人就磕碜也得磕碜出个样儿来呀!难为七少爷怎么和他一个屋里相处了整整四年。”
秋香笑道:“谁说不是呢,没想到竟是这副模样,赶紧把少爷领走,就说老太太唤他过去。”
也不怪她们以貌取人,委实就是一个干巴巴的乡下小老头,其实没存了看轻人的意思,随口说说而已。
介寿堂,里间的沐凝雪等人也远远从玻璃窗往外看。王氏说道:“这就是三弟天天叫得亲亲热热的那位程大哥呀?连咱家打更的老王头都比他气派。”
刘氏说道:“人是邋遢了些,但人家有才。”
丫头们都捂着嘴偷笑,便是萧氏这等厚道人,也被师老爷的外表弄笑了,忙摆手道:“你们悄悄的,叫人家听见了。”
就见程老夫子一步步用脚试着踩了踩台阶儿,然后慢悠悠的上来,一副精神早已贯注在屋里,小丫头赶紧高高挑起了珠帘,他进去后什么话也没说,但见两只手臂高举擎天,毛腰拖地的朝上就是一躬。
这一躬打下去,也不直起腰来,两只手并在一处,谦卑恭敬颤巍巍的拜道:“见过太太奶奶,叩叩叩叩叩叩。”
大家伙傻傻看着这一幕,暗道这可是稀罕事儿,早有思想准备的徐增福忙说道:“岂敢!无需多礼。”
就见三老爷也弯下腰去,两个人一模一样的对拜,你来往我的什么叩叩叩,还叩还叩还叩。
里间的涟漪看不懂,娇滴滴的问道:“舅妈,这是怎么回事?”
沐凝雪笑着解释道:“这是古时的大礼,叫做作宾请拜,那时不兴磕头。客人为了显示敬重,口说叩首,主人辞;宾再请拜,主人再回拜,要三拜三辞才行。然后相揖而退。”
“哦。”涟漪明白了,“舅舅最讨厌有人给他磕头了,也时常说唐代之前哪有什么跪礼。”
这时候萧氏请师老爷坐下,问了下话。只听他一口的常州话,“底样卧,底样卧。”
不是不会打着京腔说官话,而是身处于深宅矜持过当了,难得来一趟心里快活,不知不觉家乡话就顺嘴而出。
只是他说的话除了三老爷没人听得懂,萧氏是先客套一番,感谢先生教导侄儿,不惟三弟夫妇心感终身,即使愚夫妇和嫂嫂等也铭感五内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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