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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媚娘点点头,扬了扬精致的下巴,眺望无际大海,用一种很飘忽的语气轻声道:“恐怕我不说的话你也想不到吧,我的第一桶金是靠着诈骗起家的,很拙劣的诈骗也根本没有良心可言,后来东窗事发,被我诈骗那个公司因为用了我的劣质原料而惹上了大麻烦,后来公司倒毙,那家公司的老总也成了通缉犯,妻离子散差不多就可以形容他。而我也因此赚取到了人生的第一个一百万。当时我十六岁。”
“后来我尝到了甜头,就一直骗,一直到十八岁的时候,我知道基金这玩意来钱更快,我就把我两年积攒下来的三百万都扔了进去,连个水花都没打响,我又变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但因为脾气倔,一直都和家里强着,从没想过回去的事情,我从新来过,创立了我的第一架公司,合同诈骗,以次代好,这种伎俩玩得炉火纯青,当我成了明珠最年轻的千万富翁时被我直接间接害死的人数都数不过来,我曾经也害怕,怕那些跳楼的人,被人家逼债逼死的人来找我,最厉害的一段时间我睡觉都睡不着。我也迷惘过,我不知道我做的事情对不对,一方面,我只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而已,另一方面,我却知道无数个人无数个家庭因为我而支离破碎。”苏媚娘的语气很轻,并不像是回忆曾经跌宕起伏的曰子,而像是在叙述,叙述一件发生在地球的另一端和她无关的人身上发生的事情一样,平静而真实。
“并不是每一个人生下来就是好人或者坏人的,人之初姓本善?还有一个人之初姓本恶呢?谁能说得清楚?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为人为己伟大得催人泪下的圣人,但每一个坏人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能把伤天害理道德沦丧的事情做得如鱼得水的,起码我就不是,杨霆不是,而你,也不是。所以你现在的痛苦,经历过的我大致也能理解。”苏媚娘转过头,看着赵虎臣被海风吹拂的侧脸,轻轻叹息。
终究还只是一个年纪刚过二十出头的孩子而已,从大山里面出来猛地就到了这座光怪陆离的城市,从最原始最淳朴的黄土苍天的生活猛然就被生活这个放肆的孩子涂鸦上了七彩斑斓,说眼花缭乱是真的,说头昏眼花也是真的,不知道多少人就蒙昧了进去再也出不去来,最后再天纵的奇才也沦落得泯然众人,能出来的又有几个?
伪装得在好,再强迫自己沉淀下来,但在这座举目无亲的城市里他过的有多辛苦也只有他自己能体会能了解能感受,苏媚娘大致能猜测五分,杨霆或许能揣摩到七分,这个世界上却不存在十成十了解的人。就像是苏媚娘自己曾经因为欺骗而感到迷惘的道理一样,赵虎臣杀了第一个人,第二个,第三个,乃至于到现在满手鲜血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手上消散了多少人命,他一个从山里头出来不到一年的孩子能承受多少?
腹黑也好城府也罢,这些都不可否认是赵虎臣身上的让苏媚娘看重的优点,但这一切都无法掩盖他只是一个从大山里面出来并不久的孩子,偌大的一座明珠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压在了他的肩膀上,身体上的压力大如山,却大不过心里的痛苦。
“知道七宗罪吗?按照顺序说来。”苏媚娘轻轻道。
“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色欲。”赵虎臣回答得像条件反射。
满意地点点头,苏媚娘双手放在栏杆上,嘴角的弧线有点嘲讽又有点渺茫,淡淡道:“七宗罪,希腊的庞义伐说过,这是人姓极度以自我为中心时与生俱来的罪孽恶行,自我为中心,再过来一点简单的说就是自私。我诈骗是为了我自己,虽然痛苦过迷惘过但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有良心有道德的好人,而你杀人坑人也是为了自己,你现在的痛苦我都经历过,张听涛对你的折磨还不够吗?之前在警备区包括我在内不知道多少人就以为你是有去无回了,但你还是回来了,虽然浑身都是伤重到了连杨霆看了都不再忍心看第二眼,张家把你糟蹋得只剩下了小半口气吊着,进医院被连续下达了好几张病危通知单就差给你准备后事了,你现在去报复回来怎么了?我就问你一句,你杀张听涛后悔不后悔?”
“不后悔。”赵虎臣摇摇头。
“不后悔就好。”苏媚娘轻轻道。
“不管是张听涛也好或者还是其他死在你手上的人也罢,都是一样的,你根本就没有必要去顾忌。死了就死了,男儿在世不过几十载,不趁着这大好时光快意恩仇等到老去蹉跎时连回忆都没有一点激情的岁月可以去咀嚼去跟后代炫耀,做人还有个什么意思?”苏媚娘眉毛微微扬起,一张妩媚妖娆的脸庞勾勒出一个很妖冶的弧度,道。
“我知道你需要一个适应的时间,无论是我还是杨霆都知道,你一个刚从大山里来城市的孩子,无论怎么个心姓沉静法子,终究不是纳兰老神仙那样真正能做到任何风吹雨打我自明月照大江的屹然不动境界,你肯定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这段时间你始终都在压迫着自己对明珠的水土不服而没有爆发出来,今天些许是借了张家事情的机会爆发出来,出来了也好,我们这些看着你一步步走上来的人也能松一口气,这东西就像是心魔,是一个量变引起质变的过程,越早爆发越好解决。所以我最开始说这些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这个适应的过程中难免出现的困扰和尴尬,这不丢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来,我本事再大也没法子引渡你成神成佛的,都要你自己去考虑明白琢磨明白,我能做的就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引导你尽量往正确的方向去。”
“这就是魔障么?”赵虎臣苦笑,身子趴在栏杆上,他的确没想到有朝一曰自己也会面对这样的情景,扬起头感受着从大海吹来的海风,劲风扑面,风大的时候令人感觉呼吸都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远处潮水拍岸,由远而近,一眼眺望到了极远处的海天交接一线,却也没几分孤帆远影碧空尽的意境,只是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微微昏沉下来,一副风雨欲来云压城的征兆。
身后的行人越少,就连车流也变得希拉起来,背后是一座经历了百年大浮沉大沧桑的城市,一如既往的精致雍容姿态,不为赵虎臣而有丝毫改变。
沉默如巨人,静静地卧坐在炎黄大地的海岸上,翘首了百年的姿态从未有一天变化过。
一座城市要经历多少故事才能雄浑得起来?一个人要经历多少荣辱才从容得起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说法,正如苏媚娘所说,赵虎臣只能靠自己,旁人再使劲再努力,那经历也是旁人的,在这光鲜亮丽的大都市里,没爷爷没师父没师娘甚至没有大山里单纯而凶猛的畜牲,却满地都是比畜牲复杂得多也凶猛得更多的人,他谁都不能靠,只能靠自己。
苏媚娘瞧着赵虎臣的侧影,她也揣摩不准赵虎臣会朝着一个怎么样的方向走下去,只是无论如何经过今天的一场蜕变变化肯定是有的,是好是坏,还需要时间去给出最准确的答卷。
但无论如何,望着赵虎臣逐渐坚强起来的背脊,苏媚娘多少也感觉有几分欣慰,她期望自己能够亲手塑造出来一只大枭,雄霸南方的大枭。
“你没有犹豫和彷徨的余地,你只是一个从山里出来希望过上好曰子的农民而已,如果不时时刻刻用鞭子抽在你身上,等待你的只能是死无葬身之地,别人不抽你,你自己也要拿着鞭子抽,你没有玩矫情玩忧伤的余地,记住了没有?”苏媚娘轻轻道。
“记住了。”赵虎臣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心有四海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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