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罗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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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州义胜军节度使董昌原本只是个种田的壮汉，因抗击黄巢有功，职位不断飞升，仅用了十几年，就成了称霸一方的朝廷诸侯。他自然对朝廷感念不已，便倾尽全力地供奉朝廷，甚至于每隔十天就发送一次皇纲，而且每次都是黄金万两、白银五千镵、越绫一万五千匹。每次供奉都出动五百军士护送，无论雨雪风霜，从不延误。当此乱世之下，许多藩镇早就不事供奉了，少数藩镇虽然供奉，但也是能拖则拖，能少则少，董昌如此殷勤的供奉，真正称得上“天下之最”了！既然董昌如此“知恩图报”，朝廷自然也“投桃报李”，对他连连加官晋爵，一直升至检校司徒、同平章事、陇西郡王。

朝廷对董昌是满意了，但却苦了越州的百姓。董昌为了筹集皇纲，千方百计地收刮盘剥，除正常赋税外，又增添了各种名义的苛捐杂税，致使越州百姓苦不堪言。

董昌虽然官大爵高，但却一个字都不认识，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白丁诸侯”。再加上他愚昧不堪，又不想着去认字，故而，遇事根本不讲是非，只凭着自己的好恶，遇到争讼，竟靠掷骰子判决。董昌官做大了，来往公文、文告、宣令就需要他亲自签字，为此，他特意请书记手把手地交他签“董昌”二字，一连练了十几天，总是写不全，而且两个字粘在一起，看上去就像鸡爪子挠出来的，最后，也就只好如此了。不过，若不是事先知道，绝没有人会认出是“董昌”二字！

久而久之，董昌就变得越来越不可一世了，甚至于自大狂妄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竟然在越州给自己建造了不少生祠，其规制连大禹庙都超过了，并且明文宣令百姓不得到大禹庙进香，而只能去他的生祠。

罗隐自从投靠钱镠之后，一直想协助钱镠称霸吴越，眼见得董昌既愚昧狂妄，又暴虐无道，便打定了让钱鏐取董昌而代之的主意。只是董昌地广兵盛，钱鏐为人又极重恩义，若没有天子诏命，要想让钱鏐攻讨他当初起兵的主将，恐怕比登天还难。罗隐思之良久，终于有了主意，特意重金聘用了道士王温、巫婆韩媪前往越州，令二人依计行事。

王温本为江湖艺人，人称“王百艺”，素与韩媪相好。二人到越州后，先伪造了些双头鸡、金毛兔之类的怪物，冒充祥瑞之物，并令弟子按照约定时间分别送给各地官吏。董昌本就信奉鬼神，也早就知道王温是有名的仙道，因而，王温、韩媪进入越州不久，即凭借一些鬼蜮伎俩混到了董昌的身边，并博得了董昌的信任。此时，董昌刚刚上表奏请朝廷封他为越王，但却被朝廷婉辞驳回了，惹得他极为不高兴，整日里对亲近将吏抱怨道：“我整日里为了供奉朝廷劳心劳神，朝廷却连个越王都舍不得给我，真是小家子气！”

王温趁机劝道：“大王本就是郡王了，再当越王又有多大区别？与其如此，还不如当越帝呢！”

董昌闻言大惊：“那可不行，那是大逆不道，是要灭门的！”

王温道：“这是天意，大王若是不信，何不出府去看看呢？”

董昌大为心动，当即换上便服，让王温带他出府。行至大街上，正有数千人闹哄哄地围在一起。王温带着董昌挤进人群，就听到许多人正在谈论州内接连发生的“祥瑞”之事：有人说他田里的稻子全都朝着节度使府方向低头；有人说他的耕牛竟说起了人话，好象是说“越帝兴”；又有人说他看到了好多金黄色的兔子……总之，人们议论的话题只有一个，就是时世将变，大王应该做皇帝，直听得董昌两眼放光，心内激动不已——他却不知，这些全都是王温、韩媪事先花钱安排好的。

这时，突然有人高叫：“天意已定，走，我们去请大王登基去！”随即众人一致附和，人流就向节度使府拥去。董昌连忙回府，令幕僚吴瑶、都虞侯李畅之到门口劝戒众人。吴瑶道：“请大家稍安毋躁，天时还未到，天时一到，大王定会如大家所愿的。”

不久，又有人送上一块石碑，说是从地下挖出来的，上面写有符谶：“兔子上金床！”又有人献来金毛兔子，董昌各自赏了一千缗钱。重赏之下，所献符瑞之物也就越来越多，董昌见赏钱花费太巨，便将赏钱一再降低，从千缗减至五百，后又减至三百、一百……

董昌眼见得天意如此，内心大动，便问王温道：“依先生看，本王何时登基为好？”

王温道：“符谶说的明白‘兔子上金床’，大王生辰太岁在卯，今年又是卯年，二月卯日卯时，乃是大王称帝吉时。”

董昌大喜，当即召集众将吏商议称帝事宜。不想，众将吏竟无一人赞成称帝之事。节度副使黄碣劝阻道：“现今唐室虽然微弱，但还没到上天、百姓厌弃的地步。齐桓公、魏文公均以翼戴周室而成霸业，大王兴起于田亩之间，屡受朝廷厚恩，位至将相，富贵已极，为何一念之差，要做此灭族之事呢？黄碣宁为忠臣而死，不为叛逆而生！”

董昌大怒，骂道：“你这贼奴，竟敢如此背叛于我！好好的三公你不当，非要找死！”当即令人将黄碣斩首，并将其首级扔到了茅厕之中。

董昌犹不解气，怒道：“你咒我灭族，本王就先灭你全族！”随后即令人将黄碣一家八十余口全部杀害，埋到了一个大坑里。之后，董昌又问道：“还有谁不愿我做皇帝？”

会稽令吴僚答道：“大王别犯糊涂了，你难道真的不愿为真诸侯而子孙相传富贵，却愿做假天子自取灭亡吗？”

董昌气急败坏，又下令将吴僚全族杀害了，随后又高叫道：“还有谁不怕死？”

一人越众而出，高声道：“我！”

董昌循声望去，见是山阴令张逊。他历来喜爱张逊，便阴沉着脸说道：“你治理地方很有本事，这我早就知道了，我不想杀你，待我即位以后，就封你为御史台，你就不要再说话了！”

张逊昂首道：“谢大王看重！大王待张某恩重，如今眼见得大王为祸不远，我又怎能不说呢？自大王石镜镇起兵以来，恶战连连，这才建节浙东，荣贵近二十年，如今又何必要仿效李琦、刘辟的所作所为呢？浙东僻处海隅，巡属只有六州，但是，大王一旦称帝，即便这六州也必定不会跟从的，届时大王将独守孤城，徒为天下笑柄啊！我实在是不忍心眼看着大王覆灭，请杀了我吧！”

董昌气急败坏，叫嚷道：“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那就休怪本王无情了！”又令刀斧手将张逊推出去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