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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素来面无表情,照片中更看不出喜怒。那张脸,上午还与自己耳鬓厮磨,怎么转身就变得那样陌生?
豪门联姻!盘子从陈静言手里跌落。
“啊,对不起!洗洁精,是洗洁精,手打滑了……”
她语无伦次,把水喉拧至最大,头埋得低低的,试图用急遽的水声掩盖情绪。
不对,还是应该先收拾地面,以免奇奇踩到割伤脚。她慌忙蹲下去,动手去捡那些残渣。碎瓷片在手指上滞重的一划拉,血立即涌出来,滴滴答答溅于地面。
她还来不及感觉到痛,水又溢出来,直浇了个透心凉。
母亲看看电视,又瞅瞅忽然间方寸大乱的女儿,昏黄眼眸中混杂着疑惑与警醒。
“这男小囡你认得?”
陈静言茫茫然点头又摇头,关了水,自去拿扫帚收拾残局。
“说起来,这个盛家,和我们家,还是有些渊源的……”
陈静言的扫帚一下子停住了,此时才觉出疼来,手指火辣辣的,还在不住地滴血。
“你那个死鬼老爸……哎,那一年,你才刚刚五岁,”母亲喟叹着,抬起手背擦眼睛。
长久以来的疑问即将被揭开,陈静言反而不再惊惶了,似乎灵魂漂起来,悬浮于半空中,冷冷看着命运的河流交汇,再堕下悬崖,摔个粉身碎骨。
母亲找到碘酊和创可贴,简单帮她包扎了一下伤口,又泡了一杯茶,坐到沙发边来,慢慢讲古。
“这个男小囡,早年同他爸爸盛清泉一起,到过我们家的。他生得那样好看,我不会认错人。”
于是陈静言再一次看到小小的自己,躲在红砖墙后头,眼睁睁见着爸爸,光屁股的爸爸,暴怒着,嘶吼着,把那个肚皮上挂着照相机的小哥哥,揍进沙堆里。她怕到咬住拳头。之后移过来一个剪影,一个女人的剪影,递给爸爸衣服,又和爸爸一起走出大门去。
那个女人,原来,竟是盛桐的妈妈。
她和陈静言的爸爸,在一处停工的烂房子里*,未曾想,七岁的儿子一路跟随而至。闪光灯骤然亮起,相机咔嚓一声,她的情人惊跳着撵出去,她半天都未能反应过来。
长久以来,心神不宁的感觉,如黑色大狗,一直跟随着她。突然之间,她明白过来,原来那是要大祸临头的预感。当她整理好衣服,移到沙堆边时,天色深浓,加之心慌意乱,她根本没注意到,那个被揍惨了、脸埋进沙子里去的小孩,是自己的儿子。
儿子拍下了母亲偷情的证据,盛清泉当年就已经是n市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会大肆宣扬,但也不能轻易饶过。于是陈静言的爸爸一夜之间丢了工作又离婚,人到中年被迫四处谋生。而盛桐的妈妈,从此销声匿迹。
随着盛清泉的生意越做越大,公司开到杭州,开到上海,又上市,扩张至全国,都再没有见过他身边的女人。
人们纷纷传说,他流连于欢场,夜夜一掷千金;又有说他公司设有专门的后宫,他像皇帝一样每晚随意翻牌子;还有说他其实在早年一次视察工地时失足跌落,撞爆睾丸,导致不举……
不管真相究竟如何,盛清泉只得这么一个儿子,以后子承父业是毫无疑问的。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开发商就是恶贯满盈的代名词,先不说强拆、雇凶杀人那些,单凭哄抬房价一点,害得全国人民苦哈哈打工几十年,勒紧裤腰带全部上缴给一堆砖头还不够,已足够把他们全体钉上绞刑架了。
“也许我不该怨恨他们,是你爸爸自作孽。但只要他愿意骗我一辈子,我也会选择相信,何必拿真相*裸来逼我?如果不是他们,也许我们一家的今天,也不至于这样吧。”
母亲给奇奇盖上一条旧毛毯,他早已窝在凹凸不平的沙发上睡着了,清瘦的小脸被日光灯照得一片青碧。
讲完这些,母亲感到异常疲累,摊手摊脚往沙发一靠,仰头望向天花板。那里有一个一个的霉菌斑,像是内心苦痛的投影。
母亲瞅她愀然神色,早已猜中几分,“你记得,有钱人的世界,不是我们这种出身,能够玩得起的。”
结论已下,一个字一个字,烙进陈静言身体发肤,从此以后,未敢稍离。
“静言!陈静言!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不回消息?我知道你在里面,问过你邻居了!赶快开门,不然我报警了!陈静言!”
一门之隔,盛桐的声音越来越焦躁,他真的会报警吗?说什么呢,搞得好像她自杀了似的严重!哎,有些人就是无赖,偏偏你还拿他没办法!
她只得将门打开一条缝,却被他嚯的推至洞开。
“你干嘛?想干嘛?说!”
从未见他那样,急红了一双眼,向她怒吼。但就算怒吼,也是那样英俊,那样合她心意。不不,不能再花痴,和他是不可能了,根本不可能!她自惭形秽地勾下头去,他的名牌鞋履那样光鲜,她那双晦暗的旧棉拖鞋不由自主在退却。
“没什么,你走吧。”
他双手捏住她双肩,怒火自眼底燃出,“你敢,再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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