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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杨致统驭大军在前方鏖战之时,远在长安的徐文瀚却遭遇了一件意想不到的烦心事。
九月之初,一日散朝之后,皇帝的贴身内侍金子善到徐文瀚的宰辅公事房传下口谕:皇上召徐相至御书房议事。
徐文瀚是正值盛年的两朝重臣,皇帝召见十分平常,而且他是看着皇帝长大的,关系素来较外人亲厚,当时也没怎么多想。
应召而至御书房后,照例赐座赐茶,但皇帝随后连金子善都赶了出去,唯留二人单独相对,令他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皇帝也不多话,径直递给他一份厚厚的奏章:“文瀚,朕昨日收到了一道密奏,你先看看。”
徐文瀚依言接过,仔细拜阅,脸上始终沉静如水,心情却是越看越沉重。
有人参劾他与杨致、卫飞扬、秦氏结党,称之为“杨党”。从早年四人如何结拜,到后来如何相互扶持,再到如今杨致手握重兵、举荐亲故“党羽”沈重、卫飞扬统军为将、意欲“拥兵自重”,而他身居朝堂高位,屡屡“策应”,秦氏富可敌国,甘为“杨党”拥趸……。
得出的结论是,“杨党”权重、财雄、势大,俨然已成为皇帝的重大隐患,大夏的巨型毒瘤。而徐文瀚不仅是“杨党”的核心人物,更被列为头等“帮凶”。谏言皇帝除之以绝后患,巩固皇权。
附在奏章之后的所谓证据,亦是有板有眼。兄弟四人历年来多次“密晤”,时间、地点、人物、乃至“密晤”的谈话内容,都逐一清楚罗列。
奏章并非誊写,而是原件。末尾的署名,自然是被糊了个严实。
徐文瀚阅读速度极快,记忆力也非常惊人,只费了一盏茶的工夫便已看完记牢,依然神色平静的将奏章呈还御案。尔后正襟端坐,不发一言。
赵启忍不住问道:“文瀚。你对此奏作何感想?”
这道奏章用心恶毒,也非常高明。通篇没有一字言及“杨党”意欲图谋不轨,但又字字句句均有所指。凭心而论,奏章道出了皇帝深藏心底、却不便公然明说的担忧与顾虑。可谓戳到了皇帝的心坎上。深究起来,陈奏内容大体属实,连告都没告,更谈不上是什么诬告。当然,仅以此奏为凭据。也绝对不可能向“杨党”问罪。
皇帝根本就是故意给徐文瀚看的,意图十分明显:大夏与南楚鏖战正酣,但南楚撑不了多久了。短则数月,长则一年,杨致必会兵临楚都长沙城下。攻克长沙之后,杨致是否会履行与皇帝的承诺、辞却一切官爵?陈文远、王雨农等几位柱石老臣定会上奏请辞致仕,朝堂人事势必重新洗牌,该将徐文瀚摆在何等位置?大夏疆域不断拓展,统治日益巩固,江浙财赋重地、海关总督衙门都已成为稳定的收入财源。以秦氏为代表的新兴财阀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该当如何处置?
就在拜阅奏章的时候,徐文瀚脑子里已然转过了无数念头。然而皇帝此刻容不得他有半点犹疑,是以接口答道:“皇上自有明断,臣无话可说。”
赵启晒然一笑:“依朕看来,这道密奏还漏了一个人,那就是朕!朕自小就喜欢与你等兄弟四人厮混在一起,你去杨致府上的次数,恐怕还及不上朕的一个零头。按照奏章的说法,朕也该算杨党才是。”
你不就是想唱一出打草惊蛇、有意让我传话么?你不就是怕将来杨致悍然翻脸、你没有招架的把握么?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为了给皇帝捧场应个景,徐文瀚还是说了句废话:“皇上说笑了。”
赵启笑了笑。亲手将那道密奏在御案前的烛火上点燃,扔进了房中的兽炉:“不为人妒是庸才。朕为何将此奏给你看,你我便自心照了。你且退下吧!”
出宫回府的路上,徐文瀚的神色愈显凝重。
这道奏章是何人所呈。从见到的第一眼起,心里便已大致有数。这根本不重要,他也不在乎。他也没打算向杨致与秦空云传话,二人完全没必要对他有半点欺瞒,也有足够的能力与时间和皇帝周旋。
兄弟四人平时相聚,以在杨府居多。秦氏本身就是最大的密谍机构。秦府相对比较安全。去卫府的次数不多,从未谈及杨致与秦氏的诸多秘辛。杨府仆婢众多,各路遣派的神仙都有,可谓群英荟萃,看似像个筛子,但杨致的书房有亲卫常三值守,反而泄密的可能性极小。
令徐文瀚不寒而栗的是,问题多半是出在自家府上。仔细回想,密奏罗列的所谓证据的时间段、地点、内容等等,几可确认无疑。每次会面密谈之时,自然会屏退左右。……可屏退的仅仅只是“左右”!
这一次威胁不大,影响有限,日后与杨致、秦空云相处的机会只怕也不多了,可天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徐文瀚想起来都恶心,但骤然之间又感觉很无奈。
懵懵懂懂的回到府中,只推说身体不舒服,径自回房倒头睡下。一觉醒来,天色已至黄昏,又恢复了往日雍容儒雅的风仪。一家人吃罢晚饭,徐文瀚仍按平日的习惯,散散步,品一盏清茶,看看书……,一切都与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到了该安歇就寝的时分,妻子田氏关心的道:“老爷今日身体抱恙,如今可好些了么?待妾身为你宽衣,早些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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