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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
是什么……
“哗——”
那不断搡弄右肩的,风推海浪般轻快又焦急的力量,是谁的……
“快醒醒,喂……”
想要转过身去回应,可身体好沉重;想要睁开双目去看,不幸的是,眼皮也好沉重……
“终于醒了……”确认靳坤醒来后,辛凯忙将手机放到他耳边,“快接,闻蕙芯打电话来了。”
“……喂?”
半晌,听电话那头传来慵懒的男声,闻蕙芯的心跳顿时加快了:是刚睡醒的缘故么,感觉他的鼻音比平时更重了。
“是我,闻蕙芯……刚睡醒吗,快到出发时间了吧?”
“……时间?嗯……好像睡过头了,要不你们先去吧。”
见他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辛凯擅自接过电话:“那个,蕙芯啊,我是辛凯……他没事,估计忘上闹钟了。我马上撵他下去,麻烦你跟师傅们说一声,让他们小等十分钟……”
“还不快起床,不是说好早上跟闻蕙芯他们一起去采购吗——”结束通话的下一刻,辛凯立刻像叫小孩起床的家长般,揭起几乎将靳坤的头蒙住的被子,“天又不冷,干嘛蒙头蒙脑把自己裹成粽子!”
“昨天晚上……很冷,现在……又热……”
没有了被子的遮挡,透窗而入的明晃晃的阳光令靳坤更觉晕眩。
兴许是一整晚蒙头睡觉的缘故,此刻,他脸上还凝聚着些许红色。
“冷?”辛凯眉梢一颤,“你在逗我么……”
昨夜吃过晚饭,由于担心张锡京的“手误”会使靳坤着凉,老板娘请覃老板带他去了桑拿房,同行的还有自己和其他几名男客。
从更衣室出来,因为都是男人,大家无一例外只在腰上围了条浴巾。当时,看到靳坤出人意料的好身材,不仅是其他几位客人议论纷纷,连辛凯自己也惊讶;他所见过的年纪相仿的男生,要么是细豆芽菜一样消瘦单薄,要么是营养过剩或缺少锻炼变得臃肿浑圆,相较之下,靳坤的身材显得格外精健,虽不像多年练习羽毛球的自己有鲜明的肌肉线条,但整体比例也是恰到好处,加上高挑的个头和健康的浅麦色肌肤,不乏男子气概的同时,也透出某种毫无违和感的优美。
然而,一个拥有如此体魄且刚蒸过桑拿的人,在均温不过十五摄氏度的室内裹着厚厚的被子睡觉,却还觉得“很冷”——这让他如何相信?
“我真的……困。要不……你替我去……”
“我怎么替你去啊!”不料“好言相劝”后,依旧不肯从床上起来的靳坤竟罕见地耍起赖来,辛凯只好扣住他的肩膀,硬生生将他从枕头上扳起来,“眼下就有一个能让闻蕙芯更了解你的机会,为了多睡这几分钟你居然要放弃吗!”
“让她了解我?为什么?你这么急干什么……”
为避开对方高分贝的吼声,靳坤只能强打起精神,拿起衣服向盥洗室走去;以为他又要糊弄过去,辛凯当然不能由之“放肆”:“‘反正学长是熟人,又有女朋友,怎么也轮不到我着急’,你小子心里肯定这么想的吧?这一路上既不主动套近乎,也不介意其他男生跟她搭讪,真不懂你是人傻还是心大……”
隔着盥洗室薄薄的磨砂玻璃门,能看见室内模糊的人影,也能听见“哗哗”的流水声。
“我干嘛要主动套近乎?其他人是否跟她搭讪,我又为什么要介意?”
从盥洗室出来,靳坤已经换上了外出的便服。
“究竟为什么,你心里不是最清楚的么?”
“你什么意思?”迎视一脸认真的辛凯,男生黑白分明的双眸显出淡淡的不解,“说得好像我喜欢她一样。”
“难道不是吗?”
概是头一回见他这么坦白,辛凯也顺势把话接了下去。
仿佛被对方的反问惊到,靳坤模糊的意识也一点一点清醒过来:“你是指……我喜欢闻蕙芯?”
不知是害羞,还是昨晚蒙头睡了一夜,发现他脸上的红色似乎比刚起床时更显眼了,辛凯轻松一笑:“这里又没别人,干嘛这样看着我?话说曲依刚知道的时候,表情比你还要震惊……”
“什么?你跟她说了!”
“啊?哦……虽然答应过你要保密,但是看你们两个关系那么好,她那时又恰好问起你的事,我就……”
“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碍于糟糕的身体状况,靳坤无法发出太大的声音。
但仅仅透过他的语气,辛凯也能清晰感受到他此刻的迫切:“就是……圣诞节那天,曲依忽然问我,是不是知道和你有关的事,还问你为什么会参加外语学院的派对……我本来不打算说的,但是看她态度那么坚持,就……告诉她了。”
“我为什么要去外语学院……你当时怎么回答她的?”
“我告诉她,说你会去那边,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你……喜欢闻蕙芯啊。”
是时,空气中的氧分子仿佛凝成了不利于人体呼吸的颗粒,最终,类似窒息的感觉与不断袭击脑部的胀痛使靳坤哑然。
“哗——”
海边的清晨,耳畔不时收到隐约的浪涛扑岸声,然而,窗台静垂的纱帘却不曾被风掀动分毫。
偶然从其他客人口中听闻,民宿里几乎每一间客房的阳台都是面向大海的,但也不排除二楼部分阳台的视野,有被后院长势良好的树木遮蔽的情况。
一如现在,自己身处的这个,被树木遮挡了海景的房间。
见他怔怔愣了一会儿,随后默默推门出去,辛凯的唇角也不由失掉了原本上扬的弧度:对方脸上那由震惊一点一点冷却至冰点的神情,他看到了,也预感到了某种隐隐的恼怒,但不知何故,对方竟没有发泄出来。
清晨八点,二楼走廊里空无一人,行迹不定的穿堂风却无孔不入。
走出一楼大厅,靳坤抬眼便看见等候在隔壁楼外的闻蕙芯和几位厨房师傅:“抱歉,起晚了……”
听他这么说,其中一位须发花白,身材干瘪如风干豆荚的长者脱口便责:“答应一起去采购,就该遵守时间。好在下午要办婚宴,客人也不介意晚点吃午饭,换做平时正常营业,等你起得来床,生意也不用做了。”
“算了吴师傅,怎么说也是客人,况且时间还早……”发现长者对靳坤的道歉并不买账,旁边一个身高体壮的男子赶忙劝慰。
长者却不屑地一哼,提起菜篮子边走边道:“要是一般的客人,睡到太阳落山我都懒得管。可到了我的厨房里,就没有不守时的人,更没有能看出来却不能指出来的问题!”
“是,是,您教训的是……”
男子口中的“吴师傅”正是覃君媚的舅姥爷:厨房里经历最丰富,也最有威望的人。据说现在的主厨——厨房的大师傅,便是他的真传弟子。
由于民宿与渔场毗邻而建,师傅们平常都是沿沙滩边上的一条小道去渔场采购。
跟着一行人走下植被茂盛的海边高地,灰绿色的海面顷刻便在靳坤眼前展开。
一瞬间,不单视野,连带思绪也一并畅通无阻。
昨晚,在餐厅里:
“曲依呢,要到后厨帮忙,还是去山上?”
“我……我去山上。”
刚才,在房间里:
“我为什么要去外语学院……你当时怎么回答她的?”
“我告诉她,说你会去那边,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你……喜欢闻蕙芯啊。”
他默默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之所以没能畅达地传递,竟是因为所要传达的信息,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好比被树木遮蔽海景的阳台,无法顺利看清远处的风景,是因为视线受到了遮蔽。
可是,那又如何呢?
即使所接收到的是“正确”的信息,她也还是会……选择厉修吧?
阳光灿烂的上午,民宿前台又多了几名登记入住的客人。
等候在旁的年长女性领着两个六七岁模样的女孩,正登记入住信息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即今晚婚礼的男女主角,覃君媚的小姨和小姨夫。
“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东西!”
老板娘边说,边帮覃老板接过夫妇俩手中大包小包的礼品。
“不多不多,大老远跑一趟,两手空空怎么行……爸呢,来好一会儿也没见到他。”
回话的是覃君媚的小姨。
覃老板道:“在厨房。”
“又进厨房了!之前滑一跤在医院躺了两个月,这才多久又开始胡来了!”
见女儿这么急,年长女士笑道:“你爸大半辈子都跟灶台较劲,能这么轻易收手,也不至于放着市区有房子不住偏住到郊区来。”
“爸这么任性都是妈惯的,你看现在,知道女儿女婿要来也不露个面……”
“小姨!”说话时,覃君媚正和辛凯一起,把晚上装饰礼台用的花束搬进来。
“君媚!诶呦,快让我看看,都成大姑娘了……”
“您好。”
“这位是……”
见小姨的视线被辛凯黝黑的脸庞吸引过去,覃君媚忙介绍:“这是我男朋友,辛凯。”
“你好你好……个子真高啊,像运动员一样!”
“姥姥,我饿……”像是对大人们无休止的客套不满,其中一个女孩皱着脸不住拉扯年长女性的衣袖。
见状,老板娘笑着提议:“小家伙还没吃东西,要不我先带她们和姥姥去吃饭?”
“那就麻烦你了!”将行李托付给丈夫后,小姨道,“我先去厨房,跟爸打个招呼。”
中午十一点,高压锅“嗤嗤”的鸣叫和热油“嗞嗞”的轻响令厨房里热闹非凡。
新鲜章鱼清净,由头至尾一分为二,剔去其中影响口感的黑色勾状齿,剩余食用部分按四等分标准改刀,置于盛器中,加入适量配比的葱、姜、盐、酒等辅料腌渍、去腥、调味,最后以保鲜膜密封、静置。
不过十来分钟便依照要求完成了处理生鲜的工作——此刻,面对正协助其他师傅“加快进度”的靳坤,不仅是闻蕙芯,就连负责监工的吴师傅也倍感震惊。
“那小子的刀工完全是专业水准……”
“安排切割比例也很聪明。按照两条腿一份的要求,肉厚时紧贴着足根切,肉薄时则保留一定的足蹼,这样就极大缩小了每次切出来的分量的差距。”
“看他整个早上都闷不吭声的,估计是让老爷子骂了在怄气……现在这样,也算是报复吧?”
“有意思的家伙……”
手起,刀落,骨肉分离……
熟练的动作,精准的判断,不足十英寸的料理刀在靳坤手里仿佛具有赋予食物二次生命的魔力。
“你们几个,给我看好各自的锅!”
被吴师傅厉声一斥,几个忙里偷闲的师傅立刻悻悻地背过身去。
虽然不受方才一系列声音的影响,厨房里越发闷热的空气却令靳坤的动作一点点慢了下来。
隔着薄薄的口罩,发觉一滴汗珠正沿他泛红的侧脸缓缓淌下,一旁正帮小工们处理海虾的闻蕙芯忍不住腾出手,用缠在腕上的毛巾轻轻替他拭去汗水。
待他不解且微讶地转过头,她微笑:“你出汗了。”
“……谢谢。”
“不客气。还有……戴口罩不会觉得热吗?”
闷热的厨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带着口罩。
“会热,但卫生。”
和在电话里听到的一样,他的鼻音比平时重一些。
“爸!”
一女声高呼。
“哦哟,你到了?”看到覃君媚的小姨,正督促几位女工清洗蔬菜的吴师傅这才有暇抽身,“这里油烟大,你到餐厅等着,午饭马上好了。”
“这话该我对你说吧,老爸——”
“父女关系真好啊,老吴。”
听她不满地拉长声音,一位年长的师傅笑道。
“哇——”那再次拉长的女声不是对着吴师傅,而是闻蕙芯,“爸,你几时收了这么漂亮的徒弟!”
略带一点褐色的头发束得很低,刘海下一双温柔明朗的眼,五官标致,仪态优雅——眼前这个正在处理海鲜的女孩实在是太美丽了!
“她不是吴师傅的徒弟,是来厨房帮忙打下手的客人。”
“客人?”听其中一位小工这么说,吴女士不免惊讶;视线略过一旁,又恰见靳坤执刀,将一段鱼骨完整地从鱼肉中分解出来。
要说“徒弟”,倒是这个身材高挑、目光专注的年轻人,更贴近设想一些……
“大师傅回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
紧跟在一名体格健壮的中年男子身后,不一会儿,紧随两名中年女工而来的,是两名年轻人,走在前面的男生身姿修长挺拔,模样格外英俊,走在后面的女生稍显纤瘦单薄,高扬的黑色马尾却令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
怀里抱着满满一箩从山上摘来的野菌,明媚的阳光与攀登的辛劳在曲依脸上留下了细细的汗迹。
依照原定时间,大师傅这边早上七点半不到就出发了。
由于山上未开设便于货车行驶的道路,一行人抵达目的地后,只能步行上山。根据力量悬殊分配工作后,厉修和大师傅承担了装取泉水的体力活,曲依和其余两名中年女工以及一位身材瘦小的年轻小工分别负责收集野菌、笋子和到山上的养殖场购买活禽的工作。
一路上,两名女工和年轻小工孜孜不倦地争论厉修与闻蕙芯是否是情侣,直到开始收集野味的时候,才恍然记起旁边安静的女生;然而,这样的“待遇”却并未招致曲依的不满,透过昨日出乎意料的“恳请”得知闻蕙芯对靳坤的感情后,她久久提不起与人交谈的精神。
一次,两次,三次……
时至今日,她和靳坤总是一次次地交汇,错过,再交汇,再错过……
因为不是对的人,所以连命运也不允许他们靠近彼此么?
因为不能改变现状,所以用“命运”这种牵强的借口自欺么?
如此一来,不是又回到过去了么……
“满载而归哦,郑伯伯……”见大师傅一手提着满满一桶水还脸不红气不喘,吴女士刚要打招呼,却因注意到后面那英俊异常的青年而惊叹,“我的天,这位帅小伙又是谁?”大师傅回头看了看厉修和曲依,道:“跟旁边的小姑娘一样,都是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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