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团聚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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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罗介亭趁着奶娘出去买菜，不仅把自己的衣服全都洗了出去，还把妻子和儿子的衣服都洗了。等奶娘挽着菜篮子，拎着一刀肉从虚掩的院门进来时，罗介亭放下金文澜的教案，要帮着奶娘剁肉馅。

奶娘看着满院子晾的衣服都震惊了，这时赶紧阻拦他：“姑爷，这些粗活哪儿用你来干。我自己一会儿就做完了。”

罗介亭笑笑说：“奶娘，我早不是原来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了。我这些年在外是自己洗衣裳、做被褥，有时候还去伙房帮忙，去田里耕种。这天下能糊弄一口吃的活儿，十成里我差不多学会了五成呢。”

奶娘早从罗介亭当年走的匆忙，猜到他这八年过的怕是不如意。她拽过衣襟上别的手帕擦眼泪，满心疼地说：“姑爷，你可吃了大苦头了。看看都瘦成啥样子了。”

罗介亭边切肉边说：“瘦点不怕。好好吃两个月就胖回来了。再说吃什么苦头算什么，我能活着回来，总比没了性命好。”

可不就是这样嘛。

两个人开始一起为包饺子做准备工作。

奶娘唠唠叨叨地说起原来那小院子前面的张家，长子和三子一起在37年底战死，隔年春天才统一给信。他家的大儿媳妇就比白丽梅大了一岁，留下还没断奶的孩子和抚恤金回娘家了。那孩子如今都上小学三年级了，在公立小学读书。现在就老两口拉拔孙子一起过日子。

“那他家的老二呢？二儿子呢？”

“不到十岁就夭折了。剩下个老闺女，前些年帮着父母亲做家务、带侄儿，拖到22了才出门。”奶娘每月要回去收租金，所以对原来邻居知之甚详。

罗介亭本来对这些家长里短的不感兴趣，但陪着奶娘聊天，他不愿意也会积极地去做。等他听到马家那独子丧生，马太太病了大半年，差点就一命呜呼，埋藏在心底的对祖父母和父母亲的愧疚，令他忍不住眼圈泛红。

奶娘却没看到罗介亭的变化，她一边和面一边继续叨叨。

“那年春天，我们那一片十几家一起办丧事。那马家要等儿子过了二十周岁的生日起灵，整整办了21天。白天烧纸，风里全是纸灰。这个还好忍受。但是隔一个时辰就吹唢呐、念经，吵得姑娘日夜难安，后来瘦得小脸只有巴掌大。要不是肚子里的孩子在撑着她，我都怕她熬不过去的。”

奶娘语带哽咽，说不下去了。

奶娘的话令罗介亭忍了多年的眼泪，一串串地滴落到了案板上的肉馅里。他转过身，被对着奶娘。随着梆梆梆的剁馅声，他把这些年担心自己安危的夜不成寐，忧心妻儿的思念和焦虑，紧绷心神的处境艰难，还有愧对祖父母和父母等内疚都剁了进去。

“梆梆梆”，“梆梆梆”，菜刀在案板上的声音有些重。奶娘权当罗介亭没干过家务活，把全身的力气都拿来剁馅了。

她没察觉到罗介亭的感情激荡，继续只自顾自地唠叨。说着说着，就说到那年春天丧事过后、因为她的不谨慎引来的募捐，说起白丽梅那对金镶红宝石的耳环，怎么着了孙太太的眼，后来刘太太和程太太怎么上门逼捐。

听得罗介亭使劲地把菜刀砍到案板上，恨声道：“她们欺人太甚了。”

“是啊。也就是我们姑娘忍得了她们。几个月周旋下来，倒让她们几个跟姑娘有了莫逆的交情。孙太太介绍姑娘去洋人医院生孩子，还把洋人医院最好的大夫介绍给姑娘认识。在姑娘出院的时候，还早早留话把姑娘住院的费用都挂到她府上了。”

奶娘这么说，罗介亭就挂不住脸了。羞赧之色涌上他的脸，他拔出菜刀轻声剁肉馅，很自责地说：“到底是我不好，没能给丽梅留足生孩子、过日子的银钱。”

奶娘赶紧说：“姑爷，你不用太自责。姑娘为了平安生下成哥儿，从募捐那儿回来后，就把那对耳环卖了。那个出院时，姑娘是拿那个钱付的账。”

“卖了好。”罗介亭大声叫好。“那本就是为了子嗣才准备的东西。丽梅用在那关节，正应了祖母和母亲的本意。”

奶娘说这番话的目的，就是让罗介亭心里有个底，可别等他父母亲过来了，什么时候想起来那对金镶红宝石耳环了，再说出姑娘不该卖了耳环的话来。如今见姑爷能这样说话，她偷偷轻舒了一口气，把从耳环卖了以后就提起来的一颗心放回了原位。

“姑娘也是没办法。”奶娘叹息。“姑娘到后来月份大了，也不好坐下来绣花，且坐月子时也没可能绣花，但房租却是月月要给人家的。”

“嗯，我明白。我知道难为奶娘你和丽梅了。等我父母亲到了，我会跟母亲好好解释的。”

“那就请姑爷和太太好好陪个情。本来姑娘后来做教员攒够了钱想赎回来的，却过了期限了。”奶娘把心底的深深遗憾，完全地袒露给罗介亭，让他知道白丽梅的不容易和努力。

这令罗介亭更愧疚了，他赶紧又安慰了奶娘几句。“大人和孩子平安最重要。看在成儿的份上，母亲要是在西安，她定不会舍不得那对耳环。她肯定会早早就把那耳环卖了。”

奶娘的目的达到了，她见好就收，转而说起孙太太等人对白丽梅的照顾。说起金文澜对白丽梅的帮助，怎么帮助白丽梅通过育才小学校的考试，乃至白丽梅到了育才后，她还经常帮着白丽梅修改教案等等。

罗介亭长出一口气，可他心里堆积的郁闷，却没能呼出去。他心里明白那三人对妻子的好，都是妻子曲意奉承换来的，就像她以前在娘家奉承嫡母那般。

这令他万分难受。

可怪谁呢？

只能怪自己！怪自己八年前行事莽撞了！

作者有话要说：台儿庄一般是指台儿庄古城。

位于京杭大运河的中心点，坐落于山东省枣庄市台儿庄区和鲁、苏、豫、皖四省的交界地带。

距离洛阳大概600公里内，距离西安接近1000公里。

这是现代高速公路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