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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福晃了晃肩颈,张小喜很有眼色地上前捶背揉肩好一阵奉承。张福享受了一会儿才道:“今日这事,陛下听了第一反应是什么,陛下不高兴。可因着太妃的缘故,陛下不好发作,可不发作难道忍下去吗?陛下断不是这样的人,那自然要拿旁的人出气,所以啊,咱们做奴才的,就得适时递上出气筒,明白?”

“所以师傅你是故意说影卫大人没用早膳。”

“可不就是,陛下有了发作的由头,咱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也能好受些,免得成日里提心吊胆。”张福叹息道,见小徒弟一脸单纯,想来也没领悟到什么真谛,果真是个傻的。

张小喜很不喜欢那眼高于顶仗势欺人的老家伙,不由得骂道:“那姓蒋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成日里欺诈弱小,被陛下处置了,可算是大快人心。”

“其实这也是在警告太妃。”张福看得很透彻,“若太妃还不收敛,再有下一次,陛下恐怕不会让寿康宫好过了。”

毕竟太妃与陛下的母子之情,也不过是费力维持的表面功夫罢了,偏偏太妃还不自知,自以为血脉亲情无法割断。可惜了,陛下是如何登上皇位的,先帝在时的血腥争斗也不过将将过去几年,皇室之中除了一个长公主,亲近的血亲一个不剩。

这位今朝在位君主,他的心比任何人都冷得多,因为他是在鲜血与残杀中成长起来的。

而这么多年,唯一陪伴着他没有背叛过他的,只有靳久夜一人。这才是影卫大人不可撼动的真正原因,不管到了何等境遇,不管他俩的关系如何,靳久夜此人,或许才是陛下心中唯一的逆鳞。

“午膳时辰到了,不许再看了。”贺珏进了卷宗室,周遭的气场也随之一变,方才张扬的肃杀之气顿时收敛,语气也温柔了许多。

靳久夜早就发现贺珏的行迹,但他正看到要紧处,便没搭理贺珏。

贺珏伸手捂住那页,“朕的话也不听了?”

靳久夜只好起身,“走吧,用午膳。”

“怎么,看你这意思,还有点儿不情不愿啊?”贺珏打量着靳久夜的神色。

靳久夜淡然道:“没有。”

“朕不信。”贺珏顺势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刚好压在了一卷案宗上,靳久夜看见眉头一跳,没做声。

贺珏却瞧见了,但却故意没动作,屁股坐得严严实实,“朕治下的江山社稷,已然恢复了四海升平,百姓虽不说过得富裕,可也算温饱知足吧。你身上带着伤,何必如此拼命,好生养着呗,大不了有什么案子,朕替你去查。”

靳久夜的一缕发丝在贺珏的手中把玩了许久,“你说好不好啊,影卫大人。”

他明显是在故意讨好眼前这个冷面寡言的黑衣男人,靳久夜不是感觉不出来,他的性情比之以前刚离开生死营那会儿要柔软许多,全拜贺珏所赐。

这人偶尔犯了错,就会到他跟前撒娇,那腻歪劲儿,算是没眼看了。

靳久夜无言以对。

贺珏叹了口气,敛去了方才的不正经,直截了当道:“朕听说了,今日太妃找你麻烦,你在寿康宫恐怕不痛快。”

靳久夜道:“没有,寿康宫我来去自如。”

贺珏噗嗤一声笑了,非常给面子地附和:“是啊,影卫大人武艺高强,这宫墙什么时候拦得住你?罢了,朕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靳久夜想,这皇宫大内还有什么地方他没去过。

贺珏神秘一笑,“你跟着朕来便是。”

两人出了门,贺珏表示不走寻常路,指了指房檐屋瓦,“朕记得小时候,你能一只手提着朕后领子翻上墙,还在这屋顶上窜来窜去,现如今,还行吗?”

靳久夜看了一眼贺珏,那眼神仿佛是在看智障。

不过贺珏并不在意,他仰头望着碧蓝天空,没过一会儿,果然听到靳久夜在认真谋算,“一只手怕是不行,两只手应当没问题。”

“唉,你还当真,你身上有伤。”贺珏笑了。

“伤不碍事。”靳久夜上前一步,似是真的要上手。

贺珏连忙退后一步,“别,朕自那以后也习武了,这点院墙还是翻得动的。你还记得朕以前住乾元殿,皇子们都住那个园子……”

幼时的记忆随着贺珏亲口提及,开始在靳久夜的脑海中闪现,“属下记得。”

“那你记得当年朕被陷害,最后那个巫蛊小人藏到哪里了吗?”贺珏上了房顶,回头看向站在原地的沉默男人,阳光下他朝男人笑了笑,仿佛还是当年那个惊慌失措的小孩子。

靳久夜默默地收回目光,随后跟上贺珏,两人一路施展轻功,去了废弃已久的乾元殿。

贺珏一进门就翻上殿内房梁,从某个年代已久的缝隙中掏出一个脏兮兮的棉布娃娃,落地时邀功一样地冲靳久夜说:“你看,朕知道你藏在这里。”

不等靳久夜有何反应,他径直道:“那时候朕上不了房梁,你可以。当时先皇让宫正司、羽林卫等人搜遍了整个园子,连砖缝都掏干净了,唯独只有屋顶。只有屋顶能藏得住。”

“是。”靳久夜不否认。

贺珏揉捏着那个破烂的小东西,嘴角轻轻一笑,“就是它,让朕熄了最后一点对于太妃的期望。她为了三哥放弃了朕,朕从那一刻便知道,什么血脉亲情,都不过是虚妄。”

靳久夜没说话。

贺珏继续:“这么多年朕对太妃,早已没有母子之情,其实即位那年,朕就可以将她秘密囚杀于大运寺的。可还是将她接回了宫,你知道为什么吗?”

靳久夜摇头,“属下不知道。”

贺珏闭了闭眼,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难以释怀。

“朕也做过恶,被人利用过,那时候朕并不知道会牵扯出后来那么多事,因而这东西,最开始是朕塞进三哥屋子里的。可没想到,那日太妃刚好来乾元殿,也不知怎么就被太妃翻了出来。太妃为了帮三哥洗清嫌疑,就将它偷偷塞给了朕。朕亦是她的儿子,她便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了朕。”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贺珏上前走了几步,踏出门,整个身子被照射在阳光之下,他忽然觉得好受了许多。

“这东西,其实是太妃自个儿制的,本来要设计旁的人,却被反将一军害了自己的儿子,羽林卫来搜宫的时候,朕情急之下唯有将它藏起来才躲过一劫。”

贺珏是背对着说出这番话的,说到这里他忽然回头看靳久夜。

靳久夜仍一身黑衣立于幽暗的乾元殿中,原本是看不大清楚的,可不知怎么,贺珏心中覆满阴霾,却觉得那人看起来那般明亮,好像早已被阳光洒满了全身似的。

“朕对三哥一直怀有愧疚,朕做错了事,害过他,即便后来他与朕之间有多少龌蹉,朕都觉得罪有应得。他临死前让朕善待太妃,朕便答应了。”

贺珏扯着嘴角朝靳久夜无奈地笑了笑,笑得有些难看,大约是在掩饰内心的不安。

他不确定此刻男人眼里的自己是否一如往昔,尽管他与靳久夜早已亲如兄弟,可真正到了剖析自己内心的时候,他仍然觉得不自在,难堪至极。

“夜哥儿,这算是朕与你之间,最后一点没有坦诚过的小秘密的吧。”

贺珏唤了靳久夜小名,一双眼睛紧紧地看着靳久夜,生怕漏过那人脸上眼中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在静等着靳久夜说话。

然而靳久夜没有任何情绪,他只是问:“主子会让太妃在宫中颐养天年直至老死吗?”

好像只是在揣摩日后他应该对太妃的态度。

贺珏摇了摇头,招手示意靳久夜到他身边来,他们俩一起站在阳光之下,贺珏见到碧蓝的天空漂浮着朵朵白云,声音也忽的变得缥缈起来。

“朕只是在时刻提醒自己,当年做的恶,便要用一生来偿还。而今日朕与你说这些,是想向你坦白而已。”

“你知道吗,朕能遇见你,是太妃提的主意。她为夺四妃之位陷害旁人,推朕入湖差点儿没了性命,先皇为了安抚她便答应朕可入生死营挑一个影卫,而领朕去生死营的,正是三哥。”

“所以朕大约要感谢他们,得以有幸遇见你。”

贺珏转头看着身旁的靳久夜,冲他微微一笑,眉目间是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温柔与宠溺。

靳久夜默了默,忽然道:“那属下或许也需要跟主子坦白一件事。”

“什么事?”贺珏好奇地挑眉,他想不到靳久夜会有什么事瞒着他。

“当年主子去给秦王殿下塞巫蛊小人时,其实属下偷偷尾随着你,还帮你引开了一个小宫人。”靳久夜回答得太认真,以至于贺珏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所以,朕作恶,你也要跟着朕为虎作伥吗?”贺珏忍不住大笑,心中那些积压了许多年的隐秘罪责,忽然就释怀了。

他伸手揽住靳久夜的肩膀,“好啊你,夜哥儿欺瞒朕,朕要如何罚你?”

靳久夜哪想得到有惩罚,顿时一愣,眼眸中一片茫然,“……还要罚么?”

贺珏笑得更开心了,他乐意逗靳久夜,这人一脸当真的样子,实在太好玩了,有时候他都忍不住想捏捏对方的脸。

“罚你给朕绣个香囊如何?”敢情中衣袖口上的那朵红梅还记着呢。

靳久夜表示很为难,连忙告饶,贺珏遂笑他是个傻瓜,随后又说道:“这几年太妃还算安分,朕也愿意装作母子情深,不过跟你比起来,总归是你重要些。”

说着话,贺珏没按捺住内心所想,伸手捏了靳久夜的脸,捏得人脸都变形了,他又哈哈大笑。

两人在乾元殿待了许久,过去的记忆一一呈现在眼前,他们聊了很多共同的回忆,偶尔提起一点小趣事,贺珏便笑个不停。

虽然靳久夜不善笑,可也看得出来眉目温柔了许多,连话也多了不少。

他们去了曾经住过的屋子,贺珏毫不介意地躺在幼时睡过的榻上,示意靳久夜也同他一起躺,两人仰面望着天花板,屋外静谧得连虫鸣鸟叫都听不见。

贺珏舒展了身心,头一次面对自己内心深处那一点恶意,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无法面对的事情。

可跟靳久夜讲出来之后,似乎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多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啊。

靳久夜还是帮凶呢。

他扭过头,看向靳久夜的侧脸,从这个角度看,男人的面容柔和而温暖,失去了多年养成的冷漠肃杀。

他忽而心念一动,鬼使神差地想,这人永远包容他信任他守护他,他们是彼此最亲近的人,既如此,那还有什么不可说的。

“夜哥儿……”

“嗯。”

“朕还得跟你坦白一件事……”贺珏忽的心口嘭嘭直跳,“朕昨日,似乎对你,起了一点别的心思。”,,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m..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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