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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平侯寿辰的喜气一直延续了好几日,朝堂上弹劾大巫咸的折子也少了一大半。

温息羽原想着太平几日也好,总不见得离京时还要憋一肚子气,但有人就是冲着找她晦气来的。

这日。

她接了地方所贡丹橘,挑挑拣拣的才吃了两个,银碎便匆匆忙忙跑来,神色慌张道:“大人,姚夫人邀您过府一叙。”

温息羽咬在口里的橘子不上不下,好一会儿才咽下,道:“完蛋了,她估计也知道黎裴惦记我的事儿了,这可怎么办?”

肯定是兴师问罪的。

再怎么样姚小姐也是她表妹,要真去赴这鸿门宴,她不占理儿啊。

看她愁成那样,银碎也不知怎么才能让她有一个清晰地自我认知,也跟着忧容满面。

主仆俩各怀其事。

姚夫人又派贴身丫鬟来催了一遍,温息羽终于慢吞吞的结束了卧席望天的惬意,收拾了一套正经的装束,临了还是揣了一把短刃。

银碎想说,就姚夫人和姚小姐那样的身手,她也用不着亮刀,就凭她舌灿莲花,也能节节胜利。但温息羽脾气大,一向不听旁人意见,她还是不要开口的好。

她这厢唯恐祸及己身,金渺然却很直爽:“主子别嫌属下心直口快,那姚家母女身娇体弱,而您本来就会功夫,这又带把刀……不妥吧?显得我们欺负人。”

“……”

温息羽半眯着眼,拍着他的肩道:“她们身娇体弱,本官也楚楚动人啊,去的是她们的地盘,万一有埋伏怎么办?我带把刀防身,很公平啊。”

金渺然很坚持:“进府需搜身,万一伤了和气……”

温息羽叹了口气,说:“渺然,本官以前有说过喜欢直爽的人之类的话吗?”

金渺然掷地有声一个‘有’字。

温息羽眼神中带了几分怅惘:“那便是本官对不起你,把你教成这么令人讨厌的样子。跟你说实话吧,我说喜欢直爽的人,那意思是:我喜欢直爽的指出别人的问题却一心一意恭维我的人,并不是你现在这样,知道吗?”

“……”

姚府离大巫咸府有好长一段距离,马车越行越偏僻,终于在梧桐道停下。

姚士宏官居一品,九门提督,却节俭持家,资产不曾外露,财富向来藏着掖着。

温息羽看着不那么恢弘,却因守卫森严而处处透着强大气场的正门,感叹道:“提督和薛氏联姻,简直火上浇油,天作之合啊。”

现今两家势力稳固,强推不倒。

银碎也不想纠正她的用词,想必现在金渺然还在刷马桶,不步他后尘很简单,只要大人所说一律都回‘你说得对’就可以了。

门口已有婢女在等,简要见了礼后便带着温息羽进府。或许是姚夫人过于信任她,竟不曾让人搜身。

温息羽觉得奇怪,但也没作为,跟随婢女行过紫竹林,到姚家后宅。

婢女说:“大巫咸莫要见怪,夫人常伴青灯,礼佛问道,住的地方难免僻静,须得多走一会儿。”

温息羽道:“那你得跟姨母建议一下,下次有客人来便弄顶轿子接,别让人家走这么长的路,并不是谁都同本官这般有耐心。”

婢女:“……”

上京早些年也出现过灵役,贵臣后宅的妇人自发形成了一种风气:烧香拜佛。每逢初一十五都要相约去静国寺,许愿天下太平,万事顺遂。

她姨母可是领头蛇。

来之前她便想过,姨母许是要教育她,不要锋芒毕露,让表妹夫那么惦记她,希望她韬光养晦,绝了表妹夫的念想。

但万万没有料到,她姨母与表妹都着素衣,摆了一桌上等素斋候她。

温息羽还没反应过来,姚夫人已经拉着她进屋,缠问起来:“你这孩子,若非南平侯寿辰,我与你表妹都见不着你了。怎的七年从不走动,姨母可是千般想你。”

姚昭蕴抱着孩子从内室出来,身姿婀娜,倩若柳枝,那叫一个妙哉,与温息羽面面相觑,两行泪流的很突兀,又凑近几步,真心实意的说:“表姐,昭蕴太想你了。”

温息羽吃了一惊。

为这两人的态度。

要知道七年前她可是进不来姚府的。

她自小由嬷嬷带大,薛氏一族的亲脉都在昌黎,上京只有外祖父外祖母,但她顽劣,脾性也怪,不得外祖母喜欢,所以薛家也不常与她来往,她便在将军府自由了十年多。

后来薛将军回京,她有了靠山,整日花天酒地,嫖赌淫奢,名声更是难听。

但薛将军势重,薛营三十万将士都归她调遣,上京城没一家敢对她不敬,包括姚提督。

夫妇俩估计也是半夜起来合计,怎么一母同胞的姐妹,姚夫人就不能沾沾薛鲜冰的光呢?第二日一早便将姚昭蕴送到将军府,说让昭蕴与小羽儿一起练武,好做个伴。

此后一年,姚昭蕴没练成武,倒是被温息羽带的千杯不醉、有墙就爬,还听了温息羽说亲厚的人之间要喊名字,不能喊代称,所以在姚家夫妇接她来那一日,当场就道:“姚士宏,薛鲜容,你们来接我的?”

姚士宏当场晕过去。

温息羽被薛鲜容从东街揍到西街,引来许多看客,闹了一时笑话。

后来姚士宏逢人就说,哪怕死也不让姚昭蕴跟她说一个字、见一次面。

但七年前她刚继位大巫咸时,姚昭蕴已临及笄,可以自由出入府中,于是俩人又在茶楼戏曲场子里重逢。

假如姚士宏知道她女儿不幸福的婚姻,始作俑者便是温息羽,估计要愤怒的当场暴毙。

想到此处,温息羽难免怅然若失。

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竟还是天之骄子,好想尝试一下她们普通人的患得患失啊。

很识礼数的,她道:“问姨母安,也问表妹安。”

薛鲜容道:“赶紧坐下来,站着像什么话?”

姚昭蕴连忙让开,让薛鲜容陪着温息羽落座,犹豫了半天还是道:“表姐,给你看看我的孩子。”

温息羽想说,她是大巫咸,真不是街头算命的,职责里也全没有给小孩相面这一说。

但姚昭蕴那厢作势要哭,她连忙又站起来看襁褓中的婴儿,那他妈叫一个丑啊。

连表妹万分之一都没有。

忍了又忍,还是指着小孩儿粗壮的抬头纹,脱口而出:“哇,好可爱的猴子。”

“……”

银碎站在一边,眼睁睁看着那母女俩脸色倏变,赶忙救场,“夫人,表小姐,莫要误会,大人说的是术语,奴婢解释一下。”

“猴子代表的是开朗,友善,还惹人怜爱,大巫咸是在为小公子看相呢。”

温息羽:“……”

听了她的话,薛鲜容才回过神,再次邀温息羽坐下用斋,态度更亲热了,说:“昭蕴与黎裴盼了六年了,才得了这么一个孩子,本就不易,现在又有小羽儿的判词,我这厢安心许多。”

姚昭蕴将孩子安置在内室,吩咐奶娘照看,也出来叙话,“我从前爱听表姐的话,现在我的孩子也爱听表姐的话。”

薛鲜容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这孩子怕生,不让旁人看,可你瞧,小羽儿和他说话都没听着哭,可见是打心底里喜欢小羽儿。”

温息羽不知该说什么,跟着她们笑起来。

她喜欢吃荤,但薛鲜容准备了一桌素斋,她吃的毫无味道,终于把共膳这一段挨过去了,想着可以回府,没想到薛鲜容又说:“昭蕴和黎裴恩爱和睦,我也放心,但小羽儿你呢,你打算何时成亲,可有心上人?”

这样的试探太拙劣,温息羽道:“我喜欢的肯定不是黎裴那样的。”

黎裴是单相思,跟我没关系。

母女俩相视一眼,得出结论:口是心非。

姚昭蕴:“爹爹说表姐过段时日要去昌黎,在那之前若是能将终身大事定下来也好。”

薛鲜容道:“是啊,眼见要四月,快立夏了,上京有画舫游灯,佳人择婿,到时我替你做主,寻一门好亲事。”

她忽然感伤起来:“姐姐走后,姨母都没好好照顾你,才让你苦了七年。”

温息羽:“?”

她这话着实莫名其妙,温息羽懒得多想。

她道:“我还是先走吧,府中有些事尚未处理。”

薛鲜容拦住:“诶,还有一位贵客没到呢,别急。”

恰在此时,婢女来回话,说:“蘅姑娘来了。”

蘅、姑、娘。

蘅姑娘。

这他妈有这么巧吗?

温息羽觉得此时该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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