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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湖的夜里画舫,是笙歌彻夜的繁华。李长宴看了一眼,淡而轻,这种纸醉金迷的繁华落在他略浅的瞳孔中,似乎更像是三清座前的几簇明火:“人间红尘在贫道眼中是天地造化,正如在大人与诸多文士眼中,是诗情画意一般。眼中所见都全然不同,又如何相比。”

荀承渊哈哈大笑,“长宴啊,我甚爱听你讲话,因为总能叫我觉得极为有道理,也想不出话来反驳你。”

众幕僚在后头咬牙切齿——这巧舌如簧的穷道士!

其中一幕僚道:“画舫歌姬众多,袅娜多姿,不知长宴山人可见识过?”

他嘻嘻而笑,在谈到女人的时候,眼里在放光。

“倾国倾城的美人,那才叫大造化。正所谓百媚生春魂自乱,三峰前采骨都融……”

读书人的淫邪不叫淫邪,叫风流,风流的读书人,没人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李长宴听着他的淫诗,只觉得这位同僚的油腻可惜了一身端正的儒袍。

君子当洁身自好,何况他修的还是清心寡欲的道统。故而李长宴冷言推辞:“贫道赏景即可,不便进去。还请诸君谅解。”

那同僚不屑地哼哼唧唧:“装模作样,尽会败人兴致。”

底下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排外,像是李长宴这样无权无势无财,又无特殊贡献的人,初来乍到就受到荀承渊的赏识,境遇只会更加不善。

荀承渊心里明白这个道理,但却更有意侧重李长宴,毕竟人么,真本事都是要被逼出来的。

他笑眯眯地摆手打圆场,“罢了罢了,莫要勉强啊。”

同僚倾轧之际,忽而升起数道光,在茫茫的夜空绽开了成片的烟花。

众人目光被引了过去,天际被这接连不断的烟火照彻,犹若破晓的清光,点亮了人间。

当是时,十余所画舫齐齐升起红底黑字的两列长幅,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右写“贺李长宴至南阳”,左写“请南阳人士关照”,中央画舫的楼台上则升起横批“今日酒水美人全免”。

看清这些醒目的大黑字后,游湖的人群登时喧闹成一片。

“这这这……哪里来的豪商,好大的手笔!!!”

“孔圣在上,这对联不押韵啊,话说李长宴是谁啊!”

“你管他是谁!!全免啊!!!小生冲了!!”

方才还在缓步赏景的文士游者,顷刻间如潮水般向画舫涌去,更有甚者一手扶着发冠,一手提着衣摆,化成视野里的一阵疾风。

李长宴被撞了个趔趄,甫一瞧见那些龙飞凤舞的大字,周遭的人群就疯了,而他也深切的意识到李长宴这三个字,在今日之后,将成为南阳人士茶余饭后的交谈热点。

他修道多年,一贯坚如磐石的心智,在此时山崩地裂,堪比山体滑坡,他羞耻至极——是谁……是谁在害他!

这下,众幕僚和荀承渊看他的目光也变了,从这微妙而复杂的目光里,李长宴足以读出一种无声的谴责,大抵他们心里还会想“嗬,这么有钱还来州牧大人跟前骗宅子,这是何等的贪婪不足,世风日下啊”。

纷纷扰扰,人心狂热。这个人间红尘的悲欢并不相通,李长宴只觉得吵闹。

究竟是什么人,好险恶的用心。他痛苦地扶额,“大人,兴许是同名同姓……”

同僚呵呵地冷笑,一万个不信:“初到南阳,还同名同姓,好大的缘分啊,不得结交一番?”

张灯结彩,纸醉金迷的楼台上,谢泠拂起帘幕而出,衣有华彩,腰佩明珠,堪与日月齐光。

豪奴美姬侍立左右,众星拱月。她嘻嘻哈哈地笑,从美姬所捧的琉璃碟上,抓过一把金叶子,犹如天女散花一样,撒入湖中。

熠熠生辉的金子,漫天地撒,扑通扑通的沉入南阳湖,是昙花一现的美丽。

这这这……是真金子啊。四下之人震惊不已——这谁家的公子哥儿,这么败家!

人群再度骚乱,乱成了一锅四处飞溅的沸水。

“孔圣在上,丢金子了?!”

“财神爷下凡啊啊啊啊!!!!”

“谁也别动!!!放着我捡!”

有的人自诩身份修养,盯着这些金子不好意思捡。有的人混迹市井,不讲脸面,捡了落在花船上的还不满意,还要跳湖里捞。

谢泠凭栏而望,耳边是接连不断的落水声。

重金之下,这些自命清高的南阳文士丑态毕露,有意思得像是颍川街头的猴戏。她享受得不行,竟笑弯了腰:“哈哈哈,金子啊,我有的是。”

她取过一盘碎金子,竟连着盘子都一起撒了,她笑得开怀,雪色的小脸在诸多明光下,苍白成恶鬼的模样。

“嘻嘻嘻,来啊,都来快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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