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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太平城是九重遗址,没有一座建筑是完好的,只不过都被汩汩的神元粘合修补起来,停留在了岁月长河中。
在祁纵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整座城都轻颤了一下。神元飘洒成一片金色的雨,四周围的房屋纷纷开裂,幸好又很快复原。
卿笑寒以一身为全城续命,他的心境是否平静,直接关系到太平城的存亡。刚才那一霎的震动,已经数百年未曾有过了。
心如止水的神明,因一句话而悸动。
祁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其实早在神祠中的花树下,听见卿笑寒说出“痛失所爱”四个字时,他就有点莫名其妙的在意。现在更是没忍住,直接问出口了。但见造成的影响如此之大,他立刻道:“算了,我不该问这个。回去吃饭吧。”
祁纵转身就走,身后人却说:
“是一把刀。”
卿笑寒望着他的背影,温声道:“我所爱的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什么神仙,而是一把刀。”
祁纵站住了,回身道:“啊?一把刀?”
“对。它有百丈之高,当中贯穿九重,不会说话,也不会动。而我请命守护它,是这把刀的守护神。那时神尊曾说,它不属于九重,迟早去往人间,终有一日,它会决定天下兴亡,指明苍生去向。”
卿笑寒面露浅笑,嗓音清淡温柔,像是沉沉的暮雨。
他对祁纵笑道:“我也希望如此。”
“一把刀……”祁纵忍不住问,“它后来成了你的武器吗?”
“没有。”
“它化出人形了?”
“也没有。”
祁纵皱起眉头,脸上仿佛写着“那你怎么会爱它”,但是没说出口。
卿笑寒看出了他的疑问,却并没有解答,而是愉快地一垂眸道:“好了,我们去用晚膳罢。”
—
当天晚上,祁纵住在山神祠。
卿笑寒之前说,“太平城中山神祠,祠里除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山神大人外,便只有个祭坛”,祁纵还以为他是诓人装可怜的。没想到这神祠中,真的什么也没有,外观古典雅致,里边却家徒四壁,空空如也。
祁纵问了才知道,这里本来是各式用品一应俱全的,但全都被卿笑寒搬空了。因为不方便住,他就可以少住,也就不用应付巍峨的公文和账本。
祁纵沐浴更衣后,披散着黑发,穿着件单薄的白色中衣,赤足踩着木屐。他站在唯一的卧房里、唯一的床榻边,看着还未换掉的大红婚被和囍字贴画,一脸漠然:“……”
卿笑寒与他一同观望着,袖手叹息道:“说来抱歉,神祠里没有其他地方可睡了,我也不太会收拾东西,只能委屈阿纵先这样住一晚。”
说完还颇为诚恳地道歉,“真是对不起。”
“你这话里,可一点对不起的意思也没有。”
祁纵面无表情,但知道要客随主便,还是尽量耐心地问:“那我睡了床上,你睡哪里?”
“我?”
卿笑寒不确定道,“可能靠着圆桌坐一晚罢。”
“……我记得你在讲坛的时候,有天晚上枕头没摆正,第二天便跟我抱怨了一天没睡好。”
祁纵意有所指地扫了他一眼,想起那时被白衣少年从早搅扰到晚,最后他实在受不了,只得是妥协了任其施为。于是被卿笑寒挽着一条手臂靠在肩头,小憩了一刻钟。
说来也怪,无精打采了一整日的人睡了那一刻钟后,就变得神采奕奕毫无怨言了。简直让祁纵怀疑,他之前所有的犯困犯懒都是装的。
不论如何,是来做客。祁纵不好意思就这样鸠占鹊巢,让矜贵的主人家受苦。反正他从小野到大,艰苦朴素惯了,索性从芥子袋中翻出一床被褥,往地上一铺。
这是祁纵露宿山野的用具,一面是防水的桐油纸,另一面是普通的褥套。祁纵躺倒在一侧,旋身一滚,就把自己卷成了一个长条。被褥上缝的枕头也恰好垫在了脑下,不算太磕碜。
卿笑寒没料到还有这般奇思妙想、奇技淫巧,道:“阿纵,你这是做什么?”
“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
祁纵闭上眼,这就要睡了。过了会儿,又将眼睁开,奇怪道:“你还站在这干嘛?上榻睡去啊。”
卿笑寒却沉吟片刻,微笑了一下道:“其实,我们可以一起睡床。”
“呸。”
祁纵瞪着他,“这红不拉几的,怎么两个人睡!”
他又瞄了眼吉庆的婚床,像是想象到了什么场景,猛地翻身,闭紧双眼,打定主意不理人了。柔和的烛光涂过他眉眼发鬓,映得瓷白脸色发烫,似有些泛红。
卿笑寒受他提醒,看向婚床。这一看才意识到,祁纵还有另一重顾虑。确实,床上帐画鸳鸯、被绣红莲,他们若真躺上去,难免有种新婚燕尔、洞房花烛的感觉。
卿笑寒本没想这么多。
只是在讲坛宿阁,习惯了入夜之后,对方就在咫尺外安安静静地睡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暑期长假时分隔两地也就罢了,现在同住屋檐下,却还要他一个人睡一张床,免不了觉得孤枕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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